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著便裝的穆永全從難民安置營裏慢慢走了出來,他的神色一點談不上輕鬆。


    “怎麽樣,老穆?”姬少飛迎上去問道。穆永全來這裏接替他的民政工作隊隊長職務,這雖然是對自己能力的一種否定,但姬少飛暗地裏卻很高興。因為,他終於可以離開這個令他挫折感倍增的崗位,返迴十裏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很不樂觀,咱們迴去再詳談。”穆永全指了一下碼頭那邊的港務局大樓。


    “難民營人口接近三百萬,糧食短缺不說,治安、衛生、醫療狀況惡劣,這些都是人口高度密集化後必然導致的結果,卻不是問題的根源。我們要解決問題,必須先找到問題的根源,而不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穆永全的目光掃過環形會議桌,桌邊的真人不算多,袁平平、姬少飛、杜鵑,以及民政工作隊的幾位骨幹。


    然而,以全息影像旁聽的不僅有互助會會長安秉臣,信息部部長田建明,樞密院院長林子雲,影武士總管楊道明,甚至農業部部長徐魯生、工程部部長沈莉、能源部部長向文迪也都以虛擬幻像的形式出現。表麵上看,難民安置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但它也是互助會對大規模人口管理的一次考驗,考驗的結果甚至有可能影響到互助會的未來。民政工作隊此前的工作顯然不能算成功,難民營的混亂狀況沒有起色,甚至還發生了哄搶碼頭的惡*件,所以執事團才決定走馬換將。作為新任的民政工作隊隊長,穆永全將如何開展工作打破僵局,幾乎所有執事團的大佬們對此都拭目以待。


    “安置營最早產生的根源是這場戰爭,出於趨利避害的求生本能,大部分人會逃向他們自認為安全的地方,比如現在難民們眼中的魔都。可是,魔都根本無法接納這麽多人口,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一座城市敢接納多達三百萬的難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周行遠立牆鎖城也是為了自保。所以,他很樂意把安置營這個包袱丟給我們。”


    “三百萬難民裏,將近一半是老弱婦幼和病殘人士,也有相當多的青壯年,還有不少希望通過魔都偷渡出國的投機者,這些人基本不事生產,目前主要靠外界救濟維生。周行遠和我們相繼取消施粥後,由於生計無從著落,有部分難民的活動範圍擴大到周邊蘇杭地區,乞討或行竊、搶劫什麽的都幹,所造成的惡劣影響導致附近本土居民極度反感這些來自北方的難民。如果這種對立情緒持續醞釀下去,很可能會引發更多惡*件。”


    “我認為,隻要這個高度密集化的人群解散,那麽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當然,采用暴力驅趕的辦法絕不可取,如果不能消除難民們的心結,他們終究還是會偷偷溜迴來,聚集在魔都的高牆下坐以待斃。這是人類的天性,也是動物的本能,不是能靠武力威脅就可以解決的。”穆永全頓了一下,看了看自己麵前的筆記:“對此,我個人提出三條解決方案。”


    “首先,我提議,以我為首的民政工作隊從即日起全天入駐難民安置營,讓我們直接在難民中開展工作,破除我們原先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形象,主動和難民們打成一片,讓他們逐漸熟悉並認同互助會的理念,消除彼此之間隔閡,增進雙方的相互了解。”


    “其次,我建議立即切斷難民安置營所有糧食援助渠道,其中包括每周一次的聯合國糧船。這樣做雖有殘忍之嫌,但長痛畢竟不如短痛。隻要還有一絲可依賴的期望,這些習慣了城市化生活模式的人們就無法醒悟,更不可能走上自力更生的勞動救贖之路。”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們應該為那些願意加入墾荒隊的難民提供全麵支持,從農具到武器,甚至通訊設備和運輸載具,讓他們有足夠信心和實力麵對戰爭之後的惡劣環境,讓他們盡快成為真正合格的武裝者。崇明島雖好,但從長遠來看肯定無法容納百萬難民。所以,我們還需要盡快尋找和開辟更多合適的耕地,甚至可以考慮推廣工程部最新研發的無土水栽種植技術。隻要第一批難民嚐到自力更生的甜頭,很快會有更多的人明白自由的真正含義。”


    老穆合上筆記本,結束了自己的評估匯報。從大多數與會者的目光中,他看到了讚同和欣賞,但這對於他想做的事來說,僅僅是第一步而已。


    半小時後,執事團臨時決議以五票讚同一票反對一票棄權的結果通過了穆永全的方案。


    次日,十裏鋪鎮外的平民們率先開始領取名為互助表的腕式個人通訊終端,一種外形跟手表相似的全息三維通訊器具。這東西是全免費贈送的,通過卡魯進行個人生物特征登記後即可獲得。每位佩戴者在完成生物特征數據登記後將獲得一個十一位的身份數字代碼,不同佩戴者即可以此代碼相互唿叫聯絡,既能點對點通訊,也可以群體聚會。


    隻要通過生物特征認證後,領取者即可使用互助表與其他佩戴者進行三維全息通訊,或傳送包括音頻視頻在內的各種數據文件。最驚人的是,佩戴者無論身處何處,都可以通過互助表直接聯入全球互聯網,並通過全息界麵完成各種傳統網絡活動。有懂行的好事者測試了一下互助表的數據信道帶寬,卻驚訝地發現這個小東西從網上下載六百t容量的資料僅用了零點五秒,那意味著它的數據信道帶寬至少是pb級別。


    所有領取者都被再三告知,互助表的通訊功能以及更換均為免費,但它隻能由領取者本人使用,無法轉贈或暫借他人使用。


    與此同時,崇明島上參加墾荒隊的難民誌願者們也開始領取自衛武器和互助表。一對最先加入墾荒隊的年輕情侶,甚至獲得了一台四座簡版民用二號機體。當然,這台足肢車也是免費的,從操作教學到雙極電池以及後勤維護,全都由民政工作隊無償提供。


    免費發放通訊工具和武器在難民安置營中產生了巨大轟動效應,加上民政工作隊入駐後持續的宣傳,短短一周內就有近三十萬人報名參加墾荒隊。穆永全的民政工作隊完全無法應付如此規模的人海,碼頭民兵和機動騎兵軍事學院的學員兵不得不全體出動幫忙,甚至林子雲和袁平平也挽著袖子親自上陣。


    大量的農具、種子、武器、設備晝夜不停地運抵江口碼頭,它們經過一雙又一雙手,最後隨著主人分流湧向更遠的地方。


    免費贈送的互助表很快掀起了一場逐漸波及全球的風波。三天後,南方沿海地區出現了首批佩戴這種小東西的流浪難民。超清晰的三維全息界麵和同步聲光效果令所有目睹者豔羨不已,匪夷所思的數據傳送速度更是以完美事實秒殺所有個人通訊器材。


    不少識貨的豪客紛紛出重金收購這曠古未有的珍稀之物,隻可惜他們很快發現這似乎是一場騙局。交錢拿貨後戴上手腕,那塊神奇的手表不久後就變成一塊廢鐵,除了還能看時間,別的什麽都做不了。而拿到錢的賣家卻早已逃之夭夭,這些狡猾的騙子轉程北上返迴魔都,以遺失為由重新從互助會手裏領取新的互助表,然後再次南下尋找新的大羊牯。


    經過騙子與受害者的多次交鋒之後,越來越多的人終於弄明白了,原來這個叫做互助表的玩意兒居然還認人!在得知互助表是全免費贈送的真相後,滿懷好奇之心的技術癡漢、時尚潮人、商界精英們紛紛從全國各地湧向魔都,他們都想為自己弄一塊免費領取免費使用免費更換的超級個人神器。


    至於領取時需要提供毛發、血滴、指紋以及虹膜特征等條件,幾乎沒人在意,現場采集這些生物特征數據的小機器人動作神速,五秒就能搞定一位領取者。而且用這些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個人數據換一塊互助表,那不是賺大發了還是什麽!


    在這場風波中,第一批重金收購互助表的豪客們很快以商人特有的頭腦擺脫了詐騙受害者的身份。大量來曆不明的“國際友人”通過各種渠道接觸他們,希望能以“優厚的價格”從他們手中收購那些已經毫無用處的小東西。結果自然不用多說,最便宜的一塊互助表都賣出了十萬美金的天價。


    一周後,七百多位慕名而來的外籍人士從剛抵達魔都的飛機和海船上跳下後直接湧向魔都難民安置營,他們嘴裏都在反複念叨一句剛學會的中國話:“互助表!我要!”


    兩周後,前來領取互助表的外國人超過三萬人,已領取互助表的本國人超過了三百四十萬人。民政工作隊包括穆永全在內有三分之二的人過勞病倒,工程部不得不緊急接管免費發放互助表的工作,並將發放點轉移到難民安置營以西十公裏的一處農場。一百隻卡魯分設的一百個工作台,晝夜二十四小時不停地登記領取者生物特征數據並免費發放互助表。


    到第三周時,全球所有與通訊業務直接有關的上市公司股價開始不約而同地暴跌,這場金融大雪崩不僅持續數月之久,甚至殃及了諸如計算機軟硬件、互聯網技術等相關產業,美國納斯達克股市的it業界三巨頭,穀弟、蘋卓、安果等三家公司股票總值五天內縮水百分之八十。日本電信公司(ntt)直接宣告破產,總裁平木光夫先生在自己坐了二十五年的辦公室內自縊。


    英國沃達豐電信公司與歐洲有線電視網召開聯合記者招待會,新聞發言人以罕見篇幅和憤怒語氣指責中國境內一個名為互助會的團體試圖用卑劣的免費傾銷手段瓦解和破壞國際通訊市場,這是對整個人類文明的挑釁,也是對民主與自由精神的褻瀆。發言人唿籲包括美國在內的歐美國家應立刻采取主動措施,盡快終止這種“下流無恥的技術恐怖主義襲擊”。發言人最後宣讀了一份歐洲通訊企業聯合會聲明,倡議所有通訊企業團結起來,無條件抵製互助會以及他們所生產的邪惡產品。


    這個聯合聲明很快贏得來自世界各地的同行們積極響應。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t)總裁托馬斯·貝爾發表了一段長達二十五分鍾的個人演講視頻,猛烈抨擊了互助會之流技術恐怖主義分子的強盜行徑。由於當天股市迎來了新一波通訊題材股毫無節操的暴跌,在這段視頻的最後,悲憤到無以複加的貝爾先生從電話電報公司的三十九層大樓頂飛身躍下,以滿腔熱血譜寫了一曲控訴互助會的悲壯之歌。


    第四周,幾家國內大型通訊服務商高管組成的代表團先後光顧魔都難民安置營,這些人懇切要求與互助會建立“深層次的戰略合作關係”,但均被負責接待的袁平平嚴詞拒絕。這些人迴去之後不久,一家南方主流報紙開始在頭版披露互助會勾結魔都獨裁者周行遠的諸多醜陋行徑,撰文者在結束語中告誡互助會“必須及時懸崖勒馬,不要在背叛祖國和人民利益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篇文章很快被好事者用互助表掃描後轉發到互聯網上。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免費發放互助表的當晚,互助會第六次全員公議大會召開。


    安秉臣在會上率先發表了名為《我們需要什麽樣的同伴》的演講,他用激昂的措辭質問全體會員,在前進和發展的道路上,互助會是需要踏實做事的實幹家,還是需要以攀比道德高度為己任的清客?互助會的先進和強大,到底是體現在無與倫比的技術優勢上,還是體現在新秩序固有的淨化機製上?如果不能容納沒有原則衝突的異己者,互助會的先進性如何體現?


    演講結束後,多名正式會員與這位年輕會長展開了長達兩小時的激烈辯論,這種情況在通常隻有半小時的公議大會上相當罕見。有相當一部分會員並不認可安秉臣的觀點,但執事團大部分成員已經傾向於支持安秉臣。這個轉變在投票表決新一輪正式會員名單時表現得清楚無遺,包括漢特博士、亞曆山大、袁平平等先前有爭議的人物全都以微弱多數票得以跨越門檻進入互助會正式會員的領域,甚至連那位獐頭鼠目的農業部耕作組組長左天亮也成功鯉魚躍龍門,獲得了屬於自己的腕式終端。


    當然,除了這些爭議角色,此次公議也吸收了大量來自國防軍戰俘中的積極分子加入互助會,例如第92師第二團團長鄧天寶、第三團團長宋飛等軍人。


    至此,互助會正式會員總數攀升到三百七十六人。


    “中情局那邊戰果如何?”公議大會結束後,安秉臣坐在十裏鋪信息部指揮中心,懶洋洋地翹著二郎腿,看著對麵桌子上正在吃麵的田建明。


    田建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大有收獲。”


    “哦?他們為什麽要煽動難民搶糧,從而破壞戰俘交換協議?”


    “不知道。”


    安秉臣騰一下跳起來,站定後又嘿嘿笑了:“你又淘氣了,老田。那怎麽叫大有收獲?”


    “我們可以百分之確定,確實是中情局鼓動難民搶糧,但他們這樣做的動機,我們在這次行動中沒有找到答案。不過,我們找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什麽別的東西?哎,我說老田,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不要老搞得像說書一樣吊我的胃口。我這個人,性子急,受不得你那種鉤法。”


    田建明笑笑,又拿起筷子吸溜吸溜擼了兩夾麵,然後才開口:“上個月,你還記得李大同的巡邏隊在城北打死過拿格魯克手槍的武裝人員嗎?那應該是中情局的特工,他們確實來過十裏鋪。我們在情報站繳獲的資料文檔裏找到了相關通訊信息,來的是兩個人,都是華裔,有一人最後成功逃脫,被美軍潛艇從海上接走。這兩個特工來了又走,中間並沒有驚動我們,所以我推斷,他們應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也就是說,我們內部,很可能有敵人的奸細。”


    “互助會所有人員的對外通訊一律接受智庫監督,怎麽可能有奸細呢?你說說看,那奸細能用什麽辦法和中情局建立聯係?這道理說不通啊。”


    “我不知道,但疑點很多。在我看來,應該都集中在那位猛禽特種部隊的通訊技師南希身上。”


    “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再神通廣大也不能關在牢房裏還繼續從事情報活動吧?”安秉臣撇撇嘴。對於郭蘆恭的那位洋相好,兩台零號機體晝夜監督,外加一個排的步兵輪換著嚴加看守。別說情報活動,她說的每一個字,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要接受智庫實時檢查和分析。這樣的嚴密監控下,她還能整出什麽幺蛾子?


    “今天早上,我們派去美國的人發來了消息,南希的背景履曆全是偽造的。我們在社會福利局裏找到了一份同樣是偽造的家庭照片,上麵有她和姨媽的合影。根據智庫辨識,那位所謂的姨媽居然是行動組突襲情報站時僥幸逃掉的那個老女人,中情局的資深外勤特工珍妮·克羅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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