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在涼亭中晾著茶水,給敘陽遞過一杯後便沉默地站在了一邊。


    素日裏顧西影進宮或是外出隻帶著沫雨,敘陽沒見過晚晴,不過想著能在府裏陪在顧西影身側四處走動的,想必也是貼身侍女了,便禮貌地躬身道謝,將手中的茶湯一飲而盡。而後從懷裏恭恭敬敬地掏出一封信和一個瓷瓶。


    顧西影伸手接過,手摩挲著信封,歪著頭看著敘陽問道:“他遣你迴來就是為了這個?”


    敘陽點點頭:“郡主,殿下吩咐信與瓷瓶要卑職親自交到郡主手上。未免郡主擔心,殿下讓卑職轉告,並無什麽緊急事宜,隻是大軍行至渭水河畔,憶起先輩總在渭水之濱送別,便遣卑職迴來送信。


    殿下同卑職說,若是敏和郡主問起行軍事宜,便告訴郡主一切安好,並無不適。陛下常將主子帶至身邊垂詢,主子已經明白人生寥寥,當為國開疆拓土,不負子民供養。”


    “噗嗤”顧西影沒有忍住,一下子笑出聲來。敘陽便止住了話。


    她睜大眼睛看著敘陽,問道:“這麽幾天就許下生平誌願,要不負子民供養啦?還沒真的親臨戰場呢,他倒真是誌存高遠的血性少年郎了。”


    敘陽看著顧西影眼含笑意,卻也不是嘲笑譏笑,就隻是玩伴間的打趣,杏眼圓圓,整個人像是上元佳節一顆瑩白色的糯米團子,好不可愛。


    敘陽被自己腦海中有些僭越的想法給嚇了一跳,也沒有說話。


    “你就把我這話原樣告訴他,也不怕他覺得我在笑話他。貪長幾歲還這樣的胡鬧,讓身邊人這麽平白地來迴折騰,可真行。”顧西影言語溫和輕快,軟糯糯的話語似乎有些不滿地嬌嗔。“罷了,我也懶得說他,你讓他往後行事莫急,遇難則緩思疾辦,行軍在外,最忌頭腦發熱亂做決定。如今倒是圖個新鮮還知道遣你迴來。再過十幾日便到盒州了,到時候可不能讓你離身了。”


    “誒誒誒,卑職記住了,卑職一定將郡主的教誨帶到。”敘陽沒有想到顧西影話鋒一轉,又成了殷殷囑咐,忙不迭地答應。


    敘陽一副見了長輩的老實樣讓顧西影覺得好笑。“還有什麽話要帶給我的?”顧西影輕聲問。


    “迴郡主,沒有了。殿下說要同郡主說的話都在信中,沒什麽特別的,就是覺得應當讓卑職走這一趟,其他的話便是沒有再多的了。”敘陽停頓下想了想,確實是沒有口信。


    本來嘛,這信都寫了,還要帶話幹什麽。


    “隻是這小瓷瓶裏的是渭河水,還請郡主不要誤食。殿下說,郡主在京陽沒有不曾踏足的地方,但是一定沒有到過渭水,也不知何時才能親臨,便給郡主裝一瓶子渭水,也算是帶給郡主一些風光,殿下自己也算不白走這一趟。要是照殿下的意思,這水應當用琉璃瓶子裝上,隻可惜行軍簡陋,身邊也沒有湊手的琉璃瓶子。”敘陽看了看小幾上的瓷瓶又補充道。


    琉璃瓶子。


    顧西影輕笑。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想這些,看來也不是很有雄心壯誌啊。


    顧西影倒是沒有驚訝於周廣煜的少年柔軟的一麵。在顧西影的印象裏,他總是有些溫柔小意在身上的,隻是在未來十數年的歲月辰光裏,他的繾綣都是不給自己的,所以顧西影總覺得這樣的他陌生而又遙遠。


    不像是現如今觸手可及的信件以及溫潤瓷瓶裏裝的那一點渭河水。顧西影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念叨應當尋個琉璃瓶子時,麵上思量又眉目含笑的樣子。


    顧西影見過那樣的周廣煜,就如同那日他來英國公府時,斟酌著勸自己早起走動不要隻穿暖鞋那樣。卻又覺得不甚熟悉。


    “知道了,必定尋個琉璃瓶子,將你家殿下的一番炫耀之心裝起來。誰叫我沒去過渭水之濱呢。”顧西影笑了笑,一番心意幾個字話到嘴邊又繞了個彎,就是不想說出來。故意曲解成是玩伴炫耀。


    “行了,時辰不早了,你一會兒必定要去宮裏一趟呢。這些個東西你給小九時可不要多說。小九年歲小,指不定迴頭跟阿煜怎麽鬧騰呢。他可是也想去渭水。”


    顧西影想著自己有的東西,想必周廣銘和皇後也都會有,一時間笑得促狹,又讓晚晴給了一把金豆子給敘陽,敘陽推辭的話還沒出口,就擺擺手讓敘陽趕緊走,嘴上說著都是熟人,沒啥拿不得的,一邊站起身來往外走。


    敘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瞬,隻得行了禮匆匆離開了。


    敘陽都出了府,還是將顧西影給的一小把金豆子揣進了胸前。又拍了拍身上的另外兩封信,往宮門方向走去,沒走出兩步,他終於想到自己剛剛有什麽話沒有說了。


    他忘了告訴郡主,那渭水自家殿下攏共隻裝了一瓶子,九殿下是沒有的。


    顧西影迴了聽嵐院果真讓沐雨從庫裏尋了個碧色琉璃瓶來裝那一小瓶的渭河水。零零落落地裝了不過小半瓶,拿在手裏似碧波蕩漾一般地好看。


    顧西影甚是滿意,又讓沐雨將敘陽捎迴來的那個小瓷瓶收了起來。


    沫雨將那做工著實有些潦草的釉白瓷瓶小心地收了起來,麵上帶著笑意似乎是在滿意自家郡主與七殿下的青梅竹馬的情誼。顧西影隻當是沒有看到。也並沒有著意去多解釋什麽。


    自己無意於他的事情,也沒有非要宣之於口。


    敘陽出了英國公府打馬就進了宮,因著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口信,便徑直去了皇後處,留下兩封信邊告了退。


    原本立時就要歸隊的,皇後念他奔波一天一夜著實辛苦,垂問了幾句周廣煜在軍中的日常生活,便下了恩旨特許敘陽在京陽府上休息一夜,明早再啟程。左右大軍已在渭水河畔駐紮,就算立時出發到盒州最快也要十餘日,敘陽怎麽的也能趕上。


    敘陽自然是感念皇後恩德,隻是沒想到當夜,家中的不速之客已經在來的路上。


    周廣銘自下午看了周廣煜寫來的信後,心中便有使不完的勁,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兄長在軍營裏的事情,這樣的情緒在以往的大軍西征時並沒有發生過。


    本身周廣煜與其他幾位皇子相差的歲數就很大,更別說周廣銘了,更是除了與自己的親哥哥,跟誰都不親近。


    他央求了皇後一頓晚膳的時間,好不容易讓自己的母後縱容著鬆了口,便忙不迭地帶著陸塬來了敘陽在京中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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