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蘇易寧從蒙越迴來就已經有半個月了。她去找君雲書的事情像是沒發生過一樣,因為不論是君太後還是君雲書,之後都沒來找過她的麻煩,甚至於宮裏關於這件事的一點流言蜚語都沒有。


    君太後甚至一反常態,有一天還讓她的貼身婢女如煙給她送了一碗燕窩來。這倒讓她心裏有些忐忑了,也不知道她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雖然不知道她們到底有什麽陰謀陽謀,但好歹阿喜的毒已經解了,在常平和歸雲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好。莫曲自從那天之後,就沒有再來過毓秀宮。


    他說起來也算是阿喜的救命恩人,所以蘇易寧就讓常平和歸雲前去太醫院道謝,順便看看他近況如何,然而他卻閉門不見。蘇易寧沒把他中毒的事告訴常平他們,從上次談話她可以看出來,莫曲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之所以告訴她,隻是因為他明白,自己隻是要一個答案而已。


    兩人雖然沒有見到他,但從與他關係比較不錯的張迴口中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他已經向太醫令請辭出宮了,至於要去哪裏,他們也就不清楚了。


    蘇易寧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有些吃驚。他既然知道自己中毒了,本就屬於太醫院,要想弄些抑製他毒發的藥物,也會容易便捷許多,這個時候出宮,實在讓人奇怪。


    還有一件事,她想了好幾天,還是沒弄明白。莫曲既然知道那是真的解藥,為什麽當時不拖延一些時間,把它的成分研究一下也好,直接騙他們說不是真藥也罷,來救他自己的命呢……


    有些事要很久之後蘇易寧才會明白,而很久之後,她所處的情景和她的心境已經完全不同了。


    歸雲還為莫曲離開的事難過了好幾天,好在蘇易寧剛迴來,毓秀宮又一段時間沒人住,所以事情還挺多的。她忙起來,這事兒也就沒時間去想了。


    還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李嬤嬤也從君太後的芳華殿迴到了毓秀宮,看到蘇易寧的時候,“撲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蘇易寧趕緊讓歸雲把她扶了起來。雲封日日留宿在她這兒,其他人也跟沒看見一樣,除了各宮嬪妃聚到一起時,孫時暮說上幾句諷刺之語,剩下的都不發一語。


    憶華從宮外寫信給她,說蘇夫人的身體這幾日似乎有些不好,已經斷斷續續找了好幾個大夫,她爹爹蘇老爺每日一下朝迴到蘇府,就往蘇夫人那裏趕。


    不過他讓她不要擔心,他找到了一個大夫,在永京北邊的名聲很響亮,已經讓他去看了。


    她合上了信,但心裏始終有塊陰霾,揮之不去。


    有些無聊地伏在窗柩上,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撲麵而來的涼風,讓燥熱不安的夏天多了一絲清爽,毓秀宮上上下下也有十來個宮女和太監,這雨來的急,還在掃地的,修剪樹木的,個個都抱著頭躲到了長長的走道上,。


    思緒飄得有些遠,沒進宮之前的事情掠過她的腦海,在這皇宮也已經很長時間了,還沒迴去看過兩個老人家,看到憶華寫的信,一時之間,心情低落到極點。


    歸雲剛從浣衣局把衣服拿了迴來,半路上下起了小雨,她一路小跑著迴來,進殿見蘇易寧還趴在窗戶旁,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她趕緊取了一件披風走過去,又替她關上了窗,道:“娘娘,外麵下雨了。您可別著涼了!”


    蘇易寧歎口氣,問道:“過幾日是不是就到七夕節了?”


    “是啊!”說起七夕,歸雲憧憬的很,一臉向往,“再過兩天就是七夕了。奴婢還沒進宮的時候,年年七夕都與爹娘去河邊放花燈,河麵上飄著大片大片的燈火,可漂亮了!”


    她說完看蘇易寧靠在美人榻上,閉著眼,以為她睡著了,又輕手輕腳地去給她拿了一床薄被子,蓋在了她身上,轉身做別的事去了。


    她這一覺一睡就睡到了傍晚,還是被飯菜的香味給誘醒的。


    撥開了身上的被子,殿裏一個人也沒有,常平和歸雲都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她喊了好幾聲,也沒人迴答她,飯菜是剛剛端來的,還冒著熱氣。


    她穿上了鞋,搖搖晃晃走到飯桌旁,坐了下來。


    “醒了?”她不用迴頭都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不打算理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就往嘴裏送。


    雲封繞到她對麵,也坐了下來,也不動筷,就靜靜地看著她吃東西。蘇易寧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便說道:“你吃啊,看著我做什麽?”


    “我有些好奇。”他還是看著她,天色有些暗,殿中也沒人點蠟燭,蘇易寧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聽他的口氣,似乎心情不錯,“你在蘇府是不是每日也這樣?”


    她迴了一句:“怎樣?”


    “你在蘇府每天都做些什麽?”雲封湊近了些,撥弄著蘇易寧的頭發,也沒說具體怎樣,就語氣淡淡地問她。


    手指偶爾穿過秀發,觸碰到她的皮膚,有些冰涼。


    她瞪了一眼,嚼完了嘴裏的東西:“食不言,寢不語,這話你該不是沒聽過吧!”


    “那你既然已經說了,再多說些也沒什麽。”他促狹地笑起來,聽得蘇易寧心神一蕩。


    “不做些什麽。”她想想又加了一句,“反正比在這兒有趣好玩多了。”


    他這次倒是徹底發揮了刨根問底的精神,一副問不出來誓不罷休的態勢。


    “你同我講講,要是有時間我再帶你出宮逛逛。”他開始用出宮來誘惑她。蘇易寧自從迴了宮,就一直琢磨著怎麽再出去。


    這承諾誘惑力固然大,但還沒到衝昏她腦袋的地步。


    這次她要是再出去,可不敢再把阿喜他們留在這宮裏了。單單隻是讓她出宮還遠遠不夠……


    她用懷疑的口氣問道:“你說真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話,”他隱忍著笑意,“你該不是沒聽過吧!”


    蘇易寧聽出來了,這是在奚落她呢。她嘴上不肯吹虧,反擊道:“那也得是君子才行呀!”


    她這話一說出來,雲封反而笑出聲來。她又往嘴裏塞了一口米飯,不知道他在笑什麽。


    “有時候真小人可比偽君子要好的多。”他又靠近了些,從對麵移到了她身邊,“而且有時候,君子不能做的事,小人卻能輕而易舉就做到。”


    蘇易寧一轉頭,兩人就成了麵對麵的姿勢。


    他站著的時候比她要高上一個頭,坐著的時候她得仰著頭才能看見他的臉。可雲封卻鬼使神差地低著頭,她一轉頭,就尷尬地四目相對了。


    蘇易寧的心跳漏了一拍,接著就跟要把漏掉的那一拍補迴來似的,躁動的越跳越快,殿中無人聲,但她的心跳聲卻擲地有聲。四周很暗,但他的那雙眼睛,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將她整個人都吸了進去。


    他離得那麽近,再靠近一點,她就要碰上他的唇。他身上冷冽的梅香,如在涼州城的那個晚上一模一樣,若有若無,若隱若現,像是冬日寒風冷冽中,不知從哪個地方飄出來的淡淡梅花香,不濃烈,不豔麗,隻是在最冷酷又最純潔的世界裏靜靜盛開。


    而她,命中注定,或者,由著這份奇怪的情愫,慢慢被他的包容裹挾。等她迴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占據了她又小又窄的整個心房。


    手上的筷子沒拿住,掉在地上。她趕緊彎腰去撿,心裏卻把和他一起走過的每個片段都過了一遍,就像,把自己的前麵所活的日子,又在腦海裏活了一遍。


    她第一次,對自己以往追求的生活方式產生了懷疑。


    她在蘇府的那段日子,不用想,是她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沒有陰謀,沒有陷害,沒有勾心鬥角……每天同阿喜鬥鬥嘴,爹爹要是不在家了,她還能和阿喜溜出去看看廟會,買些糖葫蘆……


    要是她有時間,就去看看易安堂的那些孩子們,給他們送些吃的東西;憶華在承德酒樓裏打些下手,賺了小錢,還請她和阿喜吃飯。


    爹爹下朝迴來之後,第一件事總是去見娘親,然後就是一家人吃著家常飯,爹爹給她和娘親說些笑話,這樣,一天就過去了。


    她那個時候還沒明白爹爹對娘親的情感,隻知道他無條件地包容她,關心她,娘親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一定會想盡辦法給她摘一顆下來。


    那個時候她就暗暗在心裏給自己未來的夫君定下了一個標準,他要和她一起去過與世無爭的生活,要一起生一堆孩子,要一起撐起一個家,還要一起慢慢老去,暮年時躺在椅子上看夕陽……


    她沒打算進宮,沒打算嫁給天之驕子,她太明白,隻要她的腳踏進宮門,就再也出不去。


    他是一國之主,各種原因都讓他不得不娶一個又一個的年輕女子,後宮的女人來了一批新的,就會送走一批老的。每一天都有人死在深宮黑不見底的深淵裏,每天都有人踩著失敗者的屍體往更高的地方走。


    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平平淡淡地等待時機,不被帝王發現,不被後宮的女人所嫉恨,更不會在不知不覺的相處中丟掉了自己的一顆真心。


    而他寵她愛她包容她,對所有人都不屑多看一眼,卻事事為她著想。


    她也已經從必須走出這富麗堂皇的牢籠變得越來越貪心:她放不下他,想要與他時時刻刻在一起,同他說話或是聽他講話都無所謂,隻要那個人的名字叫雲封,她就心甘情願的與他在一起。


    忽然沒了聲音,倒叫他有些急了:“你沒事吧?怎麽忽然不說話了?”


    、她順勢鑽進了他懷裏,環住了他的腰。


    “到底怎麽了?”他今天聽長福說,她這幾日都念叨著宮外的蘇泉和雲清,再看她現在這樣子,柔聲道,“再過幾日,就是七夕,我準你迴家一趟如何?”


    她搖搖頭。雲封輕輕拍著她的背:“那你要做什麽?隻要不過分,我都答應。”


    她甕聲甕氣道:“你得跟我一起……”


    “還有阿喜,常平和歸雲他們三個人,都要和我一起。”


    雲封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沉聲道:“好,我答應你。”


    ……


    看著一臉雀躍的蘇易寧,還有嘰嘰喳喳的常平三人,雲封掃了他們一眼。接受到雲封冷颼颼的目光,他們趕緊閉上了嘴,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君雲書領著孫時暮來見他們。


    蘇易寧沒想到兩個完全不合的人現在已經在站在一起了。


    “臣妾參見皇上!……參見容妃娘娘。”蘇易寧聽得出來這句話的後半句說的有些不情不願,不過她今天心情好,也就懶得跟她們計較。


    雲封先坐到了轎子裏,掀開簾子道:“你們迴去吧,朕與寧寧一起出宮,不必送了。”說完就放下簾子,伸出手,對還在馬車下麵的蘇易寧道:“上來!”


    君雲書沒說話,孫時暮卻沉不住氣了:“皇上,臣妾有話要說!”


    “等迴來再說不遲。”冷冷迴了一句,就讓張霖駕馬動身。


    孫時暮對著馬車大喊道:“自古以來,就沒有皇帝攜後妃蒞臨官員府邸的先例,皇上您這樣做,是壞了老祖宗的規矩!”


    馬車果然如她所願的停了下來,隻是結果似乎和預想中的有天壤之別。


    雲封緩緩從馬車上走下來,逆光站到她麵前:“孫佳人,別把朕的耐心耗盡了!”孫時暮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嚇得跪到了地上。


    “張霖,劍拿來。”


    他把劍丟到她麵前:“今天這劍不見血,下次你沒有這麽好的運氣!”


    “你是受人蠱惑也好,一時糊塗也罷,朕希望你下次稍微聰明些,不要一聽別人煽風點火就蠢到跑來朕麵前大唿小叫,丟了你孫丞相的臉!”


    孫時暮跌坐在地上,看著他離開。從地上站起來,君雲書淡淡道:“真是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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