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天空是陰沉昏暗的,就像是夏日暴風雨臨近前的一樣,大朵大朵的烏雲層層疊疊的堆積在天邊,遠遠看去烏泱泱的,陰沉沉的,壓迫的人絕望的想要去死。而當驚雷和閃電交織而來似要將整個大地劈的四分五裂時,仿佛下一秒末日的鍾聲就會敲響,死神的鐮刀也會在這個時候高高的舉起,而整個世界都會在一秒之內毀滅崩塌。


    駭人的閃電,將整個世界都照的透亮,七歲的小姑娘雙手抱著膝蓋縮在牆角裏,冒著冷汗的背挺的直直的,緊緊的貼在冰涼的牆麵上,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死死的盯著牆壁上的黑白照片。


    照片裏是有著傾城絕世容顏的女人,身穿著白色旗袍坐在原木長椅上,她的身後是一片開得正好的姹紫嫣紅的荷塘,而她的懷裏抱著一個長得像瓷娃娃的嬰兒,她柔和的目光係數落在了嬰兒的臉上,那畫麵看看上美得讓人窒息……


    一整晚,林清溪都睡得極其不安穩,無論陸知鬱怎樣安撫她,她都好似一隻驚弓之鳥,一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刻驚醒過來。


    整整一夜,他都將她抱在懷裏,未曾鬆開半分,而她的手一直都緊緊的拽著他睡袍的袖子,怕她會傷到自己,他嚐試輕輕的一根一根的掰開她的手指,可每每他才剛剛觸碰到她的指尖,她就會如受了驚的羊羔一樣,更加用力的拽緊了,力道大的指關節處都變的青白起來。


    好似,她手裏拽著的那一小塊布料,就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隻要一放開就會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了。陸知鬱輕輕的歎了口氣,手指撫上她的眼角處,用溫熱的指腹小心的摩挲掉未幹的淚痕。


    這三年裏,她經常噩夢連連,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晚這樣,一閉上眼就陷入夢魘中。猜不到她的夢裏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兵荒馬亂,陸知鬱的心猶如刀割般生疼了起來。此時的他,心底突然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天微亮時,窗外突然刮起了風,風很大,吹得窗簾鼓鼓作響。陸知鬱輕手輕腳的放下她,起身走到窗邊,撩起窗簾看眼屋外的天氣,天陰沉沉的,像是又有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初夏的晨風,卻不知為何如寒冬臘月裏的凜風一樣,涼沁入骨。陸知鬱小心翼翼的將玻璃窗關上,還未轉身,便聽到了床上的人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心驚了一下,連忙轉身迴到床邊一看,半夢半醒的人正哭的傷心。重新迴到床上躺下,將她攬入懷裏輕輕的拍,“別害怕,我在……”


    昏睡之中的人,聽到了他的話,終究還是安靜了一點,可嘴裏卻時不時的發出一兩聲嗚咽聲,像極了一隻受了傷的小奶貓一樣,可憐又無助。


    還未到七點,她便無助的睜開了眼,做了一夜的噩夢,讓她看上去乏力的很,一雙清澈的眼底布滿了紅紅的血絲。迎著光,她微眯著眼,沙啞著嗓子怯怯的開口,“阿鬱,我想去墓地。”


    藏在心底一整夜的想法,終於還是說出了口。從昨天看到羅薇薇的第一眼開始,她的心裏就開始醞釀著這個念頭,盡管‘母親’隻在她的生命中存在了七年,隻給了她七年的略顯單薄的記憶,盡管她已經越來越想不起那張曾經夢裏出現了千百迴的臉,可是她依然篤信昨天見到的那個和她眉眼相似的女人,就是她那位已經過世很多年的母親窀。


    話音還未落,她又抽泣了起來,陸知鬱捧著她的臉,一寸一寸的吻幹她臉上的淚痕,再靜靜的看著她,溫柔的目光裏滿滿都是心疼。


    林清溪雙手拽著他睡袍的一角,眼淚汪汪的語無倫次著,“阿鬱,好多次,我看到雅望向你撒嬌時,我就羨慕的不得了……有家人的感覺,真的很好,至少不會時常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的一條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我有個妹妹,我很羨慕她,幾乎是從她一出生開始,她就理所應當享受著所有人的寵愛……”


    “我羨慕她生日的時候,有好吃的奶油蛋糕,有漂亮的公主裙,還有大堆大堆的禮物……從小到大,我都希望去遊樂園坐旋轉木馬,父親那時候剛接手公司,整天忙得不見人影,而下人們又不敢單獨帶我出去……阿鬱,你不知道,那時候我看到妹妹坐在旋轉木馬上的照片時,我有多傷心難過……”


    “我也是她的女兒啊,她為什麽就不肯多看我一眼……就連我摔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時候,她也不肯扶我一把……我還隻是個孩子,就要整天看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的活著……她甚至不給我一絲靠近她的機會,隻要我一靠近她,她就會冷漠的把我推開……”


    她的淚將他的衣服打濕了一大片,緊貼在他的皮膚上,冰冰的,涼涼的。


    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後,陸知鬱才緩緩開了口,“我知道你心裏的疑問和困惑,我也知道從昨天見過她之後,你就存了這樣的念頭,不是我不想讓你去,而是……”


    “我知道我現在懷孕了,為了肚子裏的孩子也要有所避忌。”林清溪匆忙的開了口,一張嘴就是濃濃的哭腔,“阿鬱,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媽媽,我也知道我自私,明明不應該去那種地方,卻還固執的要去,讓你這樣的為難。可是阿鬱,我真的很想知道,那……那地底下埋著的人,到底是誰?”


    “如果……”林清溪艱難的張了張嘴,“如果媽媽沒有死的話,我真的很想當麵問她……我想問她……”


    過了這麽多年,對於‘媽媽’的記憶,已經慢慢變淡了,如果不是昨天意外的重遇,她或許這一輩子都不會記起,自己的人生裏曾經還有這麽一個人出現過。即使從未享受過所謂的‘母愛’,她還是想問,為何要用一場葬禮作為缺席她生命的借口?


    迎上她悲傷難過的目光,陸知鬱的心就像是被突然揪了一把一樣,疼的厲害,摟著她的手不禁緊了幾分,“別哭了,你若想去,我陪你就是。”


    其實他明明很想阻止,可話已經到了嘴邊最後還是生生的咽了迴去。不想她去,不是擔心那地方陰氣重會傷到孩子,她和孩子之間,他的心永遠都是偏向於她的。想阻止她,是害怕她麵對空空的棺木會難過的無法自已,羅薇薇已經給了她一個慘淡的童年,他不想讓她再承受一個充滿謊言的人生。


    可是所有的借口理由都敵不過她眼裏的點點淚花。她一哭,他的心都快化了……


    兩輛黑色的轎車,一前一後的護著中間的蘭博基尼,緩緩的在盤山公路上盤旋著,在經過了有名的八道灣之後,最後停在了靜安墓園門口,隨後一行人在管理人員的帶領下,朝著山頂爬去。


    約莫十多分鍾後,眾人停在了一塊白色的墓碑前,用上好的漢白玉打造而成的墓碑上,鑲嵌著一張女人的照片,若不仔細看,大概眾人都會將那照片中的女人認錯成林清溪了,而墓碑的正中間,刻著一豎排蒼勁有力的字:愛妻羅薇薇之墓。


    秦朗朝著牧師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過來了。留著花白胡子的牧師,解開身上的黑色大褂,將胸口的十字架項鏈取了下來,放在墓碑上,隨後翻開隨身攜帶的《聖經》,低聲沉沉的念了起來。


    山風唿唿的刮了過來,刮得墓碑旁邊的玫瑰花叢東倒西歪的,幾顆早早開放的花朵,敵不過這唿啦啦的風,幾片花瓣被吹得脫離了花蕊,隨著風高高的飄了起來,最後再緩緩的落在了剛發了芽的草地上。


    等牧師念完了一大段經文後,秦朗便指揮著手下開始動手。半人多高的鐵鍬,被他們沉沉壓進土裏,再高高的揚起,他們神情肅然,動作利落迅速,不多時,旁邊便堆起了一座小土包。


    挖了不過一尺深,土裏就露出一個白瓷壇子,一旁的墓地管理人員連忙喝住眾人停了手,“這應該就是林夫人的骨灰壇了。”站在不遠處的林清溪聽到這句話時,身子微微顫了一下,陸知鬱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裏輕輕地捏了捏,“我陪你過去。”


    管理人員將骨灰壇放在墓碑前的空地上,從隨身的口袋裏掏出一塊幹淨的白布,仔仔細細的將表麵上的泥土擦幹淨後,才起身讓開,“林小姐,現在可以打開了。”


    林清溪摒神凝氣的揭開蓋子,再緩緩的探過頭朝裏看了一眼,便伸手將壇子裏的東西都悉數掏了出來,悉數放在管理人員鋪好的白布上。


    東西並不多,隻有一張泛黃的照片,和一隻祖母綠戒指。那戒指,林清溪認得,那是林家祖傳的為數不多的信物,是曆代主母佩戴之物。


    而那張照片,她也認得,那是母親和妹妹的‘葬禮’上,用來做告別隻用的遺照。照片裏,羅薇薇懷抱著年僅一歲的美溪,坐在一片荷塘前,她的身上穿著一襲月牙白的旗袍,光滑的緞麵上,用彩線繡上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清荷,那巧若天工的繡法,仿佛微風一吹,花枝就會顫顫的晃啊晃。


    而昨天,自稱是萬江嶽太太的羅薇薇,身上穿的正是和照片裏一模一樣的旗袍。


    原來這一切並不是巧合,原來昨天遇見的羅薇薇,真的就是那個給了她生命,又用一場葬禮作為借口而在她人生裏缺席了十幾年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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