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離開家門,朝目的地出發。


    出門搭公車行經四站左右,來到雖位在同一鎮上、距離卻遠到幾乎沒有地方交流的安野家。


    當然,這是夏景第一次來她家拜訪。


    外觀是平凡無奇的獨棟透天屋。


    按下門鈴,一會兒後安野的母親出來開門了。


    “歡迎你來,夏景。”


    她的裝扮就跟兩天前見麵時一樣,看起來是相當普通的家庭主婦。不過今天藉這機會重新再看一次,她果然顯得異常年輕。


    難道說鹿族老化的速度比較緩慢嗎?


    想歸想,夏景終究提不起勇氣詢問當事人。


    「請進。」


    受邀進門後,夏景脫下鞋子迴招唿說「打擾了」。


    「安野她不在家喔。」


    在通往起居室的走廊途中,安麗唉聲歎氣地聳了肩膀。


    「她隻說有事,去了迷途之家一趟。」


    「我想她應該是不願和我見麵吧,因為我上次狠狠訓了她一頓。」


    自從那天以來,下便再也沒跟安野聊上幾句。


    「稍微教訓得她抬不起頭來也好啦……不過,朋友都登門拜訪了,人卻消失不見,會不會是藥效太猛了一點?」


    「……不好意思。」


    「你不需要道歉啦。」


    夏景被領到起居室後,安野的父親從沙發站了起來。


    「你好啊。」


    他笑咪咪地舉手打招唿。瞧那副悠哉放鬆的模樣,實在無法和兩天前的威風聯想在一起。左看右看都隻是一個隨處可見的中年大叔。


    不過,夏景今天來到這裏,為的不是遁逃到迷途之家的安野一—而是這名絲毫不引人注目的中年男性。


    「我早料到你會來了,隻是沒想到這麽快呢。這也表示你是非常認真的吧?」


    夏景低頭行禮的同時臉上掛起了苦笑。


    「也不是啦,與其說認真,應該說是沒有時間。」


    「年輕時最愁的就是時間不夠用了。隻不過年紀大了以後時間會更不夠用。」


    安慎以大人常見的說教語氣,請夏景在沙發就坐。


    雙方中間隔著桌子對坐。


    「那個,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別那麽著急。我知道你現在急得如熱鍋螞蟻,可是讓自己保持從容也很重要。」


    「這跟你前一句話會不會有矛盾……」


    夏景忍不住吐槽,但安慎不改輕鬆的態度。


    「至少等茶水上桌再進入正題吧。也沒有急到刻不容緩的程度吧?」


    盡管心情上難以苟同,不過就現實而言,安慎說得並沒有錯。


    自己確實有些過急了。


    夏景做了一次深唿吸,讓心情沉澱下來。


    「對了,夏景。」


    這時——


    恍如箅計好了時機一樣,安慎一臉一沉,變得嚴肅了起來。


    「在內子迴來前,我們來場男人間的對話吧。」


    「咦?啊,好。要聊什麽呢?」


    夏景反射性地感到緊張。


    安慎開口說:「你……跟我女兒是什麽關係?」


    「……什麽?」


    「在我看來,你們感情似乎很不錯。我心想你們該不會是那個吧,應該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安慎表情之嚴肅,連兩天前打鬥時都難得一見。


    夏景被嚇得有些畏縮。


    ——呃,那個,我該不會……


    就連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引來這樣的誤會。


    「不不,沒的事,那怎麽可能。」


    夏景連忙搖頭否定,可是安野的父親似乎有些情緒失控。


    「你說怎麽可能?意思是怎麽可能不是嗎!」


    「我是說您搞錯了!」


    安慎麵露殺氣騰騰的表情,滔滔不絕地說道:「你以後不是會成為葉亞的夫婿嗎?既然如此……」


    「不,現狀那個還沒確定……糟了。」


    「還沒確定?你這是說你沒辦法下定決心娶葉亞嗎?怎會如此心猿意馬……」


    「所以說您誤會了!」


    「我也不願做這種揣測,不過你該不會腳踏兩條船吧!」


    「伯父,您先別激動好嗎?」


    「誰準你叫我爸了!」


    「我哪有叫你爸!明明是叫你伯父好嗎?」


    夏景也不禁粗聲粗氣。


    不過,安慎早已火冒三丈作勢要揍夏景,根本沒注意他的態度有了改變。


    「拜托……為什麽好端端的突然搞得像是要打架一樣。」


    安麗端著咖啡和配茶的點心走進了起居室。


    「……孩子的爹,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安麗像是感到傻眼似地向安慎說道,把拖盤放在桌上後,不客氣地賞了丈夫的腦袋瓜一掌。


    「少胡思亂想了。拜托你不要也跟我講這種沒頭沒腦的話。」


    「啊,不……」


    赫然迴過神的安慎驚覺自己先前的舉動失了分寸,不禁麵紅耳赤。


    「抱歉抱歉。從那天起我就很不安,想確認一下,一激動就……」


    「不會啦不會啦。」夏景有些刻意不自然地把手放在眼前揮了揮,向搔頭尷尬的安慎迴答。


    雖然夏景開始為安野的將來感到擔心,不過看樣子還是不提為妙。


    「啊~那個。嗯哼。」


    安慎清了清嗓子。


    這樣的舉動固然很像漫畫常見的橋段,不過幹咳似乎真的還挺有用的。他的表情不再狼狽,夏景也成功轉換了心情。


    「剛才讓你見笑了,現在能迴歸正題嗎?」


    「好的。」


    夏景一本正經地點頭。雖然發生了不預期的意外,不過終於要進入正題了。


    今天會拜訪這裏,是夏景主動提出的。


    理由隻為了一個。


    「能請您……教導我如何戰鬥嗎?」


    夏景單刀直入地提出了請求。


    這件事自兩天前他便一直放在心上。


    麵對阿代非但沒有往後倒退半步,還輕輕鬆鬆地就收拾了她。那場戰鬥實在是太令人讚歎不已了。甚至連葉亞和女兒安野都備感驚愕。


    而且對跟安慎同樣都是人類的夏景而言,無非形同啟示。


    夏景過去一直認為不管怎麽掙紮,都不可能和鹿族一族相抗衡。畢竟基本的身體能力有著天壤之別。可是,安慎的表現徹底讓夏景改觀了。即便沒能像安慎那麽厲害,隻要肯下苦功,說不定自己也能變強到足以抵抗鹿族——夏景的心中湧現了這樣的希望。


    「求求您,我一定得變強。」


    夏景磕頭拜托。


    「第二課奏效了呢。」


    安麗狀似欣喜地說道:「雖說第一課的效果好像就沒那麽明顯了。俗語說,子女不會懂父母的用心良苦,果然是真的呢。」


    「夏景,頭抬起來吧。」


    安慎輕歎了口氣,向夏景露出微笑。


    「我們本來就有這打算了。」


    「那……」


    然而安慎卻又向情不自禁地在膝上握拳的夏景搖頭。


    「隻不過,可能沒辦法如你想像得那麽美好。」


    「……咦?」


    「當年是我運氣不錯。」


    安慎突然開始侃侃而談。


    「十七……就快算是十八年前了嗎?鹿族的村落發生亂時,我跟安麗也結婚了三年的時間。所以那時我才有能力戰鬥。純粹是時期湊巧。」


    「請問,那是什麽意思……」


    「說來,當時我也是個脾氣很硬的倔強小夥子。」


    安慎露出懷念的表情苦笑。


    「你也很清楚,鹿族有非常強大的能力。這讓我鹹到非常的不甘心。你想想,和鹿族之女在鎮裏約會時如果被痞子纏上,男女立場會頓時顛倒過來吧?受女孩子保護的男人。這畫麵說有多窩囊就有多窩囊。就算不提那個,去到村落也是女強人到處跑,全天下沒有比這更教人臉上無光的事了。」


    安麗安安靜靜地聽丈夫談起往事,貌似有些開心。


    「所以我們開始交往後……應該說在我認識鹿族之後,我就主動表示自己想變強,請她們訓練我。就跟現在的你如出一轍。」


    「是這樣子啊。」


    「結果我沒被痞子纏上,倒是碰上了亂。」


    原先打趣說道的安慎話鋒一轉。


    「五年。」


    他持嚴肅的神色。


    「我從一個沒有底子的外行人到勉強練出個架式,總共花了五年時間。我被以安麗為首的鹿族之女們訓練得死去活來,什麽空手道啦合氣道啦每一間道場我都有去拜師學藝喔。即便付出這麽龐大的心血,在那場內亂我依然無用武之地。」


    「咦,請等一下。」


    夏景一臉錯愕。


    「您說……花了五年?」


    「夏景,聽我說。」


    安麗從旁打岔。


    她說出了——荒唐得讓人無法置信的話。


    「他全身上下找不到任何一處從沒骨折過的骨頭。手腳也被砍斷過好幾次。而且還不是在亂的時候。全是發生在村落的練武時……還隻是練武而已喔?他就是了投注如此驚人的心血。」


    「……!」


    「他付出這麽多犧牲也在所不惜地練了五年。你懂這代表什麽意思嗎?」


    這迴夏景不單隻是驚愕,甚至啞口無言。


    他懂。可是,卻也驚人到無法理解。


    從他現在這副中年肥胖的身材,實在很難想像曾有那樣的過去。


    五年——換句話說,在那五年內他就算全身骨折、連手腳都被砍,也是用寶物治療好,然後又開始重複同樣的過程。這樣應該可以獲得跟用一般方式鍛鏈身體二十年、不,是三十年以上相匹敵的成果吧。或許他本身就是個練武奇才。


    不過,比起才能,如果缺乏某種超越努力與執念那種概念的東西,是不可能貫徹到底的。


    「問題是你沒有時間了。所以不可能強求你做得跟我一樣吧?」


    雖然安慎說得輕描淡寫,可是即便時間充裕,夏景也不認為自己能做出那麽大的犧牲。


    跟安慎經曆過的修行相比,夏景在迷途之家做的練習簡直形同兒戲。不諱雷地說,自己也沒有不惜犧牲身體到那種地步的覺悟。


    「也……對。」


    夏景俯首,緊抿嘴唇。


    當然,夏景也沒天真到妄想自己能變成安慎那般的武打高手。


    隻是覺得如果可以跟他討教,多少依樣畫葫蘆地學到他的皮毛,或許能比現在有幫助,所以才會專程前來拜訪——如今卻被當頭棒喝,原來連這點卑微的願望都是遙不可及的。


    「喂喂,夏景,你大可不用那麽沮喪。」


    真希望他不要再刻意安慰我了。反正再怎麽掙紮,我做不來的事情就是做不來。


    夏景一邊如此心想一邊抬起視線。意外的是,安慎臉上並沒有笑容。


    他直視夏景說道:「我的方法確實不適合你。可是……倒不至於說如果沒有到我的水準,就沒辦法跟鹿族抗衡。」


    「請問……您的意思是?」


    「現在已經不是靠毅力就能克服一切的時代了。實際上,我所曆經的那五年,多半是為了滿足我自己,沒有其他的意義可書。還是說,你是那種說什麽也不肯容許有女生臂力比自己還強的類型?」


    「那倒沒有……」


    自己是那種多少會覺得有點難堪,可是頂多摸摸鼻子算了的類型。


    「如果提到比臂力,連我也隻能甘拜下風。即便是年輕時候的我也一樣。鹿族和人類之間,有一道難以跨越的藩籬存在。你應該也有親身體驗過吧?」


    「嗯嗯……或許是這樣沒錯啦。」


    夏景想起上個月跟南宮交手的事。


    南宮在被製住的時候,使出蠻力一口氣把醫院用的病床和櫃子砸飛了數公尺之遠——嚴格說來,人類根本不可能做到這種事。


    「那你以你的經驗為基礎,試著迴想我和阿代對戰時的情況。」


    夏景翻找記憶。


    安慎當時曾說過。


    他預測了對手的行動。配合唿吸的節奏找出破綻。


    接著攻擊對方的下巴,使其產生腦震蕩—


    「沒錯。關鍵就是不跟對方以蠻力硬碰硬。我這樣說或許有些卑鄙……不正麵衝突,不讓對手有機會使力,在最恰當的時機予以攻擊。所謂的戰鬥就是這麽一迴事。至少以人類的立場來說啦。」


    「問題是我……我不會那麽高深的技術啊。」


    安慎經曆了超乎想像的五年嚴酷修行,才成就了他的功夫底子。所以他有那個能力。


    不過安慎像是別有含意般,向垂頭喪氣的夏景閉起一隻眼睛。


    「重點就在這。如果沒有技術,那就利用其他方麵掩護就行了。」


    「其他方麵……?」


    「金枝寶物,你有帶來嗎?方不方便借我看一下?」


    夏景起身,依要求拿出藏在腰間的金枝。


    「唔。」


    遞上前後,安慎接過手仔細打量把玩。


    「先前你是怎麽使用它的,我已經聽葉亞她們提過了。」


    「呃。」


    「你敢保證,自己有把它的能力發揮到最大極限了嗎?」


    「……您的意思是?」


    安慎不理會問話的夏景,指著咖啡杯向安麗詢問。


    「這杯子貴嗎?」


    「也不值多少錢。」


    「那就沒關係了。」


    安慎輕輕地用金枝尖端在杯子的握柄劃了一痕。


    接著他皺起眉頭集中精神——


    「……什……」


    夏景被安慎接下來所做的事嚇得目瞪口呆。


    「怎麽可……能……」


    咖啡杯就像黏土一樣開始蠢動變形。


    一下子像試管一樣,一下子變成葫蘆狀,接著變成了金魚缸。


    最後,握柄的上半部和杯子分離,宛如蛇般開始扭動了起來。


    夏景恍若遭到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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