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隻純兒一人聽不明白,青菱聽了覺靜昭容處境大為不妙,但隻竭力先將林黛黛先哄著睡了,她們三個便在密室裏各自尋個角落窩下了。純兒與竹華心思簡單,即便方才還又驚又懼,現在安定下來了,隻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青菱想的多些,她暗暗的打量著密室:這密室雖小,東西卻齊全,床榻被褥一應都有,隻不知那被褥是不是後來靜昭容添上去的,桌上還擺著幾個折枝花卉粉彩茶盞。青菱左右睡不著,便聽得外麵極靜的時候,偷偷上去拿了些佛前供奉著的淨水與點心、瓜果。


    另一廂惠王母子正站在昭陽宮裏頭和皇後對峙:今夜惠王陡然發難,便是從太子那下的手。太子仁厚卻也輕信,身邊的人早被買通的都不知道,這次便是太子第一個遭的惠王毒手。


    宜妃站在皇後麵前,這樣多年,她此時隻覺心中無比快意:“房音,蘊彥究竟被你藏哪兒去了?”皇後已知太子遇刺,而她此時隻鎮定自若地看著惠王道:“惠王此時手裏至多不過三千精兵吧?哪裏來的膽子效仿唐太宗演這一出玄武門之變呢?皇上帶著火器營官兵,攜定武、炳武上將軍迴來時,你還能有命麽?”


    惠王麵上隻帶著謙和的微笑道:“幾個弟弟妹妹都在這裏,父皇是不會忍心帶著十幾萬鐵騎踏過來的。”


    皇後望了惠王一陣道:“唐太宗不過讓太祖禪位而已,看來你的心倒是更狠些,是要你父皇自盡麽?”惠王仿佛受了皇後誇獎般羞赧道:“若論狠心,如何比得上母後呢?兒臣已於弟弟無礙了,母後還要收買軍醫,找流匪來害我性命,連我幼子都不放過。若非母後,兒臣何來今日?”


    皇後聽到這裏隻死死咬住牙關,太陽穴邊的青筋一陣亂跳:“無恥之尤!你究竟包藏禍心多久隻有你自己知道,多少年前就在太子身邊安插下那個閹奴!”


    提到太子,皇後心下一陣劇痛,終於重重拍了一下案幾。宜妃看見皇後麵色流露出這樣痛苦的神色,隻覺多年來的抑鬱一掃而光,幾步上前對惠王道:“皇後也累了,端兒你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宮中左右不過那麽些廢宮亂室,你多用點心,仔細找,一定能將你弟弟找著的。”


    皇後再受不住刺激,從喉嚨裏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音。宜妃今次本就是為看皇後窘態而來,此時見了這情境仍不肯放過皇後,隻站在皇後身邊,繪聲繪色的同她將太子是如何暴斃的:“嘖,皇後不知那藥多厲害。太子改奏章改到醜時還不肯歇,後來飲了那太監遞來的參茶,隻一口便去了。去的倒是很快,惠王疼弟弟,沒讓他遭太大的罪,就是死時七竅流血不大好看。可世事難兩全,皇後說是不是?”皇後聽到此處隻仰麵朝著房頂無聲痛哭。


    宜妃仿佛靈光一閃似的又對皇後說道:“太子死前私底下還把您比作呂後,把惠王比作趙王如意呢。皇後猜太子死時是不是以為是皇後下的手呢?”


    惠王卻無意參與到宜妃對皇後的淩遲中去,他手下一名牙將走上來輕聲對他說:“屬下無能,隻將恪妃的兒女帶到增成殿裏去了,三皇子還沒有尋到。至於和昭儀……她宮人說她被人殺了,屬下卻沒見著她的屍體,二皇女也在慶妃那兒,慶妃態度十分強硬,不肯讓屬下將孩子帶走。”


    慶妃與惠王沾親帶故,她妹妹才為惠王生下一對龍鳳胎,更何況她父親還掌著十數萬大軍呢,那牙將自然不敢對她太放肆,見她態度強硬隻能先尷尬退下。惠王想了片刻便道:“無妨,公主先讓她帶著,隻將慶妃宮殿看守嚴了便是。現在隻加緊了去找蘊彥!至於和昭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牙將隻領命退下。


    宜妃到後頭甚至左右開弓扇了皇後幾個耳光——這事成了,她打皇後便算不得什麽事,做成人彘都可以;若不成,反正是要死的,先消了這樣多年的一口惡氣再說。


    又將皇後折磨一番之後,宜妃理了理鬢邊亂發方心滿意足的離開昭陽宮。才一出宮,便見清才人正站在風口上恭謹的候著她。


    宜妃見了清才人,一時心中倒頗微妙——這幾年來,她對清才人其實沒有施舍過什麽好處,清才人卻待她忠心耿耿,比對皇後還要恭敬些。若說是為了借她上位卻也不像,畢竟因為清才人親近她,容景軒幾番欲晉她位分,都被皇後給彈壓了下去。


    宜妃對清才人從來隻存了利用的心,當初也是借清才人的手將染了荊芥的鎧甲送到林黛黛手裏。雖然這事未成,可到底可見清才人對她的中性——風險這樣大的事情她都照做了。宜妃見了清才人老老實實站在那裏的樣子,縱使是鐵石心腸,此時心內也不由一軟,對她輕輕招手道:“過來吧。”


    清才人一溜小跑便過來了,宜妃便搭著她的手上轎輦。清才人倒乖覺,像個宮女似的站在一旁替她扶轎,宜妃隻問道:“這樣多年來,本宮在別人眼裏不過是個年老色衰又失寵的妃嬪罷了,怎值得你對本宮這樣忠心耿耿?”


    清才人小聲答道:“嬪妾照實說了,娘娘不要生氣。”宜妃隻揉了揉眉心:“都說了吧。”


    “娘娘昔年之事,嬪妾早有耳聞,所以在嬪妾心裏娘娘並不是什麽失寵妃嬪,而是這後宮裏真正的主人。嬪妾母親昔年遭遇與娘娘相仿,正因著一時不忿將那賤人殺了才被判的刑。嬪妾也才因此沒入賤籍,麵上也被刺了字。”


    清才人說著將臉輕輕抬起,正好讓宜妃看見她額角上的字:“嬪妾一看到娘娘,就想起嬪妾的母親。所以娘娘在嬪妾眼裏,不是什麽失寵的妃嬪,而是這後宮裏真正的唯一的女主人,妾侍對主母忠心耿耿不正是應該的麽?”


    宜妃聽到這裏隻沉默良久,過了半晌才驚覺自己竟隱約有些淚意,隻強笑道:“你母親倒是個烈性子,隻可惜本宮沒有她這樣的氣魄!”


    清才人輕輕搖了搖頭:“母親確實將後頭那位殺了,可這又如何呢?那賤人家裏家大業大,我母親不多時便被折磨死了,我也被送去做歌伎,麵上也施了黥刑,而我父親,這時恐怕早另結新歡了吧。依我說,娘娘這樣忍辱負重,方是大智慧呢。”


    宜妃在宮裏熬了這樣多年,從未有什麽話讓她聽了如此熨帖,清才人的遭遇更是讓她垂憐不已。一時她隻伸手拍了拍清才人的手:“是個好姑娘,本宮不會辜負你。”清才人仍是極恭敬的樣子:“是嬪妾不要讓娘娘失望才是。”


    迴了增成殿,恪妃與她的一雙兒女已經都在裏頭,三人都睜著雙驚恐的眼睛望著宜妃,恪妃如護雛般牢牢環住兩個孩子。增成殿現在由著惠王帶來的精兵層層圍繞,連隻蒼蠅都不飛出去。這三人加起來恐怕還沒有三皇子一人重要,宜妃想到這裏隻輕蔑一笑。


    惠王既做下這樣的事,便沒有要瞞的意思,一時宮中宮禁森嚴,眾人都隻老實在自己房中呆著。隻靜昭容有時往來於樂成堂與鹹若館間,靜昭容自被洗刷了冤情迴到樂成堂之後,性情就變了頗古怪。身邊的人一個不信,一個不靠,除了去鹹若館禮佛沒有第二個去處,所以宮人隻覺得靜昭容這是提前過上了太妃的生活。


    除了皇後之外,惠王對旁人倒還客氣,尚未喊打喊殺。大約因為他自己兵力有限,隻將宮中幾個要緊人物德妃、太後與恪妃母子都看牢了,和昭儀與三皇子始終沒有找到。


    容景軒去萬州天生城時隻帶了十數萬親兵,神機營中還有幾萬官兵留在京城近郊,可惠王對外打的是清君側的借口,一口氣列了太子十數條罪狀:往萬州天生城運輸糧草時不盡心;縱容皇後母家在外頭賣官鬻爵;惠王在外頭征戰沙場時,太子在京中隻勾心鬥角,連惠王未滿月的幼兒都不放過。


    然而這些眾人皆知不過是幌子罷了,可皇後與容景軒的所有皇子皇女到底此時都把持在惠王手裏,一時也無人敢輕舉妄動,倒讓惠王等占住了先機。


    遠在萬州的容景軒終於知道惠王造反之事,看完信時他手隻抖個不住,慶妃兄長呂合風見了上前要去扶。容景軒隻推開他問下頭跪著的密使道:“太子真的沒了?”呂合風抬眼望了容景軒一下,在外征戰到底辛苦些,隻是容景軒這時看起來竟是前所未有過的憔悴。


    那密使瑟瑟發抖的說:“是,第一個遇難的便是太子,惠王早把奸細安插到太子身邊了。後頭倒沒什麽人……”到後來他的聲音漸漸弱下來:“隻是皇後、慶妃與恪妃都被他囚起來了。他還揚言,揚言他這樣做是陛下授意,說陛下早屬意他做太子,這次太子克扣糧草更是讓陛下忍無可忍,惠王逼不得已才做了這樣的事。”


    打仗真正的命脈其實是糧草,太子克扣糧草分明是無稽之談,惠王故作此一說,分明暗示容景軒,這次不妥協,便要斷了三軍糧草。


    “乃蠻人還未除盡,這個畜孽為了一己之私竟敢拿這個要挾朕麽!”密使跪在地上,見容景軒拔出腰間佩劍,那密使絕望的閉上眼睛,然而容景軒隻將屋內擺的案幾一劈為二。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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