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封把她拽了過來:“你讓常平教你。”蘇易寧已經聽出來他聲音裏的隱隱怒氣,暗道不好。


    可嚴逸固執的很,偏拉著蘇易寧的手腕不放,大有與他一爭高下的意思。這樣一來,就變成了一人在一邊拉著她胳膊的處境,她夾在中間,難受極了。


    蘇泉看不下去了,硬著頭皮上前說道:“皇上,逸兒不懂事,您不要責怪他。”


    對嚴逸,則是斥道:“逸兒,你莫要胡鬧!趕快放手!”言外之意就是不要給大家找麻煩。


    但雲清在一旁勸道:“你莫生氣。”又朝他們看了一眼,“這些都是孩子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去處理。”


    “皇上固然是皇上,可是輩份上講,確實是晚輩,我一個婦人家這樣說,你可不要見怪。”


    事實上,雲清是沒拿他當外人,才這樣說的。


    雲封淡淡道:“自然不會。”


    僵持不下,常平使勁一掰,就把嚴逸的手給掰開了,賤兮兮地笑道:“表少爺,還是讓奴才來教你吧。”他也跟阿喜一樣,稱唿嚴逸表少爺。


    嚴逸很不高興,甩給他一個白眼,臭小子,使那麽大勁!但還是跟著他走到了水邊,他是真的沒放過這玩意兒!小時候倒是經常給蘇易寧做花燈,然而時間長了,他隻模模糊糊記得一些步驟,其他的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雲清看著自己身邊憂愁著急到不像樣子的夫君,低聲道:“你莫要擔心。咱們阿寧的夫君是個有度量的人,不會與逸兒計較。何況,他今日陪著阿寧迴來,我們兩個也就可以放心了。這史書上可也沒記載過哪一朝的皇帝陪著自己的妃子迴娘家的!”


    蘇泉苦笑著道:“是啊!”他攬著雲清肩膀的手緊了緊,兩人站在一旁看著不遠處的蘇易寧他們,一邊感歎自己老了,一邊也放下心裏懸著的一塊石頭,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些事,他們就不要再多想了。


    “咱們也過去放一個花燈。”雲清不再年輕了,可看到這樣的場景,也想起還在嚴府時,每年七夕都是要放一盞的,隻是嫁給蘇泉這麽多年,她也生了一個貼心的女兒,就沒有再放過了。


    他們一個一個往水裏放,不一會兒就沒剩下幾個了。


    蘇易寧見爹娘也過來了,讓阿喜把剩下的給他們拿了過來,俏皮笑道:“這個花燈由爹和娘一起放,希望它保佑爹娘身體健健康康,不要生病。”


    阿喜悄聲道:“小姐,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何況月老隻管姻緣,你求他這事,也不知道辦不辦的來。”


    雲清和蘇泉聽到自己的乖女兒說的話,覺得在宮裏這段時間,她真是長大成熟了不少;可是阿喜這樣無意的一拆台,聽起來竟然無法反駁,讓在場的人都忍俊不禁。


    蘇易寧裝作惱火地剜了她一眼:“你就不能順著我一次!”


    常平和歸雲在一旁笑得更是停不下來。


    雲清欣慰地接過了她手中的花燈,柔聲道:“不論辦不辦的來,咱們阿寧的心意,都是無價之寶。”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擊中了每個人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這世上,有什麽能比真心實意更值錢的東西呢!所幸,這兒的每個人都得到了這世間最難得的東西……


    愉快的時光總是溜得很快。雖然夜已經有些深了,但蘇易寧他們還是要趕迴宮。畢竟雲封陪她出宮,已經與規矩不合了,要是再在蘇府住上一晚,明天早上他桌上的進諫奏折就要堆成山了。


    雲清叮囑了她照顧好自己,夏天白天熱,夜裏頭冷,一定要蓋好被子。阿喜的遭遇他們聽說了,也交代她這些日子好好養傷。


    忽又想起一件事,雲清丟開了蘇泉,拉著蘇易寧的手,走到角落旁,偷偷跟她道:“阿寧,你小時候就怕打雷,夏天的時候總要下上幾場雨,你要是怕,”指了指雲封,“你就讓他陪著你。”


    蘇易寧點點頭。


    雲清看著她的臉,笑道:“你長大了。娘親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你。有些時候,他要是做了些什麽讓你不開心的事情,你不要生氣。夫妻二人,夫為妻綱,他是皇帝,有許多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隻有包容理解,才能走的更遠。”


    蘇易寧又點點頭,娘親的話,她都明白。何況,說起來,他倒是事事順著她的,目前為止還沒做過什麽真讓她難過的事情,或許她做的事情還讓他窩火的多。


    雲清看她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夫妻之間,有些小摩擦才是正常的。娘親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知道這女人間的勾心鬥角才是最可怕的。所以任何事情,你自己心裏都要有杆秤,不要說風就是雨。”


    “娘親,我知道了。我跟您保證,肯定處處為他著想。”她挽著她的胳膊,嬌滴滴地跟她撒起了嬌。


    雲清看了看在等她的一行人,寬慰的拍了拍她的背:“你與他有時間,就趕快生個孩子,好讓我和你爹早點抱上外孫。”


    蘇易寧沒想到一向溫婉的娘親在這事兒上這樣不含糊,隻得幹笑道:“這事我說了也不算……”


    那邊阿喜已經在喊她了,雲清道:“阿寧,不論發生了什麽,我跟你爹都會在這兒等著你。快過去吧,不要讓他們等急了。”


    蘇易寧鼻子一酸,忍住了眼淚,現在要是哭出來了,徒增傷感不說,還會讓爹娘不放心。


    她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你和爹爹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雲清在黑暗裏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油然而生一種無法言說的驕傲。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夫君替她起了“易寧”這個名字,期盼她餘生安樂無憂,眼下,達成一半。


    嚴逸看著雲封拉著她的手,扶著她上了馬車,眼睛裏平靜無波,嘴角揚起,命運雖然愛捉弄人,但好在,她真的找到了一個良人。


    看著馬車漸行漸遠,蘇泉道:“進屋吧!夜涼了,你身子弱,著涼就壞了。”


    馬車隱沒在暗夜裏,像是駛向了過往的時間長河裏。


    時光這東西,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啊……


    永京城,翠雲居內。


    方齊生看著雙眼通紅的年輕女子,無奈道:“你……你這是要氣死我!”


    “才剛迴來幾天,你就又要去什麽破涼州!我就問你,你去那兒看些什麽?啊?”


    方兮緣扁扁嘴,她就提了一句,幹什麽要發這麽大的火!


    木糖悄咪咪地在她耳邊低聲說:“小姐,您趕緊跟老爺認個錯,不然今晚咱倆可都要睡廚房了!”


    這小蹄子,就沒聽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嗎!她可是要去涼州找蕭禮的人,這件事,就是在她爹麵前,她也絕不鬆口!


    “您說什麽都沒用!反正我去定了!”她一臉堅定,“您要是非得把我鎖起來,不給我吃飯喝水,不給我上路的盤纏,也沒關係,我就是爬也要爬到涼州去!”


    方齊生氣得吹胡子瞪眼,她以前從來都沒有這樣忤逆過自己,就為了一個見過一麵的臭小子,今天要跟他翻臉!


    “我又當爹又當娘地把你拉扯大,你就這樣報答我的?”硬的不行,他就來些軟的。


    木糖在旁邊看著,有些於心不忍,又勸了方兮緣一句:“小姐,你低個頭,別跟老爺置氣了!”


    方兮緣扶額,這小丫頭,都這麽多迴了,她還沒看出來她爹的把戲!哪一次她跟他吵起來的時候不是這樣說的!她居然還能被蠱惑,也真是不容易!


    “爹,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您要是沒什麽事,我就迴房間收拾收拾,今晚在廚房住了。”他父女倆這些年相依為命,方兮緣隻要看他的臉色,就知道她爹又在打什麽主意,不過這一次,她自己主動去!要向他表明她的決心是非常堅定的。


    木糖看看已經走到門口的方兮緣,又看看臉黑的像塊炭的方齊生,對他說了句“老爺,您保重”,就追著方兮緣出去了。


    氣得他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又後知後覺的手疼。揉了揉手,道:“算了算了!我也不管了!女大不中留,愛去哪兒去哪兒!”


    然而第二日,方兮緣怎麽也沒有想到,蕭禮一個大活人就從她夢裏,活生生地來到了她麵前。


    還帶著她在涼州城見過的侍衛長生。


    方齊生麵色不善接待了他。她心裏高興壞了,然而言行舉止還算矜持得體。


    蕭禮出於禮貌隨便問了一句:“方姑娘今日可還好?”


    她眉開眼笑,迴答道:“前幾天還有些鬱卒,今天見到公子覺得好多了。”木糖看她眼睛都要粘到蕭禮身上,防止她再在他麵前丟更大的臉,在一旁小聲提醒道,“小姐,您不是說今天要去西邊新開的胭脂鋪子瞧瞧嗎?這時間也不早了,咱們趕緊走吧。”


    一邊說一邊給她使眼色,小姐,咱別在外人麵前丟人了!


    方兮緣還疑惑地看了她好幾眼,她發燒了,怎麽說些她都不知道的事情?


    直到被木糖推著出了門,目光才戀戀不舍地從蕭禮身上移開。


    “我什麽時候說要去買胭脂了?”


    “小姐,你再不出來,口水就要流下來了!你沒見老爺的眼神,那簡直能把蕭城主瞪穿了!”


    “……哪有那麽誇張?”木糖講的她好像真的很不矜持似的,臉也隱隱發燙。


    ……


    “蕭城主喝茶。”方齊生端著杯子,吹了吹,小酌了一口。


    來者是客,況且來的是貴客。他不樂意接待,卻並不意味著他就可以不接待。他這條道上的人,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仰仗他們這些高官。


    蕭禮揮了揮手,長生會意,退出了房間。


    “在下說話直,此次前來主要就是為了問問上次的事情,先生你考慮的如何了?”


    方齊生臉上的表情終於不再是苦大仇深,而是浮上了一層淡淡的笑容。


    “蕭城主既然開門見山,我自然也不會再拐彎抹角。”他轉了一圈放在茶托上的杯子,抬頭,“我恐怕無能無力。”


    蕭禮似乎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看上去也沒有多麽驚訝,隻是抿了抿有些幹的唇。


    “這件事,在下覺得先生可以再考慮考慮,畢竟事關家國民生,先生又是大義之人,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他明明說的是奉承話,可方齊生聽著,竟聽出一種諷刺來。


    他冷冷一笑,一口迴絕:“這事我不用考慮了,你還是另尋他人吧!”


    “在下不知道究竟什麽地方得罪了你,要是有什麽做得不當的地方,還請明示。但這事卻是隻有先生有這個能力,你幫,自然最好;不幫,我也不介意用些什麽見不得光的方法。”


    “我前幾天還聽說,先生這幾日還有一批貨要運到涼州。”蕭禮壓低了聲音,“要是這批貨有什麽問題,你脫不了幹係。”


    威脅?


    “你未免太小看我方某人,用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就想讓我乖乖替你辦事!荒唐!”他本來就為方兮緣的事兒生氣,這蕭禮還給他來這麽一出,他欲與人為善,他卻偏偏要在前麵擋道,老虎不發威,還真當他是病貓!想當年,他方齊生的名號在官場上也是吃得開的,隻是這幾年低調了一些。


    不過要讓那些人通融通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方洪,送客!”


    蕭禮依然舉止得體,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動怒,淡淡道了一句“告辭”,就離開了。


    方兮緣躲在拐角處偷偷摸摸看他的背影,心中閃過一絲悵然。她在外麵雖然聽得不太清楚,但是她爹怒氣衝衝的聲音,隔著一堵牆,都擋不住威力,他的生氣程度,可見一斑。


    頭頂上一聲鳥啼,看來要跟著他去涼州城,道阻且長啊……不過書裏怎麽說來著?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沿著永京街道往最裏麵走,穿過窮人居所,盡頭處是一處不起眼的院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獨寵醜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散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散貓並收藏獨寵醜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