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造物主?”諾瓦的聲音陡然激動起來,安秉臣可以清楚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


    “陶圖格聯盟建立之後,造物主離開了聯盟所在的星團,不知去向。諾瓦前來尋找聖跡,也是為了搜索造物主的下落。”


    “隻要建成星塔,不就可以聯係上造物主嗎?難道,諾瓦沒有成功?”安秉臣聽出了這位前輩語氣中的遺憾,心中也感到莫名其妙。


    在他看來,這位達文巴世界的真知者,僥幸得到了星台的控製權,擁有不可思議的精神超能,以及足以跨越星團旅行的太空飛舟,背後還有那個什麽陶圖格聯盟,實力比自己強大了不知幾千幾萬倍,難道還會湊不齊建造星塔所需的四千五百枚聚變激活器?


    諾瓦感應到他心中的疑惑,解釋道:“諾瓦完成了聚變激活器這一步。但是,采集者的工作遭到本地生物破壞。攻擊者傷害諾瓦,奪走了聖跡,星塔建造被迫中斷。”


    諾瓦遭到了第六任星台操作者的偷襲,身滅器失,狼狽不堪。在殘酷的鬥爭中,星台完成了主權的轉移。不過從安秉臣掌握的情況來看,不知什麽原因,那位繼任者也沒有完成星塔的建造。


    “我將重新開始星塔的建造,諾瓦,你願意幫助我嗎?”安秉臣問道。


    第六任星台操作者能襲擊諾瓦搶走星台,諾瓦未嚐不可以如法炮製,重新從安秉臣手中奪迴星台。隻要奪迴星台,不僅可以獲得達文巴人想要的大引力子技術,也能完成尋找那位造物主的委托任務。從各方麵來看,諾瓦不但有這麽做的動機,也有付諸行動達成目標的足夠實力。


    “諾瓦失無法幫助安秉臣夏爾庫,我失去了外部空間連接體,無法對外部世界產生主動影響。寄宿完成後的內部空間並不穩定,寶貴的信息正在逐漸流散,諾瓦迫切需要盡快完成循環。”


    諾瓦的迴答讓安秉臣立刻明白過來,目前這位達文巴世界的真知者正處於朝不保夕的瀕危狀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垂死者,當然不會有心思去關注殺人越貨的勾當。


    但是,現在無能為力,並不代表以後做不了。和諾瓦的合作,從一開始就蘊含著未可知的危險,然而安秉臣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放棄這個通向外部世界的唯一機會。


    互助會目前想脫離地球大氣層前往月球都殊為不易,憑這種未開化階段的技術水準,要幫諾瓦完成跨越星團的宇宙旅行,那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但是,如果能借助諾瓦的力量,所有這些障礙也許根本不是問題。


    “諾瓦,我會幫你迴到達文巴完成複生循環。但是,如果沒有你的協助,我根本無法做到這些。”


    “諾瓦願意幫助你,安秉臣夏爾庫。可是我能做的實在不多,寶貴的信息正在流失,內部空間也在萎縮,我可能要再次進入休眠狀態補充損耗。”經過了剛才的亢奮,諾瓦的聲音現在聽起來很虛弱,音量變得越來越小。


    “等等,諾瓦,未建成的星塔遺址在哪裏?還有,我該怎麽做才能找到諾瓦的飛舟?”


    “星塔遺址就在觀測站附近,不過,所有的采集者可能已經隕滅。深淵號,深淵號應該還在這個恆星係內。可是,我已經無法感應到它的位置,你可以試著用我的控製器找到它……”諾瓦的聲音漸漸微弱,最後突然消失。


    “諾瓦?諾瓦?!”安秉臣連喊了兩聲,那位真知者沒有給予任何迴應。


    但他能感覺到諾瓦在自己意識中的存在,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正常人不會對自己體內的器官有任何“存在”的感知,隻有當它們出了問題,因為炎症發出巨疼時才會被身體的主人覺察到它們的存在。


    隱匿在他大腦中的諾瓦不屬於這個軀體,也不屬於他的意識,所以她的存在時時刻刻都能被安秉臣的意識所覺察。就像現在,雖然諾瓦沒有迴應他的唿喚,但他仍然可以清楚感覺到一團忽明忽暗的火光,那就是諾瓦,宛如黑暗中被大風吹拂著的一支蠟燭。


    他離開了蜘蛛車,從何滿桂手中接過那隻黑盒子,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完全看不出質材的東西。


    “我們得到了一個垂死的外星人靈魂。”田建明在緊急召開的執事團會議上評價道。“對整個人類世界來說,這種接觸帶來的危險性不容忽視。”


    這些突然出現在人類視野中的外星種族,無論是達文巴人還是陶圖格聯盟什麽的,都擁有輕鬆跨越銀河係甚至大星團的宇宙航行能力,僅憑這點就足以證明他們的技術水準遠遠超過尚在大氣層內掙紮著渴望展翅騰飛的地球人。


    兩種巨大代差的文明相遇,即便強勢的一方沒有任何敵對或攻擊意圖,弱勢的一方也會在交流中被潛移默化地迅速吞噬,永遠消失於時間的長河。對此,人類曆史上有大量屢見不鮮的例子。


    沈莉的觀點和田老頭卻截然不同:“但我們也得到了大量寶貴信息,如果把諾瓦提供的線索連串起來,智庫的來曆已經很清楚了。”


    “名為造物主的智慧生物創造了星台,然後離開故鄉周遊四方,因此誕生的陶圖格聯盟委托了達文巴真知者諾瓦前來尋找這位造物主。在我看來,那位造物主似乎更像一位文明的傳播者,他不僅在自己的故鄉建造了一個能夠支撐起整個陶圖格聯盟的星台係統,同時在旅行沿途也不斷播撒星台種子。互助會目前擁有的智庫體係,應該也是造物主留下的星台聖跡。但是,我非常想知道的是,陶圖格聯盟為什麽要尋找造物主?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麽苦衷,或者危機?”


    安秉臣笑了笑:“無論是怎樣的苦衷,還是危機,對我們來說恐怕未必有意義。你想想,這位諾瓦是五萬九千年前來到地球的,在此之前,不知她在宇宙中又遊曆了多久。也就是說,陶圖格聯盟對造物主的尋覓行動,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幾萬年前的往事。也許,他們的搜尋仍在繼續,但這種跨度上萬年的活動,對我們這些壽命不過百年的碳基生物來說,也許有深遠的意義,但絕不是需要特別關注的當務之急。”


    安秉臣說著話,看了一眼環形合金會議桌周邊的所有執事團成員,他們中有一將近一半的人以全息形態出席了這場特別會議。環形會議桌中間的地麵上放著一座全息基台,投射到空氣中的三維界麵顯示出上百張不同表情和神態的臉,那是來自世界各地的互助會正式會員們。


    隻要是互助會正式會員,在不影響自身工作前提下都有權旁聽任何執事團的會議。唯一的遺憾是,在這種場合他們隻能聽和看,不能發言。隻有到了公議大會上,才有他們發表意見和投票表決的機會。


    在那些麵孔中,他看到了林子雲。她的臉上布滿了憂慮的陰雲,他知道她在擔心自己的安全。腦袋裏塞了個外星人,哪怕是靈魂,也都不能算一件好事吧。


    為了讓那些關心自己的人獲得安慰,他深深唿了一口氣,讓淡淡的笑容出現在嘴角:“作為人類跨入外部世界的先驅者,我們的當務之急是什麽?”


    “與外星文明的接觸勢不可免,我們終於知道了他們,相信他們也會很快知道我們的存在,但真正的接觸未必就會發生在明天、明年,甚至下一個百年。時間是公平的,太陽係和銀河係所在的位置應該距離陶圖格聯盟所在的星團很遠,否則他們也不會委托諾瓦這樣的專業太空航行者來這裏,這意味著他們如果要來地球也得大費一番周折。問題的關鍵是,除了星台,這裏沒有能夠吸引陶圖格聯盟的東西。他們隻想要尋找造物主,但那同樣也是我們的目標。通過諾瓦,我們完全可以和他們達成某種合作關係,共同探索星台之謎。”


    “合作關係?哪怕沒有任何矛盾,也無法避免人類文明可能受到的毀滅性衝擊。”田建明發出了疑問。


    “這正是互助會的當務之急!我們需要主動走出去,將可能發生的接觸盡可能隔絕在安全範圍之外,保護我們脆弱的家園,保護整個人類。我們得到了智庫,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現在,如果能抓住這個新機會……”安秉臣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所有人都明白他說的是什麽。


    “我們也許還能迎來一個更大的飛躍,一個可能會影響人類未來的選擇!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機會不容錯過!這是我的意見,但我相信,絕大多數會員都會讚同我的選擇!地球是人類的搖籃,但一個長大的嬰兒注定不能永遠待在搖籃裏!”


    沈莉翻動了一下自己腕式終端上投射的一個小小的信息界麵:“這樣的話,我們可能需要加快登月計劃的步驟。如果能再投入三千台卡魯,吳剛號登月飛船的建造速度還可以翻倍。隻要能拿到四元相位掃描技術的升級模塊,理論上就可以掃描整個太陽係,找到諾瓦的飛船。”


    田建明眨巴了一下眼睛:“那麽,我們近期在軍事方麵的投入恐怕也要做出大調整,更多的人力和物力必須向航天領域傾斜,我們要加快培訓自己的宇航員和地麵技術人員,一定要成立類似機動騎兵軍事學院之類的專業航天學校。”


    “我沒有意見。”遠在葉卡捷琳娜堡地下指揮所裏的盧長安表示讚同:“我們的軍事力量雖然還不足以控製全球,但已能在局部衝突中占據優勢。目前烏拉爾山脈的戰局僵持不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尚未完全控製位於戰線後方的西伯利亞地區。我們能突破露軍在烏拉爾山脈的核武器和光纖傳感器防禦網,但是突破之後,我們將不得不維持更長的後勤補給線,還要麵對補給線沿途可能遭遇的各種露西亞抵抗勢力的反撲。我以及整個92師參謀部都反對繼續向前推進,至少在西伯利亞局勢穩定之前,我不讚同繼續擴大戰爭。”


    “樞密院同意停火和談,但需要爭取更多有利於我們的條件。我此刻就在前往哈薩克斯坦的路上,我們將與露西亞人的談判代表在阿特勞城見麵。”從田建明背後的機艙場景來看,他顯然坐在一架精衛飛行器裏。


    結束沉思狀態的資源部部長向文迪也加入了發言:“交流總會給技術的發展帶來進步,我讚同安會長的決定,以主動選擇的積極方式投入與陶圖格聯盟的交流。不過,我對達文巴人的飛船動力係統更感興趣。那位達文巴人的飛舟以星團核心區的引力子為動力,我認為這意味著他們已掌握了操控引力的技術,如果能夠充分借鑒利用,我們也許可以一舉突破第四宇宙速度的限製,躋身於星團級別的智慧文明之列。”


    自從踏出地球大氣層之後,人類航天員們一直在和各種各樣的天體引力做鬥爭。太空中看到的這顆藍色家園雖然親切,但也同樣阻礙了向外探索的腳步。


    每秒七點八千米的第一宇宙速度,即環繞速度,是所有環繞地球的衛星必須達到的最低標準。如果要擺脫地球母親的束縛,奔向太陽係內的其它領域,航天飛行器的速度必須超過每秒十點九千米的第二宇宙速度,也就是所謂的逃逸速度。如果要逃離太陽係,必須達到每秒十六點七千米(基於地球公轉加成)的第三宇宙速度,飛行器才能掙脫太陽的引力。


    而要脫離銀河係的第四宇宙速度則需要每秒五百多千米,因為無法準確計算銀河係核心的質量,所以這個速度隻是一個粗估值,但即使是這個粗估值,也從來沒有人類的航天飛行器能達到。


    但是,諾瓦的飛舟能夠跨越比銀河係級別更大一層的星團,從未可知的遙遠世界進入銀河係所在的本地超星係團(室女座超星係團),再在數萬億個星係中找到銀河係,找到太陽係,進而找到地球。這種級別的宇宙航行技術,無論是動力係統,還是導航係統,都遠遠超出了人類最狂野的想象力。互助會目前還在擺弄電離子引擎探索衛星的水準,可以說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其實,工程部航天組還是很有信心依靠電離子引擎的強大持續加速功能最終突破第四宇宙速度。但是,如果能得到星團核心區大質量引力子技術,一舉跳出銀河係甚至室女座星團,航天組所有人都會毫不猶豫地主動要求幫諾瓦提鞋,或者幹脆舔鞋底都成。


    有大航海時代的先例在前,探索遙遠的宇宙疆域,一直是人類的終極夢想。無數的世界,意味著無數的危險,但也同樣意味著無數的資源,無數的機會,無數的自由!從電離子引擎到引力子技術,那可不隻是小舢板換成大帆船,而是小舢板直接換成噴氣式洲際客機!


    安秉臣當然清楚向文迪所代表的技術人員的渴望,他笑了笑:“我相信,隻要我們努力,一切都會有的。但是,前提條件是,我們必須先完成登月探索計劃!”


    “會長,你和諾瓦的交流都發生在你的意識中,智庫無法記載,這真是一個不小的遺憾。作為第一種出現在人類視野的外星生物,我非常想知道,你是否看到了她的真實形體?”主攻生物學的工程部副部長江歡終於找到了盤問安秉臣的機會。


    “這個……我好像沒有看到過她的真身,我隱約看到了她的臉,但也隻是部分。她有兩隻眼睛……細長,眼珠是綠色的,瞳孔豎立,呈狹長狀。那雙眼睛下麵沒有鼻子,隻有一張滿是褶皺的嘴一樣的器官。”安秉臣迴憶著當時在幻境中看到的場麵,突然他想起了那個奇妙的夢:“對了,我夢到自己變成了她,在她的故鄉行星奔走,那是個有灰色厚厚大氣層的叢林行星,植被茂盛,水源豐富,還有各種奇特的飛鳥走獸……諾瓦應該很喜歡水,但是,我真的沒有特別關注她自身的形體結構。”


    “不要緊,隻要她還在,我相信我們會有機會弄清楚的。”江歡欣喜地迴答,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達文巴人,還有那個陶圖格聯盟,天知道會有多少種類的外星人?這將是地球生物學融入宇宙生物史的盛大慶祝派對!他將成為人類曆史上第一位研究外星生物的開拓者,沒有任何人可以搶在他前麵摘走這份殊榮!


    “那個外星人,她現在……還活著嗎?”徐魯生猶豫著問道。


    安秉臣點點頭:“我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她的氣息非常微弱。看來,我的大腦並不是她最好的居所。”


    “會長,有空幫忙探下口風,那個達文巴人,或者是那什麽陶圖格聯盟,有什麽厲害的軍事武器技術,如果方便的話最好給弄幾種來,讓兄弟們也開開眼。”92師一團團長高懷亮滿懷憧憬地望著安秉臣。這個建築工程師出身的軍官不是個正經軍人,氫彈、電磁武器甚至聚能光束都已經無法滿足他對武器的渴望。聽到有外星人出沒的消息,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能不能搞到更給力的超級武器。


    安秉臣微微一笑:“這事,我會記著。烏拉爾山脈那邊,你們可要提防著毛子玩陰招,別看他們亮出白旗要談判,但沒準就是個緩兵之計。”


    “會長,這你放心。”提到自己的業務,高懷亮臉上立刻興奮起來:“他們來,我絕對歡迎。要不是這些日子忙著整編改製,我都打算讓部隊輪番進攻練手呢。”


    哈爾濱戰役之後,樞密院正式確定了步兵全軍改編的大方向。正在烏拉爾山脈作戰的第92師,按計劃也將整編為三個步兵仟和一個重裝火力仟,這四個仟的核心構成,其實就是原先92師的三個團,以及直屬師部的重火力營。改編之後,部隊在冊人數不增反減,一些步兵和軍官將退下來分流進入其他部門,但戰鬥單位中伴隨步兵行動的八號機體和四號機體卻成倍增加,甚至達到媲美機動騎兵的搭配比例。


    以往的這種軍隊改編工作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完成,但對互助會來說,從整編計劃下達到付諸實施,落實到基層步兵隻需要一小時時間。當然,對每一位步兵來說,真正適應新的編製單位,熟悉新的戰術模式還需要至少三天時間。除了智庫主持的大量強化模擬培訓,三個步兵仟也將以輪流投入實戰的方式來測試這場整編的實際效果。


    “對於此事,各位執事團成員已經基本達成了一致。但在即將召開的下一屆全員公議大會上,我們將在更大範圍內集思廣益,繼續討論與陶圖格聯盟的合作問題,以及登月計劃的一些細節改動。”主持這次會晤的沈莉看了一眼日曆,發現每月一屆的全員公議大會很快又要到了。


    全息基台的三維界麵消失後,安秉臣站了起來:“沈工,我們現在就去四號艙區。”


    四號艙區的庫房裏,放著建造星塔所需的四千五百枚聚變激活器。


    與諾瓦的交流令安秉臣感覺到時間的緊迫,他顧不得旅途疲憊,隻想盡快啟動星塔的建造工程,而不是像諾瓦那樣功虧一簣。


    “可是,你的身體不要緊吧?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沈莉關切地看了一眼安秉臣,雖然他還年輕,但終究也是凡胎*。智庫的個人生理數據統計顯示,這位互助會會長已經整整二十五小時沒有睡覺。


    “我可以從四號艙區迴來以後再睡,或者,迴聯合國的路上,我也可以好好睡個夠。”安秉臣笑了笑。


    他和沈莉走出去的時候,守候在會議廳外的何昌發和何滿桂兩人立刻跟了上去。


    坐在走廊上的胡安·巴薩尼奧站起來也想跟上去,卻被一位老民兵攔住。


    “你跟我們來,去吃飯,洗澡,睡覺。”對方冰冷的口氣讓胡安再次明白,在這艘巨艦上,自己仍然是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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