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碧曦在秋獵行宮明麵上的住處杏花春館與蕭煜所住的行宮正殿九州清晏殿相隔一個不小的花園, 看上去相距著實不近。隻是皇室乃是天下間疑心病最重的一群人之一,大魏先祖在建立任何宮殿行宮的時候, 都私下修了無數的密道, 以防萬一, 這兩處自然也是有密道相連的。


    蕭煜不在的時候,蘇碧曦偶爾會迴到自己的杏花春館。這一日, 她碰巧迴到自己住處的時候, 宮人來報,蘇蘭箬的大宮女在殿外求見。


    蘇蘭箬雖然被蕭煜罰了,但是作為宮裏位份最高的貴妃, 她自然是在秋獵陪駕名單上的, 而且還被安排在了離正殿極近的鏤月開雲殿。蘇蘭箬身為一品貴妃, 若有召見, 蘇碧曦當真不好拒絕。


    蘇碧曦換了身衣服,思襯了一下,便帶著幾個蕭煜安排給她的懂得武功以及熟識宮廷秘『藥』陰私的宮人,跟著這名宮女來到了鏤月開雲殿。


    有這麽多宮人在, 她方才還安排了不少的暗衛跟著。一旦有不妥,暗衛還可以直接通知禁軍。有天下間權勢最大的皇帝作為後盾, 她的安全可以確保無虞。


    在這宮裏, 除了蕭煜本人,還沒有人能夠傷得了她。


    鏤月開雲殿建築木料以楠木為主, 殿頂覆二『色』琉璃瓦, 每個季節都會按照時令放置當季的花草。如今正是秋季, 正是各『色』菊花盛開的時節。紅『色』的墨牡丹,純白無暇的白牡丹,葉千細綿長,菊心淡黃『色』點染的玉翎管,白『色』花瓣層層環繞黃『色』花心,仿若瑤台仙子的瑤台玉鳳,輕靈飄逸的綠水秋波各式名貴品種,被花匠按照鏤月開雲殿的景致擺放。置身其中,實是姹紫嫣紅開遍,美不勝收。


    蘇碧曦還沒到蘇蘭箬宮裏,便見蘇蘭箬站在了正門處,一臉笑意地迎候著她:“妹妹可算來了。姐姐備好了瓜果點心,還有今年上好的祁門紅,就等著跟妹妹說說話,打發時間了。”


    蘇碧曦借著行禮避開了蘇蘭箬伸過來的手,謙恭地說:“見過貴妃娘娘。臣女勞娘娘久候,還望娘娘恕罪。”


    蘇蘭箬見她如此多禮,嗔了她一眼,故作責怪道:“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多禮。妹妹這是要跟姐姐生分起來了,姐姐可不依。”


    蘇碧曦恭敬地笑稱不敢,心下奇道,蘇蘭箬從小就處處愛與自己攀比,處處要比自己強,根本容不得自己過得比她好。如今就算她和離了,背著棄『婦』的名聲,蘇蘭箬不趁機嘲諷,踩她兩腳就算不錯了,這在眾人麵前裝著跟自己姐妹情深,還親自到殿門外迎自己。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蘇蘭箬所為甚是反常,定是有所圖謀。


    果然,進殿內後,蘇蘭箬隨意找了幾個話頭說了一會兒,便把不相幹的宮人全部遣了出去,臉上的溫柔體貼一下消了下去,似笑非笑道:“聽聞妹妹已經與廣寧侯世子和離,搬出了廣寧侯府,徑直去了郡主府,而不是迴去吳國公府。妹妹受了這麽大委屈,怎麽不跟姐姐,不跟父親母親說,便擅自做主,非要鬧到和離這個地步。如此,妹妹日後還怎麽在京城做人,吳國公府如何在宗室勳貴裏抬起頭來?”


    蘇碧曦見她這麽說,反倒覺得正常起來,淡然道:“碧曦與廣寧侯世子和離,乃是廣寧侯與侯夫人同意的,廣寧侯世子親自寫的和離書,上報於宗人府。和離之事,乃是碧曦一人之事。碧曦蒙陛下厚恩,封為安樂郡主,又下賜了府邸,早已可以自己開府,故未曾知會吳國公與國公夫人。貴妃娘娘久居深宮,碧曦更不敢攪擾。至於為何不去吳國公府,碧曦以為,吳國公與國公夫人,自是不願見到碧曦的。若是碧曦前去,一介和離之女,隻怕連府門也進不了,便要被打了出來。”


    蘇蘭箬眉頭一皺,斥責道:“放肆!你身為吳國公二房嫡女,雖然祖母二叔二嬸俱已不在,我父親母親可是你的嫡親長輩。與廣寧侯世子和離這麽大的事,你竟敢不稟報長輩知曉,讓長輩允準,就獨斷專行,置孝道二字於何地?我母親得知你和離後,再三遣人去郡主府召你迴去,你竟從未出門相見。如此跋扈無禮,你的禮儀教養都去了哪裏?”


    蘇碧曦神情越發冷漠:“碧曦以為,碧曦的禮儀教養,早在碧曦幼時大病,『奶』娘再三求國公夫人給碧曦找大夫,而國公夫人隻派了一個小丫鬟打發了『奶』娘,說’小孩子家生病過幾日便無事’時,便一並還給了吳國公府;碧曦的姐妹兄弟,早在那些年,時常來嘲笑譏諷碧曦為孤兒,在國公府白吃白喝,還對碧曦動輒打罵的時候,便不再是碧曦的親人;碧曦的長輩,早在碧曦父母兄長離世,碧曦在國公府,從未吃過一日飽飯,從未有過一日不吃叫花子也不吃的剩飯剩菜,從未有過一個冬季身上不被凍出凍瘡的那幾年,就已經全部都死了!若非祖母,碧曦哪裏來的命,能夠今日站在這裏,聽著貴妃娘娘給碧曦講禮儀教養?”


    “大膽!”蘇蘭箬氣得用力把手下的桌案拍得嘭地發出一聲響聲,“子不言父過。你父母兄長早逝,我父親母親便等於是你的父母。你那些日子所受的苦,不過是下人瞞著我母親在府裏胡作非為罷了。母親得知你所受苦楚後,也責罰了那些下人,你竟記恨到今日!”


    “哦,原來是這樣”蘇碧曦奇道,“原來國公夫人為當今太後嫡親妹妹,掌管吳國公府二十餘載,竟然能夠完全不知下人在府中苛待二房嫡女長達幾年,竟然連自己院子裏的小丫頭都管不住。國公夫人這主理國公府中饋的手段,可真是太弱了些。”


    蘇蘭箬聽聞此言,不怒反笑,柔聲道:“所以,你記恨我父親母親苛待於你,不甘心二叔的產業你身為女子無法繼承隻能歸屬大房,想要報複我們,不甘心隻嫁給了一個區區侯府世子,便趁著我生辰時候,我沒有防備,暗自買通了我殿中宮人,竟然給陛下下『藥』,與陛下有了一夜。你欲引誘陛下,成為陛下妃子,懷有陛下子嗣,日後再來還你之前的被苛待之恨,被折辱之仇,可是?”


    “貴妃娘娘這顛倒黑白的本事實是不小,若非我正是當事人,都要信了貴妃娘娘”蘇碧曦心中怒氣翻騰,反倒鎮定下來,“臣女當時乃一外命『婦』,在宮中一無人脈,二無手段,三根本無法靠近貴妃娘娘寢殿,姿『色』平庸,又為人『婦』,如何能夠引誘陛下?”


    蘇蘭箬畫著濃妝的臉上笑意更濃,眼尾的飛紅挑起,迴道:“廣寧侯世子與你成親三年,冷漠於你,幾乎從未進過你的房門,此事京城稍熟悉廣寧侯府之人,誰人不知?你見無法讓廣寧侯世子為你所用,不甘寂寞,便想著紅杏出牆。而當今天下,有誰權勢能夠比得過當今天子?你又心裏深恨於我,想勾引身為你姐夫的陛下,來加倍羞辱於我,讓我飽嚐被自己妹妹與夫君背叛的痛苦,你如何能如此不知廉恥,殘忍歹毒?”


    蘇碧曦氣得雙目通紅:“我不知廉恥?究竟是誰不知廉恥,把自己嫡親已為人『婦』的堂妹,親手送到自己丈夫的床上?”


    “妹妹說的極是”蘇蘭箬走下主位,走近蘇碧曦身旁,“陛下是姐姐的夫君,是當今的天子,姐姐怎麽可能那麽蠢,主動把自己的夫君讓給你?你還說不是你寡廉鮮恥,自薦枕席於身為你姐夫的陛下?”


    蘇蘭箬說完,便高高地舉起手,就要向蘇碧曦扇來。蘇碧曦身旁的宮女立時便上前,一人護著蘇碧曦,一人攔住蘇蘭箬的手,大聲製止道:“貴妃娘娘不可。”


    蘇蘭箬哪裏想到蘇碧曦身邊的人能有膽子跟自己動手,厲聲嗬斥道:“賤婢放肆!”


    蘇碧曦被蘇蘭箬突然的發作驚得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腹部,向後退了幾步,一時輕輕咳嗽了幾聲。


    隻見殿中巨大的蘇繡屏風後,玄『色』帝王常服的蕭煜忽然疾步走出,立時便朝著蘇碧曦走來,把她護在懷裏,輕拍她的背,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一番,等她不再咳嗽後,見她隻穿了尋常宮裝,連披風也沒穿上,眉頭一皺,對著伺候的宮人就斥責道:“你們是怎麽伺候娘娘的?這麽冷的天,連披風也不讓娘娘穿上,就讓娘娘出門?”


    宮人們立時便跪了下去,紛紛告罪。


    蘇蘭箬見元朔帝竟然如此維護蘇碧曦,兩人舉止親昵,心下大驚,連忙痛心疾首地痛訴道:“陛下,臣妾不查蘇碧曦狼子野心,竟意圖以不潔之身,有夫之『婦』,攀扯陛下,臣妾有罪!但是蘇碧曦所作所為,樁樁件件皆是為了利用陛下,其用意惡毒陰險,實在駭人聽聞,陛下萬不可被她蒙蔽了啊!”


    蕭煜把蘇碧曦安置坐好,看著宮人服侍她喝了一口帶來的熱水後,才坐到主位上,看著站著的蘇蘭箬,神『色』莫測道:“所以你今日所說,有重要事情,與安樂郡主有關,稟報於朕,就是此事?”


    蘇蘭箬痛哭出聲,仿佛不能支持般跪坐在地上,滿臉淚痕地哽咽道:“陛下也信蘇碧曦所言,是臣妾把自己的嫡親堂妹,送到自己夫君的床上?臣妾究竟要有多蠢,才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於自己毫無益處之事啊!”


    蕭煜看著她這番唱作俱佳,忽而笑道:“朕倒是可以理解你為何如此作為。若是安樂郡主成了朕的女人,一則,劉克莊就算對她日久生情,也再不會敢碰她;二則,安樂郡主自知失貞,即便廣寧侯夫『婦』再如何『逼』迫,再也不敢糾纏劉克莊。如上兩條,你便再也不用擔心劉克莊會有任何背叛你的可能。三則,也是你為何會主動把安樂送於朕而非他人。你知曉,劉克莊因為朕納了你為妃子,對朕深惡痛絕,對於已經是朕的女人之安樂郡主,定會變本加厲地苛待。若是安樂因此有了身孕,自顧不暇,以劉克莊廣寧侯世子的身份,就可以在她有孕和生產的時候,稍微動一下手段,便能讓安樂一屍兩命。最後,你知曉朕冷待後宮諸妃子,一年內都不如何臨幸,每次臨幸後便要沐浴更衣,後宮又這麽多年沒有子嗣。你便信了那後宮傳言,以為朕有斷袖之癖,根本不喜女子。若是安樂自薦枕席,朕即便碰了她,隻會對此動怒,重重懲處安樂。而你了,就可以置身事外,毫無幹係。畢竟,你如何會把自己嫡親已為人『婦』的堂妹,送到自己夫君的床上,這豈不是蠢得無可救『藥』。貴妃,你說朕說的,可有道理?”


    蘇蘭箬每聽到蕭煜一個字,臉上便蒼白一分,到了後來,幾乎是麵無人『色』,滿頭大汗,顫抖著身子,哆嗦地說道:“陛下,臣妾與……廣寧侯世子……並無……”


    蕭煜並不看她,直接向旁邊的李明行示意,李明行便走向殿外。待他迴來時,便見廣寧侯世子劉克莊,也一並被侍衛押著進了殿。


    蘇蘭箬見著臉『色』灰敗的劉克莊,一時間便知道元朔帝已經知曉一切,明白自己身為天子貴妃,與外臣有染,今日必死無疑。隻是如今吳國公府已被掛上了勾結突厥的罪名,自己早晚會受到牽連,早已是沒有了未來。她仍是仰著脖子,眼中帶著刻骨恨意道:“陛下,臣妾知道自己有罪,不願辯解。但是陛下又如何能夠相信,蘇碧曦不是不甘寂寞,獻媚於陛下,妄圖榮華富貴,居心叵測地想要利用陛下,達到她攀龍附鳳,母儀天下的野心呢?陛下難道甘心,堂堂大魏天子,被區區一個孤女玩弄於鼓掌之中,做蘇碧曦的踏腳石嗎?”


    “哈哈哈……”蕭煜發出一陣笑聲,走到蘇碧曦身邊,握著她的手道,“蘇蘭箬,你說得對,朕甘心讓她攀附,甘心讓她母儀天下。你這一局本是拿捏人心,算計頗深。可惜你不知道的是,朕早在少時便與碧曦定情,有白首之約。如今能夠得償所願,還要謝謝你這個媒人了。你放心,作為謝禮,朕會賞你們二人一杯毒酒,要活活痛上三個時辰,才會七竅流血而死。你們不是有情有義,如此能夠死在一處,也算是全了你們的情意。”


    蕭煜說完,便示意李明行帶著二人,下去,吩咐道:“處理得幹淨點。”


    李明行恭敬行禮:“奴婢遵命。”


    當日,元朔帝便有一道密旨到了廣寧侯夫『婦』手中,言明劉克莊與貴妃有染,已被元朔帝處死,屍身送迴。廣寧侯夫『婦』大慟,卻知道此事沒有牽連廣寧侯府,已是元朔帝法外開恩。待迴到京城,廣寧侯府便掛起了白燈籠,宣布劉克莊暴病而亡。


    沒過幾日,元朔帝便下旨,封廣寧侯次子為世子。


    吳國公則因貪汙舞弊,結黨營私等諸多罪名,被查抄了府邸,府中成年男子俱被發配邊疆,女子充為官婢。因此,也根本沒有人會再去管一個無子娘家又倒台的貴妃暴斃之事。


    廣寧侯世子易人的事情在京城裏沒有驚起多少水花,因為秋獵後不到半個月,元朔帝便降旨,冊封安樂郡主為承乾宮貴妃,舉行了盛大隆重的冊封禮。


    大魏本是有胡族血統,民風開放,還有寡『婦』為當朝皇後的先例。安樂郡主隻是和離,眾臣最多私下議論幾句,並不敢幹涉元朔帝後宮之事。


    安樂郡主進宮後,元朔帝便椒房獨寵,視後宮其他人為無物。七月後,承乾宮貴妃早產產下一位健康的皇子,元朔帝大喜,賜名瞻,大賞後宮。


    待元朔帝第一位皇子滿月後,元朔帝在承明殿舉行了盛大的封後大典,冊封蘇貴妃為皇後,大赦天下。


    元朔帝治下的大魏,朝政清明,海清河晏,百姓安定富足,百業昌盛,重視商業的發展。與突厥的戰爭幾乎橫亙了元朔帝一朝,曆時四十餘年,終於取得了最後決定『性』的勝利。之後元朔帝之子蕭瞻在位期間,徹底解決了突厥之患。


    元朔帝蕭煜與蘇皇後,日常起居皆在一處,夫妻和睦,育有三子,一生恩愛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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