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濱棚屋外布滿了雜亂斑駁的板材,但屋裏的牆麵卻平整光滑,這是卡魯根據安秉臣對外低調的要求進行改造的結果,內外兩層不同牆體之間還有一層足以抵擋大口徑火炮直射的加固材料。不過這時候已經沒有人再關注內外牆體結構的差異,因為屋裏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內牆麵上投射的一幅高分辨率衛星圖。


    李大同穿著便服,和安秉臣坐在一起,呆呆地看著q市附近的衛星俯拍圖。在他們前麵有六個人在忙碌著,這些是李大同帶來的參謀聯絡組成員,全都是穿著平民服裝的軍人,此刻他們正在對星網提供的衛星圖進行分片區檢查,並將可疑地點全部存入自己帶來的軍用筆記本電腦。這六名軍人擅長的不是刀槍作戰,而是判讀衛星俯拍圖上的種種蛛絲馬跡,他們能通過一輛卡車的側影看出,這到底是一輛裝滿武器彈藥的軍用卡車,還是一輛橡膠充氣的假車。


    安秉臣沒有接受過這種特殊的訓練,他隻是簡單地掃視著那幅涵蓋整個東亞的巨圖,半晌後感歎道:“那些城市真像腫瘤,人類文明的痼疾。”


    從衛星地圖上可以清楚看到,越來越多的大小城市宛如行星表麵的灰色腫瘤,瘋狂吮吸著能源和資源,吞噬著綠色的森林和草地,產生的卻是垃圾、汙染和更多毫無意義的*,躲在鋼鐵水泥森林中的宅腐們擯棄了祖先直立行走以來的奮鬥精神,印著數字的紅綠紙片和爭奪資源分配權限是他們唯一關心的東西。


    人類最早建立城鎮完全是出於軍事和經濟發展的需要,在古代,物資和信息的有效流動距離限製了人與人之間的居住距離不能太遠。但隨著交通和通訊技術的發展,物流和信息的覆蓋範圍變得越來越大,城市的麵積也變得越來越大。


    進入工業電氣時代後,每個生命體所需的能耗每十年以幾何級數激增,密集化城市生活的劣勢迅速暴露無遺。對環境的汙染,能源的浪費都不說了,對人類自身也沒有什麽益處。戰爭情況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使每座城市都等於一座潛在的死亡集中營,切斷了水電燃氣的供應,城市很快就變成臭氣熏天瘟疫橫行的垃圾廢墟。在沒有蜘蛛車和卡魯之前,安秉臣說這些話未免有些可笑,但擁有了足夠的實力,這些話就不再是無病呻吟的笑話。


    李大同沒有這份局外者的感慨,他花了不菲代價才得到這個機會,裝滿彈藥的卡車正在駛向十裏鋪的途中。老頭兒盯著灰色城市之間主幹道上緩緩移動的一支車隊,那是露西亞人的裝甲部隊。肆無忌憚的侵略者仗著擁有製空權,他們的摩托化步兵師竟然敢大白天公然活動。


    “露西亞人已經摧毀了法國人的衛星基站,他們還會不惜一切代價攻擊任何幫助我們的人,所以。”李大同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這個年輕人,有時候輕敵會帶來致命的後果,而他還不想太快失去這個有用的助手。


    “嗯,其實我更希望他們來,我也正好測試一下我的新武器。”安秉臣說的是真心話,但卻被李大同理解為狂妄。想了想,老頭子決定放棄說服一個狂妄的年輕人,他把話題轉到了另一個方向:“沈莉呢?怎麽沒見她人?”


    安秉臣無可奈何地搖著頭:“我讓她一起出來,但是她直接拒絕了。”自從接到獲準加入互助會的通告後,那位女少校就一直窩在地下宿舍裏廢寢忘食地研究卡魯。時間一晃兩天過去了,但她的狂熱始終不見衰退。


    李大同顯然不是太相信安秉臣的解釋,他委婉地勸說:“沈莉少校是這個國家所剩不多的頂級人才,希望你們能妥善照顧好她的生活和安全。”


    “當然,她也是我們互助會的無價之寶,這點你不用擔心。”


    “互助會,那是你們的正式名稱嗎?”李大同好奇地問。


    “是的。”


    “那麽,互助會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組織?”


    “互相幫助,讓更多的人活下去,而不是死在戰火中。”


    “聽上去像是國際紅十字會,不過我敢打包票,你們能做的肯定不隻是救人。既然有超乎尋常的能力,為什麽不能多做一些有益於國家和民族的事情呢?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對不對?”李大同循循善誘道。


    “還需要我做什麽,說說看。”安秉臣好整以暇地迴答,對於老頭的那點心思,他已經大體上能摸到點脈。對於這位臨危受命手握重兵的邊戎大吏,他不是太有好感,當然,這很大程度上都歸功於漁業委員會風波所賜,但對於露西亞人,他更是一丁點兒好感都沒有。


    “我猜你們,也就是互助會應該沒有多少人,我說得直白點,應該不會超過十個人。你們主要的依仗,還是那些蜘蛛機器人,對不對?”李大同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慢,似乎是為了避免打擾那六名衛星圖研讀者的工作。


    “所以?”安秉臣望著李大同。


    “所以你們的戰鬥能力估計是指望不上了,但在情報偵察方麵,你們應該還是可以為國出力的。我的直覺告訴我,露西亞人的第二次進攻迫在眉睫,如果有準確的情報,我就能給這些侵略者一個極其深刻的教訓。”李大同的話裏飽含自信,安秉臣感到狐疑,就老頭手下那五萬人?還能給蓄勢待發的露西亞人一個“深刻的教訓”?


    李大同眯縫著眼笑了起來:“聯合國即將通過製裁露西亞的決議案,今天早上法軍增援部隊兩千人在上海登陸,和他們一起到的還有一個兩百多人的美*事觀察組。”


    “這點兵力能把露西亞人嚇跑?”安秉臣感覺老頭還有底牌沒亮出來。


    “當然不能,但是,戰爭的態勢正在向有利於我們的方向變化,這是一件鼓舞人心的大喜事。”


    “行,你說是喜事,那就是喜事。”安秉臣沒好氣地隨口迴答。


    李大同看著他,眼中帶著點怪異的神色:“另外還有一件喜事。”


    “什麽。”


    “戰區指揮部決定成立義勇軍第三支隊,由你出任第三支隊長,全權負責這個支隊的人員、訓練以及裝備補給。”


    “全權負責?那就是什麽都不管羅?”安秉臣撇嘴。


    “現在不是情況特殊嘛,大家都缺糧少藥,等到後勤線路暢通了,會盡快給你們補充更多重武器。你看,今天不是送了這幾卡車的物資來嗎?你們的任務,就是配合戰區指揮部,對q市前沿之敵進行偵查刺探,及時了解露軍最新動向。”


    安秉臣眨巴著眼睛,冒了一句:“我們之間的事還沒完吧,戰區指揮部那邊還有個要我命的政治部主任,這事你得給我個說法,對不對?”


    李大同收起笑容,意味深長道:“有些事情,我也做不了主,你得自己想辦法拿主意,但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不過我也勸你一句,眼下國難當頭,一些個人恩怨,最好還是先放在一邊,留待以後解決。”


    這老頭滑不溜秋,等於什麽都沒說。安秉臣冷笑一聲,道:“行,那我自己來辦。”


    “我把孫陽放了,他名義上還是你的上司,義勇軍總司令,不過你可以不用理他。但有一點,戰區指揮部的每周軍事例會,你必須參加,大家見見麵,通通氣,有好處的。”


    “這麽說,我也算個軍官了,有軍銜不?”


    “那些花哨玩意,有那麽重要嗎?”李大同冷冷地注視著安秉臣,“你要是願意,在自己肩章上掛五顆星十顆星都成,我沒意見,相信救國委員會也不會有意見。”


    砰的一聲,屋門被大力推開,滿頭汗水的徐魯生衝進來,渾然不顧受到驚嚇的衛星圖判讀員們,衝著安秉臣嚷:“安哥,出事了。”


    這些天,徐魯生帶著十個民兵沒日沒夜地將種子公司的庫存糧種運迴十裏鋪,眼看庫房再有兩三趟就能被他們搬空,沒想到今天卻遭遇了一夥武裝人員。這夥人上來直接堵住種子公司的大門,口氣也很強硬,揚言要徐魯生等人交出至少一半的庫存糧種,否則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


    能跟著徐魯生出去賣力的民兵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眼裏揉不得沙子,三言兩句翻了臉,交火之後被對方幾十條槍壓著打,這邊當場倒下兩個民兵。徐魯生仗著熟悉地形,帶著剩下的人邊打邊逃,好不容易才殺出重圍跑迴來。


    “怎麽沒帶眼睛?”安秉臣說的是零號機體,這幾天生產線上已經造出了十多台零號機體,他要求所有小股隊伍外出都要帶一台零號機體,供警戒偵察用。


    徐魯生撓了撓一頭豬鬃短毛:“我嫌麻煩,又不怎麽會用,所以沒帶。”


    安秉臣瞪了他一眼,這貨就不是個省心的,不過現在罵人沒用:“對方什麽人?”


    “好像聽他們喊話,稱自己是什麽自由聯盟。”


    “自由聯盟?什麽玩意兒?”戰後各種亂七八糟的組織如雨後春筍湧出,除了真打出個威風名頭的,普通百姓誰也不知道誰是誰,安秉臣聽了也一臉茫然。


    旁邊看著的李大同突然開口:“這我知道。自由聯盟是東三省那邊的民間武裝抵抗組織,這個組織人數不少,領頭的是個小學老師,叫燕滄海什麽的。據說他們隻在山海關外活動,不知怎麽會跑到關內來。”


    “見麵耍橫,還打死我們的人,不是善茬。魯生,把剩下的人都叫來,我問問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安秉臣心裏憋了股火強捺著,臨走前給李大同丟了句話:“我先有點事去忙,老李你們自便吧。”說完,他直接摔門出去。他感到憤怒,又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悲哀。這世道,除了用槍說話,真的就不能好好商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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