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 便到了大魏每年,皇室與文武百官都要參加的秋獵了。


    當日承明殿朝議被元朔帝下獄的朝臣們, 在元朔帝聖駕去往秋獵行宮的前日方被放了出來。


    因為秋獵的名單早已由禮部下發, 他們都在名單之列。即便他們在大理寺監牢裏被方迴那幫兵痞子, 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飽受摧殘,都必須強撐著跟隨聖駕一道前往。


    他們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名官員是自己走著出來, 其餘的俱是被大理寺官兵抬著送出來的。在牢中他們被安排在了最糟糕的牢房, 不僅缺衣少食,時時忍饑挨餓,蟑螂老鼠蟲子遍布, 散發著惡臭, 還要時時被輪流收拾。


    這些兵痞子還專挑看不出傷痕, 但是疼起來要命的地方打, 他們在晚間疼得根本睡都睡不著。一旦他們有什麽不行的征兆,這群賊精的痞子立時便把大夫找了過來,施針用『藥』,處處不錯。那幫痞子甚至還想出讓他們整晚都睡不著的辦法, 變著法兒收拾他們。這才沒到半個月,他們都紛紛像拖了一層皮一樣, 瘦得不成人形。


    韓國公和吳國公作為方迴他們的眼中釘, 雖然礙於兩位國公位高權重不能用重刑,卻是把突厥人不至於把人弄死的法子全在他們身上用過一遍。其中滋味, 相比這兩位把突厥當成自家兄弟, 一家之親的國公爺, 會用一輩子來迴味。


    當他們出了大理寺,再次見到陽光的時候,覺得自己簡直是從地獄迴到了人間,好幾個都嚎啕大哭了起來。前來接他們的家人,好些都認不出他們如今的模樣。


    聖駕出發這日,禮部按照元朔帝吩咐,安排了盛大的大駕鹵簿。


    最前麵是開道的幾輛車,依次分別乘坐京城地方官和朝廷官員。隨後是由兩隊騎兵及六行步甲隊組成的“清遊隊”,緊隨其後的是士兵手持的十二麵龍旗,之後則是包括指南車、記裏鼓車、白鷺車、鸞旗車、辟惡車、皮軒車等車隊。


    之後便是引駕儀仗,以樂、仗為主。引駕儀仗的前導是由十二排分別手執橫刀、弓箭,相隔排列的騎兵組成的衛隊。尾隨其後的是一支龐大的由百人組成的樂隊,及由宮人們舉著的幾十麵大幡,以及皇帝的二十四匹禦馬也在其中。


    引駕儀仗的後麵才是皇帝乘坐的玉輅。玉輅由太仆卿駕馭,前後有四十一位位駕士簇擁,兩側則由左、右衛大將軍護駕。緊隨玉輅的是禁軍的高級將領和宦官。在這些護駕官員的外圍則布列著多隊禁軍的騎兵和步卒,跟在禁兵後麵的是由孔雀扇、小團扇、方扇、黃麾、絳麾、玄武幢等組成的儀仗。


    對於采用這麽隆重的大駕鹵簿,朝廷各官員都達成了一致的意見。


    突厥使者之前朝見元朔帝的時候,就不曾下跪行禮,舉止傲慢,蠻橫無禮。在大魏為他們舉行的國宴之上,竟然還率先挑釁為國捐軀的英烈之後,旨在折辱大魏。


    如今突厥勢弱,竟然還膽敢如此行事,豈不是看他們大魏無人?


    因此,朝臣們都自覺需要用到最隆重的儀式,以顯示大魏的國威風度。


    蕭煜對此倒並不是那麽看重,隻是如果使用騎駕鹵簿,他則需要親自騎馬,無法照顧有孕的蘇碧曦,便也依著他們。


    而且,如果是采用大駕鹵簿,諸如韓國公吳國公等人,都必須騎馬侍奉在聖駕之前,不得坐在馬車裏麵。蘇碧曦隻要一想起這些人在旁人的攙扶下才能上馬,坐在馬上青白相加的臉『色』,就覺得解氣。


    元朔帝的聖駕直接從承明殿出發,蘇碧曦一早就坐在了蕭煜的玉輅裏。


    蕭煜吩咐在玉輅裏鋪了五層厚的皮『毛』毯子,把所有『裸』-『露』在外,稍微有些硬的木頭都裹上了厚實的棉布。玉輅極大,用專門用的帶有磁『性』的碟子放置了諸多點心零嘴,用保溫的壺子放了補身的湯品。後麵隨行的宮人還有一直照顧蘇碧曦孕期飲食的禦廚,太醫也隨行其後,以便有任何不時之需。


    天氣晴朗,秋季的陽光已經沒有了夏日的炙熱,在瑟瑟的秋風中照在人身上,溫柔地如同細膩的絲綢拂過肌膚的感覺,讓人不自覺地沉淪其中。藍『色』的天空曠極了,仿佛一塊巨大的藍『色』玉石,鑲嵌在頭頂,纖雲不染,和風送暖。


    蘇碧曦坐在玉輅裏,透過裝著紗簾的窗子縫隙,悠閑地聽著蕭煜給她念著左傳。這個男人自從知道她有孕以後,一閑下來就讀書給她和孩子聽,說是為了日後孩子出生後能夠聰明,還專挑著那些看著就頭疼的經史來讀,每每都能成功讓蘇碧曦瞬間入眠。


    她一邊拿起一顆醃製好的酸梅子放入口中,拿起自己麵前的蜂蜜水喂了蕭煜一口,疑『惑』道:“阿煜,你說這些臣子們,整日不想著如何節省銀子去打突厥,反而擺開這麽大的架勢,勞民傷財的,他們想的究竟是什麽啊?”


    蕭煜見她有了說話的興致,先再喂了她一塊她不愛吃的蘋果,然後迴道:“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子曰,不學禮,無以立。導之以德,齊之以禮。這些臣子們從小被教導著禮義廉恥長大,科舉取士,又多從古代先賢典籍中考核士子們。禮之一字,已經刻在了這些人的骨子裏。很多時候,他們寧可餓死,也要遵循禮儀。我身為帝王,身在這些倫常之中,雖然明白這些禮儀的目的就是為了約束人們的行為舉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鞏固江山社稷,但是很多時候,也不得不遵循這些規矩。”


    蘇碧曦點頭,歎道:“中原傳承已久,許多東西已經印在了人的骨髓裏,代代相傳。《燕居》不也是說,禮者何也?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國而無禮,譬猶瞽之無相與,倀倀乎其何之!譬如終夜有求於幽室之中,非燭何見?若無禮,則手足無所措,耳目無所加,進退揖讓無所製。某種意義上,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已經被別人製定的規則框在裏麵,甚至還不自知。”


    蕭煜點頭:“那日承明殿上,除了那些別有用心的人,還有相當一部分心裏的確認為,大魏是天-朝上-國,不該與蠻夷一般見識。吾輩子孫,就該遵守祖宗家法,先輩傳下來的國策,才是孝道之本。殊不知,無論是孝道,還是兩國邦交,都必須讓位於國家社稷之存亡。若國將不國,何以言孝,何以言家,何以言尊?”


    說著這話的蕭煜,眼中散發著宏鷹展翅般的雄心壯誌,周身氣勢猶如一把即將出竅寶劍一般銳不可擋。


    凡阻我大魏將士者,定斬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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