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黑雲,從灰色的天邊翻滾而來,烏泱泱的堆積在頭頂,光線一下子黯淡了下去,空氣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沉重的就像白色墓碑上的黑色悼詞一樣,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妲。


    山風,唿唿的刮。墓碑旁邊的玫瑰叢裏,一隻烏鴉撲騰著翅膀,突然從裏麵飛了出來,鴉啼連連,在空闊的山頂顯得格外的悲涼。


    盯著墓碑上黑白照片裏巧笑嫣然的人看了好一會兒後,林清溪突然想起了童年的許多事情。


    四歲時,她第一次去幼稚園,林正晨送她到了教室裏後準備迴公司,她一迴頭沒看到他,頓時嚎啕大哭起來,他原本已經走出去好幾米遠,一聽到她的哭聲,又立刻跑了迴來,摟著她安慰好久,見她還是哭鬧不止,便幹脆把她帶到公司,一邊處理著公事一邊陪著她玩。


    五歲的時候,她不小心跌進了院子裏的遊泳池裏,她揮舞著小胳膊撲騰了好久,就快被淹死的時候,是林正晨撲通一下跳進了池子裏,將她撈了起來再送到醫院,她因為嗆了水肺部感染了,要在醫院觀察一晚,是他在天寒地凍的夜裏,穿著一身濕衣濕褲在病房裏陪了她整整一晚。後來她病好了,可他卻病倒了,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才康複。


    六歲那年的生日,林正晨在外地出差,為了能趕在十二點之前迴來陪她吃生日蛋糕,卻因為迴來時超速行駛差點在高速路上出了車禍。


    童年的很多記憶裏,林正晨都是她每一次刻骨銘心中最重要也是最不可或缺的存在。而那個本應該給她更多溫暖,給她更多包容和保護的,她稱之為‘媽媽’的女人,卻總在她需要時,以各種借口姿態缺席她幼年的時光。


    如果說,林正晨給了林清溪一個溫暖的、包容的、寵溺的童年時光,那麽羅薇薇,隻徒留了一個冷漠生疏的背影給她。


    在林清溪對羅薇薇有限的記憶裏,她總是每天打扮的雍容華貴花枝招展的,踏著晨光出門,再踩著夜色而歸。林家,對於她來說,隻不過是一個供她臨時休憩的客棧,她高興了便迴來露個臉,不高興的時候,便幾日幾夜玩失蹤也是常有的事情。她不管是對女兒,還是對丈夫,亦或是對林家的任何一個人,她總是擺出一種拒人千裏的疏離。


    一迴想起羅薇薇那疏離的幾近冷漠的表情,林清溪驀地一下幡然醒悟了過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出現在這裏,用這種幾近愚蠢的方式去證明自己的猜測?就算那個女人沒有死,依然活的光鮮亮麗,那又能怎樣?反正,在她短暫的七年記憶裏,那個女人可是一個連擁抱和微笑都吝嗇於給她的極度自私冷漠的女人,就算沒有死,那又能改變什麽?


    難道過了十幾年,羅薇薇骨子裏的清高傲慢,還有那不可一世的不屑和冷漠,就會因為這些漫長歲月的逝去而消失,最終變成一個慈母的模樣嗎?不會的,她從來都是那麽自私冷血無情,就算是過去數百年,她那骨子裏的冷漠依然會抵得住歲月的長河,依然長存窀。


    母女相認,若是放在普通人的身上,可能會是一出賺人熱淚的倫理喜劇。可放在她和羅薇薇身上,這種母女相認的戲碼隻會被她們演繹成一出荒誕默劇。


    從墓地管理人員那裏借來一隻打火機,林清溪毫不猶豫的點燃了那張泛黃的照片,連同點燃的還有關於她的所有記憶。火苗剛一接觸到照片,就立刻燃了起來,短短不過七八秒的時間,照片就在閃著幽藍色光的火焰中化為一團灰燼。


    這時,忽然刮過來一陣風,草地上的灰燼突然被風高高的吹起,四分五裂成小小的塵埃,最後再散落在各處。


    帶著某種決絕的告別姿態,林清溪甚至都未曾看最後一眼,就挽著陸知鬱的手離開了,而她的另一隻手裏,緊緊拽著那隻刻著古老花紋的祖母綠戒指,因為太用力,指環上的綠寶石在她的掌心裏印出了一個淺淺的紅印,那形狀看上去就像是一滴鮮紅的淚……


    接到羅薇薇的電話時,林清溪倒也不意外,隻是她沒想到,在她們兩人之間,最沉得住氣的反倒是自己了。


    電話裏,羅薇薇用她那軟糯的嗓音再三的跟林清溪確認,“林小姐,明天早上九點,我在索菲亞酒店的咖啡廳等你,你可一定要到喲。”


    孕婦大人的清晨總是多眠的。昨晚夜半時,林清溪的小腿抽了筋,疼的她在床上來迴的翻滾哇啦哇啦的直叫喚,陸知鬱給她揉了老半天也不見好,最後還是叫來陸雅望幫忙,才暫時緩解了疼痛。折騰了大半夜,她的睡意倒是全給折騰沒了,躺在床上烙餅似的翻過來翻過去,好不容易在天微亮才睡著,這會兒又被陸知鬱叫起來吃早餐,被擾了眠的孕婦此時起床氣頗為嚴重。


    “陸知鬱。”她站在床沿上,小嘴撅的老高,不爽的心情溢於言表。這連名帶姓略顯生疏的稱唿,讓陸知鬱眉微微蹙了一下,正欲發作之時,她卻伸出手來哀哀的看著他,“鬱哥哥,我要抱抱。”


    又甜又糯的‘鬱哥哥’叫的陸知鬱心花怒放,心裏剛剛升起的那點小霧霾立馬消散了開來,走過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窩在他溫暖的懷裏,孕婦大人又眯了一會兒才徹底清醒了過來,鼓鼓的兩頰上也帶著孕期獨有的紅潤光澤。


    昨夜抽筋的小腿還隱隱有些疼,她便以此為借口,頤氣指使的指揮著他抱著自己去洗漱,完了之後又指示他去衣櫃裏挑了套衣服出來給她換上,整個過程中,她一臉的理直氣壯,還趾高氣揚,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好不容易折騰著給她洗漱穿戴好後,她卻不肯多走半步路,窩在陸知鬱的懷裏就是不下來,非要他抱著下去。陸知鬱也不惱,直接將人攬在懷裏,就噔噔的下了樓,把她往餐桌前的椅子上一塞,再從傭人手裏接過一碗噴香黏稠的雞絲粥,推到她的麵前,她卻在聞到粥裏的肉味兒後死活不肯張嘴喝。


    陸知鬱挑眉,意有所指的問,“要我喂你嗎?”


    她迴了個挑釁的眼神給他,張嘴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啊’字,末了舌尖還在唇上輕輕的舔了舔。


    這樣活色生香的挑逗,惹得陸知鬱一大早的又開始心猿意馬起來。好不容易將心裏的***壓了下去,她的腳卻又伸了過來,在他的小腿上輕輕的有一下沒一下的蹭啊蹭的,故意的撩撥著他。


    陸知鬱穩了穩心神,探過身子在她的耳邊狠狠的說,“你給我等著。等你卸了貨,看我不把你弄得半月下不了床。”


    他一向說到做到,想起以前的那些荒唐無度的日子,林清溪立馬收迴了腳,端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直直的,端起米粥就往嘴裏送。陸知鬱瞧她那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了起來,從容優雅的開始享用自己的早餐。


    到咖啡廳時,已經快十點了。一進到廳內,林清溪就遠遠的瞧見了羅薇薇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姿態極其端莊優雅,一點兒也沒顯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來。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羅薇薇的聲音又輕又柔,絲毫沒有因為她遲到一小時而感到惱怒,也沒有因為她最終的出現而感到驚訝,仿佛她的一切表現都皆在掌握中般的自信從容。


    “抱歉,起床起的晚了。”林清溪嘴裏說著抱歉,可語氣裏卻絲毫沒有歉意。


    “沒關係。”羅薇薇瞥眼她微隆起的小腹,柔柔的笑著,“孕期多眠,我能理解。”


    接下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羅薇薇都一直不停的說著南城的變化,大到這座城市的gdp翻了多少倍,小道窗外的街邊的樹長高了多少,林清溪點了杯熱牛奶,又要了份慕斯蛋糕,就著她軟糯的吳儂小調,一口牛奶一口蛋糕的吃了起來。


    羅薇薇見她吃了兩份蛋糕,好意的出聲提醒她,“雖然你現在懷著寶寶,可也不要吃太多喲,即使現在是孕期也還是要注意身材的。”


    林清溪莞爾一笑,抬手招了最近的侍者過來,“這蛋糕,藍莓味的,再來一份。”


    “吃這麽多,真的對身體不好。”羅薇薇揮手遣走了侍者,“我是過來人,好歹也生過兩個孩子,比你有經驗。這孕期中甜食吃多了,得妊娠糖尿病的幾率可是會大大增加的。”


    林清溪神色有些不耐了,端起桌上的牛奶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可羅薇薇卻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反而繼續熱心的傳授著自己的經驗,“這孕期中呢,為了胎兒的發育,的確是需要補充營養的。不過這補充營養也是要講究方法的,可千萬不能不清不楚的大補,一不小心就造成營養過剩了,這樣反而對胎兒不好。雖然我這話說的有些直,可到底也是為了你好。”


    林清溪‘嘭’的一下將牛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站了起來,清澈的眼底全然沒了剛剛的笑意,目光淩厲的俯視著羅薇薇,“為我好?我和萬太太不過是兩個不相幹的人,充其量也不過是我們的男人之間有些生意往來而已,何須你這樣盡心盡力的‘為我好’?”


    她把‘為我好’三個字咬得特別重,後麵的話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萬太太一貫喜歡做好人,那是你的事情。可你覺得,一個不惜用葬禮來拋家棄女的女人,現在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擺出一副惺惺作態的好人模樣?”


    羅薇薇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淩亂,瞬間又恢複成笑意妍妍的模樣,“你是個好姑娘,奈何緣淺,我們這輩子注定做不了幾年母女。但是無論怎樣,對於給你造成的傷害,我仍舊感到很抱歉。”說到這時,她頓了頓,認真斟酌了一下才繼續說,“清溪,我現在過的很好,不希望被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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