說完,了塵又不管不顧地轉過身繼續向前走。清兒迴頭瞅了瞅那兩名被說得委屈莫名的護院,心有餘悸地衝著青朽咧了咧嘴:


    “乖乖,這個了塵法師好生嚴厲!”


    青朽被她滑稽的表情給逗笑:


    “哎,別擔心,了塵師叔就是這個脾性,雖然有些嚴厲,其實她平日裏對庵中弟子都是很好的,等你與她處得久了就知道。”


    聽了這話,清兒瞄了瞄了塵的背影,緘了聲,不再言語。


    此後的路上,一行人默默趕路甚少言語。約莫隻費了半個時辰,大夥兒便趕到了山腳。在山下,清兒前日就已安排好的馬車早就在那候著,眾人沒費多大周折就坐上了馬車往城裏趕。


    馬車是雙駕大馬車,車廂外壁上有一個大大的“青”字,字跡蒼勁有力,仿佛隨時都會化成真正的青凰振翅飛走。再看車廂內的布置,雖稱不上豪華精致,但還算齊全。不但車窗、車門上都用幾層厚毛氈子製成的簾子遮得嚴嚴實實,裏頭還鋪著厚厚的棉褥子,小櫃上還備著幾個烘手的黃銅手爐,所以即使外邊寒風刺骨,車廂內卻還算溫暖。


    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大哈欠,清兒捂著手爐,頗為氣悶地看向正坐在她對麵打坐的了塵。本來她與小姐半年未見,正憋著了一肚子的話想與小姐好好說說,誰知了塵與她的幾名弟子一坐到車上就開始閉目打坐,連帶著她的小姐也一起打起了坐,可憐她又得辛苦地將那些都已湧到嘴邊的私房話憋迴去,別提多窩火了。


    可窩火歸窩火,清兒還是忌憚了塵的嚴厲不敢造次,不停地轉著腦袋看看小姐這邊,又看看了塵那邊,愣不敢出聲打攪。身邊明明坐了幾個大活人,車廂裏卻是安靜得出奇。


    大抵是因為這幾日都忙著趕路沒有什麽休息,清兒隻坐了一陣就覺得身子沉得抬不起。再加上耳旁隻能聽到馬的鐵蹄踩在路麵上發出規律而枯燥的聲音,她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眼皮不由自主地粘到了一起,到了最後終於抵製不了睡神的誘惑,頭一歪,蒙周公的召喚去了。


    而此時青朽早已與了塵等人一道,默頌著心經沉入冥思之中。


    念到第三遍時還一切順利,可當她念到第四遍時,頓覺心中白茫茫一片。待她念及“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密多故”一段時,她的眼前驀然出現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幕:病危的母親躺在床上,臉色蠟黃。父親坐在床邊握著母親的手,神情悲戚。刹那間,她似乎聽見很多人在哭,一道嗓音突兀地響起:“孽障!怎麽還不去死!”青朽被那聲音一驚,難以抑製的焦躁與絕望從內心升騰而起,隨後不斷上湧的酸楚更令她窒息。


    苦悶中,她照例伸出手來想要去摸戴在另一隻手腕上的那串佛珠。但她這一摸,竟驚出了一身冷汗:佛珠不見了!


    青朽猛然睜開了眼,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隻見手腕上空空無也,哪有佛珠的蹤跡!青朽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拿到火上烤了一般,急焦焦地疼,再也顧不得許多,一骨碌就站了起來想要找佛珠。不想她剛一起身,幾顆珠子便從她的袖口滾下。青朽見狀,心下又是一急,將袖口一提,不想用力過猛,又將幾顆佛珠拋出了袖外,其中一顆恰好砸中了歪在一旁打瞌睡的清兒臉上。


    清兒正做著好夢,忽然感到有什麽東西砸在自己臉上後迅速沿著臉頰滑落。她抓了抓臉,微睜開眼,朦朧間見自己的小姐弓著腰提著袖口,似乎在找什麽。


    “小姐,什麽東西不見了?”見青朽神色焦急,似乎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清兒一個激靈坐正了身子,低下頭去四下裏看,因剛從夢裏被驚醒,她的嗓門奇大。


    “噓,小聲點,別打攪了師叔她們清修。”青朽及時阻止了她,急急抬眼瞄了瞄了塵,見她依然閉眼一動不動地盤坐在那,似乎未被驚動,這才輕聲迴了她的話,“清兒,我的佛珠掉了,快來幫我找找。”


    清兒聽了,連忙趴在地上幫著尋了起來。因車廂裏鋪著褥子,掉落的佛珠並沒有滾得太遠。可此時她們是坐在馬車上,車體不斷顛簸,加上車廂的空間狹小,區區幾顆佛珠也讓兩人費了好一些力氣。


    待清兒將地上最後一顆佛珠交到自己手裏,青朽將佛珠放在帕子裏細細地數了一數,不由得鬆了一口氣,21顆一顆不少。當她將佛珠小心地包好,一抬頭,卻見剛才還閉著眼睛打坐的了塵已經睜開了眼,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青朽大窘,臉上一熱,低聲喚道:


    “了塵師叔――”


    然而了塵卻並沒有迴應,她麵色嚴肅地看了青朽一會兒,這才緩緩地閉上了眼,嘴邊逸出一聲歎息:


    “哎――”


    雖然這一聲歎息幾乎輕不可聞,但它卻像一記鐵錘,將憂鬱的鉚釘,重重地釘在青朽的心上。


    大約又行了兩個時辰,馬車終於行駛到了刑鄴城前。行至城門,見得城樓之上站著一排手握長槍的士兵,表情肅穆莊嚴。大門處也列著一隊士兵,正仔細地盤查往來的行人。想這刑鄴乃大昭國都城,而今天下群雄並立,各國之間矛盾頻發,戒備森嚴也是理所當然。但守衛的士兵瞥了瞥車廂上印著的碩大的“青”字,便衝著車夫點了點頭,也不上車查看,就放了行,沒有絲毫的為難。


    進了城,馬車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而車外也漸漸熱鬧了起來,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青朽心知已離家不遠,思家的情緒不由得更加濃烈起來。終還是忍不住心中的焦急撩開窗簾的一角,小心地往外望去。而了塵她們卻似乎不受任何影響,心如止水地端坐在原處。清兒見她們這副模樣,也禁不住在心中暗暗歎道:法師就是法師,修為果真高深。


    透過小縫,青朽有些興奮地看著外邊的一切。雖然半年未見,但刑鄴並沒有什麽改變,隻是路上的行人似乎比她走之前多了一些,市集也比她離開時又熱鬧了一些,百姓臉上的笑也多了些,連年戰亂帶來的痛苦似乎也在慢慢淡去。


    許是大昭國的新任國君年輕有為,短短幾年先是平定了邊境之亂,後又親率大軍一舉擊潰鄰國的進犯,一掃前朝的頹勢,樹立了大昭國的國威的緣故,這才令刑鄴這座古城再度煥發了生機的罷?再加上近日邊境戰事頻傳捷報,更是漲了士氣,鼓舞了民心。


    不過這個百姓口中英明神武的新國君倒也挺神秘,就連她這個小姨子也未見過一麵。不過轉念一想,國君可是萬民之主,豈是她這樣被偷偷摸摸藏起來養的不詳之人能見著的?如是想,也就想開了。隻是偶爾還會有些好奇,想著這個尊貴的“姐夫”到底生得什麽模樣。


    青朽胡亂地想著,思緒幾轉,又轉迴了姐姐省親這件事兒上,禁不住皺起了眉。姐姐自進宮後就斷了音訊,這五年來她也隻能從仆人的隻言片語中了解些姐姐的近況。原想姐姐在宮中過得幸福就好,就算這輩子見不著她也沒什麽怨言。可沒想卻在此時突然聽得姐姐要省親的消息,青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到底是哪不對勁。


    想著心事的青朽察覺不到,她們坐的馬車越行越慢,最後竟兀自停了下來。車內眾人有些詫異,不知車外發生何事。疑惑間,清兒貓著腰走上前一步,撩開門簾直接詢問車夫:“老劉頭,這眼見得就要到了,你把車停在這做甚?”


    趕車的老劉頭扭過臉來,咧開大嘴,露出了一口被旱煙熏得黑黃的大板牙:


    “哎,清丫頭,不是我不想走,這不是因為前邊不知出了什麽事,圍了好大一群人!你看,在那!那群人把道兒給堵了,咱這車架子太大,根本過不去。”


    清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臉色一下陰沉了下來:


    “哎,這些人都沒事做嗎?淨瞎湊熱鬧,耽誤了別人辦正經事!”


    青朽微微探出頭向車夫所說的方向張望,果然見到一大群人圍路中央,把原本就不寬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誰說不是呢。”


    車夫嘿嘿一笑,一邊泛泛地應著,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杆旱煙,又不慌不忙地掏出兩塊火石,敲打著給煙鍋子點火。


    清兒見他還有心思抽旱煙,不禁抿了抿嘴,有些不快: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尋別的路走唄,總比堵在這路上強!”


    老劉頭不忙著迴答她,隻是嫻熟地用火石點燃了煙絲,湊嘴邊狠狠嘬了兩口,然後才慢悠悠地說道:


    “這道就一個方向通到底,哪有別的路走?況且這道兒又窄,即使想要從原路返迴,可咱這兩匹馬個頭也不小,勉勉強強在這調頭,恐怕會傷到路人哪。”


    “這進不得退也不得,難道我們要堵在這等他們鬧完再過去嗎?”


    “清丫頭你別急,再等等,或許再過一會兒事就解決了,這群人一散,我們就能過去了。”


    “你說得輕巧!誰知道他們還要堵上多久?若是他們一直堵到夜裏,我們還要在這等到夜裏不成?”


    清兒腦袋都大了,她哪能不急,眼見著自個家門就在前頭了,卻被堵在這進退兩難,這算什麽事?這萬一要是老爺怪罪下來,受苦的可隻有她一人啊!她的心一急,嗓門也大了不少。


    “清兒施主,請問這兒離青府還有多遠?”


    就在清兒為過不了道為難之時,了塵突然開了口。


    清兒一愣,她想不到了塵會開口問她。不過她也算機靈過人,並沒有遲疑太久,便立即恭謹地答到:


    “呃――其實這兒離家已經不遠了,過了這條路走到盡頭便是。”


    了塵淡然道:


    “既已不遠,貧尼可以下車自行過去,施主不大可必為此傷神,隻是勞煩施主要為貧尼領路就是。”


    事到如今也隻有這個辦法,雖然還是了塵主動提出下車走路過去,但清兒還是有些猶豫:


    “可是,老爺要是知道了,定要責怪清兒怠慢了各位師父。”


    “施主言重了,施主這一路上對貧尼恭敬有加,貧尼甚是感激。現在不過是有了些小小的意外,又怎麽會是怠慢。若是施主的主人因此怪罪於你,貧尼也會為施主秉明事因,相信你的主人一定不會為難施主的。”


    見了塵這樣說了,清兒也尋不出什麽可以拒絕的理由,隻得順水推舟,先是扭過頭去頗為老練的交代車夫道:


    “老劉頭,我們現在要下車去,還煩你把車停到路邊去些,免得礙著旁人。”


    “好咧――”


    車夫應聲答道,輕扯馬韁,馬兒便順從地走到路邊,緩緩停下。


    見車停穩了,清兒轉迴頭,滿懷歉意地衝了塵她們說道:


    “這事兒都怪清兒考慮不周詳,可現在已是這般情況,也隻好委屈各位師父了。”


    了塵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應了清兒,隨即便要起身下車。


    見了塵要下車,清兒趕忙將門簾撩得更開些。可就在這時,車身猛地一震,緊接著整個車廂晃個不停。站在門邊的清兒沒有防備,“啊”的一聲,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就要跌到車下去。


    清兒手抓門框,好容易站穩了,還來不及弄清是怎麽一迴事,她便又聽見青朽在她身後輕喊:


    “師叔小心!”


    清兒心頭一跳,一轉頭,恰巧看見已經起身的了塵晃著身子,眼見的就快摔倒而身邊的弟子也想起身去扶,怎奈車廂晃動得太過厲害,她們被晃得頭昏眼花的,剛想站起便又全摔坐迴去,哪還幫得了她們的師父。而青朽雖已站起身子,但卻邁不開步子。看清情況後,清兒也顧不得自己,大跨一步上前,一手抓著窗框,一手扶住了了塵的手,終於沒讓她摔著。


    見她們倆站穩了,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此時,車廂也漸漸不再晃動得那麽厲害了,就聽得外頭有孩童的嬉笑聲,還有老劉頭的高聲叫喊:


    “臭小子,你們都給老子站住!不然的老子抓著你們,讓你們一個個嚐嚐老子的鞭子!”


    清兒極為不悅,她鬆開扶著了塵的手,衝到門前,衝著車外的老劉頭斥責道:


    “老劉頭,你在做什麽呢!連個車也停不好,老爺養你有什麽用!”


    老劉頭也很委屈:


    “清兒姑娘,這事兒可不能賴我。我老劉怎麽說也做了這麽多年的車把勢了,怎麽可能連車也停不好?”


    見都已出了事,老劉頭還在推卸責任,清兒的氣不打一處來,益發大聲地嗬斥道:


    “你沒把車停好,差點讓小姐和法師摔著了,這事不是你的事還是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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