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的葬禮接連辦了好幾日,眾人悲慟的心情都有些緩解。


    曹玦的屍體已經在府上停了七日,本來應該是要停七七四十九日的,但是因為曹府的長輩尚在,以免兩位老人觸景傷情徒悲戚,曹璋決定明日就讓曹玦上山入土為安。


    懷麓院裏,方氏和曹青槐在收拾曹玦的遺物。看著曹玦留下的那些字畫、書信,還有一些貼身物什,方氏難免又要哭一場。


    “一別之後,二地相懸。


    隻說三四月,又誰知一兩年。


    七弦琴不可彈,八行書無可傳,


    九連環從中折斷,十裏長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係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


    “真希望,你隻是出去了一趟,隻是多花些日子,總是會迴來的。”


    曹玦與方氏初初成親之時,曹玦因為一樁生意要出趟遠門,明明說了隻去三四個月,哪知一走就是兩年。這是方氏給他寫的信,這些信已經過了十幾年,依舊被曹玦珍藏得完好如初。


    一封一封家書,一幅一幅小圖,情意綿綿,曹青槐坐在窗下,看著方氏沉浸在悲傷裏無法自拔。


    “小姐!”繡眼從門外走了進來,見屋裏的氣氛有些悲傷,就壓低了聲音:“三爺在左廳召見各地的掌事,聽說吵了起來。”


    吵?自然是要吵的。


    曹玦去世之後,曹府的庶務交給曹璋,這倒無人置喙,可是想要接手曹家的生意,沒有曹玦的私印是斷斷不可能的。但是曹玦突遭意外,無人知曉私印在何處,前世,那些掌事各懷心思,竟然紛紛要脫離曹府,為此,曹府亂了好久,曹璋沒有辦法,後來才與光祿大夫家的族女王氏成親,準備傍上光祿大夫這棵大樹,卻沒有想到在成親當晚就斃命了。


    倘若前世這私印是曹璋派人偷去了,他何故讓曹家落到這個地步,最後竟然還要和王家聯姻,尋求庇護。他隻要這個時候拿出曹玦的私印,一切問題都可以引刃而解。


    現在拿不出來,再生人曹璋卻拿出來了,因為那枚私印,整個曹家的生意都被再生人曹璋捏在了手裏。


    曹青槐隻覺得自己似乎落進了一張網裏,為什麽活著的曹璋拿不出私印,反而是死了之後再生的曹璋可以拿出私印。


    前世,自己沒有去南軒,胡媽媽如果不是把私印給三叔,那又是給了誰?


    胡媽媽是誰的人?


    再生人曹璋是不是真的曹璋,或許,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騙局?


    可是,這騙局能騙得了曹府的人,怎麽能騙了世人呢,難不成連皇城裏的那位陛下也能騙?


    曹青槐隻覺得自己渾身顫栗,手心濕漉漉的,她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無法確定,黑暗中是不是有一雙眼睛看著自己。


    “嗯。好了,掌櫃們的事情自有三叔處置,你過來幫我把這些衣裳疊起來。”曹青槐咬著舌尖讓自己冷靜。


    繡眼點頭,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


    羅漢床上堆滿了曹玦的衣裳,明日這些衣裳都要隨著棺槨一起下葬,曹青槐一件一件地把衣裳撫平,疊好,今日有陽光從窗戶裏照進來,她的每一個動作在陽光下都顯得格外虔誠。


    繡眼不敢馬虎,也如曹青槐一樣。


    靛頦在一旁斟茶倒水。


    屋子裏很安靜,除了方氏偶爾的啜泣聲。


    左廳裏卻有些劍拔弩張,多日的忙碌,曹璋鮮少有眠,今日要見掌櫃們,他特意換了幹淨的衣裳,淨了麵,可是眼角眉梢透露出來的疲憊卻騙不了人。


    “三爺要查賬,自然是需要大爺的私印,否則我們是不可能把賬本交給三爺的。”德益錢莊的項管事攏著手坐在椅子上穩若泰山。


    這幅模樣惹怒了曹璋,他一向都是一幅紈絝子弟的模樣,今日能耐著性子和這些掌櫃斡旋已經是十分不易了,手中的茶盞直接被扔到項管事的腳邊:“怎麽?按你這樣說,我們曹家的生意我們自己還管不了了。”


    “我可沒說。隻要三爺能拿出大爺的私印,三爺有任何差遣,我們無不從命的。”


    曹璋恨得咬牙切齒,如果他能拿出來私印,還用得著和他們在這裏費口舌,大哥走得急,不僅是他就是大嫂也不知道私印在何處,他本來想把各地的生意規整規整,私印日後再慢慢尋,卻沒有想到這些掌事如此墨守陳規,不,他們哪裏是墨守陳規,分明就是不懷好意,要霸占曹家的生意。


    可是曹璋卻無能為力,他後悔了,後悔當初自己不學無術,現在被這些掌櫃拿捏卻無法動彈。


    “三爺放心,每年的收益我們一定送到府上來,絕對不敢有任何欺瞞。”崇慶坊的季管事倒是客氣有禮。


    但是這些客氣又有什麽用,收益可以送個一年兩年,往後就以虧損來搪塞,不用三年,這些鋪子就會更名換姓。曹璋隻是無用,但並不是傻。


    “三爺放心,我們一定和往常一樣,好好經營鋪子。”春泰豐的江掌事一臉笑意。


    曹璋卻從他們的笑容裏看到了他們的心裏,這些人,真的是太黑心了:“就算沒有大哥的私印,你們手上的鋪子也都是曹府的,要知道,這件事情就算到了知州大人那裏,我們曹家也是有理的。”


    “鋪子自然是曹府的,三爺什麽時候要,什麽時候收迴都可以。”項管事出聲。


    曹璋幾乎要氣得吐血了,是啊,鋪子是能收迴,到時候收一個空殼子迴來有什麽用?


    曹璋直接起身,他看向坐在廳裏的諸位掌櫃,他們胸有成竹的模樣刺痛了他,悔不當初......


    曹璋麵無表情地出了左廳,諸位掌事起身恭送,但是他們臉上的笑意卻怎麽也藏不住。


    ......


    夜深了,曹青槐迴了槐簃,明日曹玦就要上山了,她坐在窗下,看著院子裏的白燈籠在風中搖擺。


    前世,曹玦去世,她整個腦袋都是懵的,很長日子都不能從這個噩夢裏清醒,後來一連串的變故直接把她打進了泥裏,往後就再也沒有爬出來過。


    當初,狠心把自己嫁到鄯善的人是不是曹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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