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時暮冷笑一聲。


    “安佳人卻未必有我這膽量,怪不得要拉上我,原來是讓我來當著出頭鳥。不過你打錯了算盤,皇上不會殺我,因為我爹是大陳的忠臣;可安佳人你就不同了,我雖然對朝廷上的事不怎麽清楚,但對君尚書的為人處世也有所耳聞,皇上早就看不慣了,安佳人還是留點意,要不哪一天從高高雲端上跌下來,還不知道是為什麽呢!”


    “你……”君雲書恨不得上前掐死她。


    孫時暮輕飄飄地瞄了她一眼,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恢複了往常的高傲姿態,帶著她的丫鬟水染離開了。


    君雲書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悵然若失地站在宮門外,過了好久,直到晚風起,才攏了攏肩。


    風萊道:“娘娘,迴宮吧……”她已經從監司閣迴到了明嵐宮,在監司閣被打的皮開肉綻,身上留下了許多讓人不忍直視的傷疤。


    不過君雲書待她不錯,把最好的生肌膏和金瘡藥都賞給了她。她用了兩天,疤痕消了不少,但手臂上留下了許多,看上去猙獰可怖。經過這一次,風萊在蘇易寧麵前收斂了許多,一來怕給君雲書招來麻煩,二來怕給自己招來禍患。


    她迴頭看了看,聲音在空曠的天際下讓人有些不寒而栗:“蘇易寧,她占了我的東西,總有一天,我要讓她低聲下氣在我麵前求饒!”


    七夕,是所有待嫁女子全都期冀的一天。有情郎的就盼著在這一天見上朝思暮想的人兒一麵,沒有的也誠心誠意地去給牽紅繩的月老燒上幾柱香,求他保佑自己有朝一日遇上一個待自己好的……


    宮裏雖說沒有特地為它準備,但也在芳華殿旁邊的言葉亭擺了一桌晚宴,各宮的主子們要是沒什麽大事,都是要到場的。隻是今年沒有往年熱鬧,畢竟皇上不在,她們也就沒有什麽興致。


    君太後自從雲封他們離開永京去蒙越的那天起,就不怎麽在人前露麵,一慣的請安也省了。


    今晚破天荒地與眾人一起用了晚膳,見一個個都低著頭,笑道:“今晚雖然皇上與容妃一起出宮去了,但你們也莫要全都苦著一張臉,好歹還有哀家與你們一起欣賞夜景。”


    孫時暮平時驕橫刁蠻了些,性格卻與君雲書天差地別,是個心直口快的人,道:“太後娘娘,這七夕本就是牛郎和織女相會的日子,可皇上卻帶著容妃特地出宮,探望蘇太史,實在是讓姐妹們心裏有些難過。”她也不笨,平日裏她不屑與這些小家小族出來的人為伍,但這不滿卻不能單單是她自己的,還要把在座的都拉下水。


    君太後淡淡看了她一眼,對如煙道:“讓禦膳房把飯菜都呈上來吧。”


    接著又對在場的各宮佳麗道:“哀家知道你們心有不平,但皇上寵誰,還輪不到你們說三道四!”她們想爭寵不假,君太後這話裏的意思也再明白不過,所以都聰明地沒有說話。


    孫時暮傍晚的時候才遭了雲封的一頓教訓,這會兒太後也在眾人麵前不給她麵子,心裏更是鬱憤難平。


    這氣她沒地方撒,也就不說話,在一旁吃著剛端上來的東西。這段小插曲就算是過去了。


    吃完飯,就看了些歌舞表演。一眾人說著話,表麵上看起來也算其樂融融。宮裏是沒有放花燈的習慣的。這裏的女人一輩子就綁在皇帝身上,對外麵也沒什麽念想。


    但桌上的人聊著聊著,就說起這民間風俗,也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句,其他的人就跟著附和起來,紛紛說這往日在宮外時許多人一起放花燈的情景,言語中大多帶有懷念意味。


    不少人臉上都浮現向往神色。


    君太後也想起自己尚且年少時,也做過這等事情,見她們對這事還很有興趣,也就放縱她們一迴,讓如煙去找幾個侍衛,到宮外買些花燈。


    等到買迴花燈,月亮掛在樹梢,言葉亭裏除了女人們的說話聲,還伴著夏日裏的蟬叫蟲鳴,悠閑愜意的很。


    她讓如煙把買迴來的花燈一人分了一個,言葉亭四周就是一汪清水,源頭就是宮外的泗水河,剛好適合放花燈。


    看著一個個小小的光點越飄越遠,流向不知名的地方,就像往日的青蔥年華,在日複一日的蹉跎等待中,終於和這一盞盞細微脆弱的火苗一樣,不知不覺埋在了記憶裏的某個節點,她們尚顯青澀,內心卻又極其虔誠,盼著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那樣的心境,是不論怎樣平庸或世故的女子,都存過的少女心思。


    這頓飯,一場花燈盛宴,替君太後籠絡了後宮不少人心。


    蘇泉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時不時往坐在他身側的雲封看一眼。嚴逸在一旁搖著折扇,自在悠閑地像是他是這家的少爺。不過也沒錯,他以前在這兒住上了那麽長時間,又跟蘇家是親戚,說是少爺似乎也不為過。


    憶華隻在信上說娘親病了,卻沒說嚴逸這家夥也來了府中,因此蘇易寧見到笑眯眯看著她,一上來就膩膩歪歪地喊她“阿寧表妹”的時候,身上的雞皮疙瘩差點沒掉了一地。他喊她阿寧還正常些,這次不知是發了什麽瘋,非得在後麵加上一個“表妹”,怎麽聽怎麽奇怪。


    直到她看到雲封黑得不能再黑的臉,才明白這廝的險惡用心!


    蘇泉似乎鼓足了勇氣,道:“皇上,要不臣還是不坐了吧。”雲封喝著茶,道:“朕是客,太史不必拘禮。”


    蘇泉一聽他說話,就立刻坐直了身子,唯恐在他麵前失了禮節。


    “臣不敢。”


    他目光看向在外麵與阿喜常平三人一起做花燈的蘇易寧,說道:“說起來,你是朕的嶽父,按照普通人家的規矩,你是朕的長輩,這些君臣禮節,就暫時放到一邊吧。”


    蘇泉戰戰兢兢地坐在椅子上,他都這樣說了,他要是再拒絕,也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蘇泉都是在朝堂上見到的雲封,他身上的帝王貴氣,在朝廷他離得遠,就已經感受到了;如今還要近距離感受一遍,真的是折騰他這不怎麽強健的心髒……


    也不知道要與他說些什麽,眼睛隻好盯著他的茶杯,一見他沒水了,就趕緊親自替他滿上。


    沒折騰幾下,一壺茶就倒光了。


    雲清看他愁容滿麵,道:“夫君,你再去替皇上添一壺茶來。”說著就轉向了雲封,“我同皇上說幾句話。”她也知道眼前的人除了是自己寶貝女兒的夫君,還是大陳的一國之主,身份地位都不同一般,但她看上去要比蘇泉要鎮靜的多。


    蘇泉有些不放心:“阿清……”雲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論怎麽說,雲封是天子不錯,但他也確實是晚輩,他倒不避諱,就這樣在後輩麵前喊自己的小名,也不怕遭人笑話。


    她這一瞪就讓蘇泉趕緊拿著茶壺走了,他年輕時就最怕惹她生氣,年老了這習慣沒改,還有些變本加厲的趨勢。


    搖了搖頭,看著院子裏的蘇易寧,玩得正起勁,管家連忙道:“老爺,你擱外邊站會兒。這茶還是我去取吧。”


    蘇泉道:“反正我也沒什麽事,你領著我去。”


    看著夫君走了,雲清就低聲咳了起來。不過雲封在場,她也隻好壓抑著不那麽大聲,臨安趕緊去屋裏給她尋了件披肩。


    等嗓子舒服些了,她才與雲封說起了話。嚴逸就一直坐在


    作為一位母親,與女婿說的話關聯最多的自然也是自己的女兒。她與雲封接觸不多,雲封的長相也好看,也不是那樣的盛氣淩人,這讓雲清對他的第一印象還不錯,所以她說話也就沒有那麽多顧慮,就與平常和蘇易寧說話的語氣差不多。


    當然,必要的稱唿還是不能少的。


    “阿寧在宮內給皇上添麻煩了,”提起唯一的女兒,她眼睛裏都是慈愛的笑意,聲音溫柔地要溢出水來,嘴裏說的是給他添了麻煩,聽起來反倒像是擔心她受了什麽委屈,“她在家裏時就好動的很,隔幾日必然要帶著阿喜往府外溜,讓我與她爹頭疼的很。”


    就算這樣的小缺點,雲清說的時候也是娓娓道來,如數家珍一樣,他表麵不動聲色,聽她講,也不打斷她,心底卻已經湧出了一絲竊喜,這一趟來的倒值了,把他想了解的都了解了大致,算是……不虛此行。


    嚴逸從小與蘇易寧一起長大,對她的事自然也了如指掌,他時不時地插上兩句,得虧雲封沉得住氣,才忍住了衝上去揍他一頓的衝動。他還沒想到原來子期還有這樣的一麵!真是開了眼界!


    蘇泉迴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雲清眉眼溫柔地與雲封講著蘇易寧小時候的趣事,雲清眉眼帶笑,雲封雖然沒有太明顯的表情變化,但時不時地還是捧場的揚一揚嘴角,表示他在聽,看起來,還有些母慈子孝的意味……


    他趕緊把這想法揮出腦海,女婿雖然算得上半個兒子,但這樣的“兒子”,他可要不起。看了看手裏的茶壺,正想著要怎麽進去,蘇易寧已經把他推了進去。


    “花燈做好了,爹爹,娘親,一起去放呀!”她鮮少露出這樣孩子氣的一麵,雲封低頭看了看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終於笑起來。


    蘇泉近距離見雲封一麵都難,更不要說看見他的笑容,還沒緩過來,就又被蘇易寧推著出了正廳,被迫著來到了府內的小水池旁。


    雲清覺得這是他們年輕人的事兒,不願意去湊熱鬧。在阿喜和常平的生拉硬扯下,才勉強跟在後麵。


    雲封一個人走在後頭,心情莫名舒適,這種感覺,母妃尚在時他常常感受到,然而之後就是每個生在皇室的人的悲哀了,這樣的感覺,也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大概就是家的溫馨了吧……


    嚴逸也跟在他身後,低聲問道:“皇上近日可好?”


    他挑了挑眉,玩味說道:“朕的心情,子期應該最明白才對。”


    蘇易寧見他們落在後麵,小跑向他們,在暗夜裏遙遙招手:“走快點兒,一起放花燈,可好看了!”


    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但他能想象出她臉上的表情,一定是明媚燦爛的笑容,比夏天的太陽還要耀眼上幾分。


    等他們到的時候,歸雲已經把做好的花燈整整齊齊擺成了一排,常平和阿喜一個個地點著,就在晚風拂麵的夏夜裏,仿佛亮起一盞盞希望的微光。


    蘇易寧先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盞,緩緩放入水中,燈芯裏的光亮明明滅滅。


    她閉上眼,許了個願。


    雲清看著她的阿寧,蘇泉攬著她的肩膀,感慨了一句:“真是長大了,咱們啊,也老了!”


    蘇易寧聽見了,可不依他這樣說自己,嗔道:“爹爹和娘親在我心裏,永遠都是一對神仙眷侶,才不會老!”


    阿喜他們都忙著把花燈放到水裏,這會兒雖然還有些顧忌,但比在宮裏好上了許多,朝著站在一邊的雲封和嚴逸招手:“皇上,表少爺,都來放一個,還可以許願!”


    雲封不相信這個,但看見蘇易寧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也就勉勉強強拿起了一盞,放進了河水裏。


    嚴逸不樂意了,她都已經在宮外了,怎麽就不能多理他一會兒!他這些日子可是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要把小時候那些事拿出來迴憶一遍,才可以睡著!


    他一向是喜歡用實踐來表達,說的難聽一點就是動手動腳。


    直接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腕就往湖邊走,邊走還邊說:“阿寧表妹,過來教教表哥這花燈要怎麽放。”


    蘇泉當場變了臉色,心裏想著嚴逸這小子,真是沒有眼力見兒!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天生麗質,雖然以前總是以一副醜顏示人,但蒙塵珍珠,自然有人慧眼看得出來,她恢複了容貌,對這些年輕小夥子的吸引力也變大了。可他也不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這樣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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