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先是繞著丹陽城走一圈,然後沿著榆林街直接出城,上山葬入祖墳。各家各戶有安排路祭的都迴禮一份,莫失了禮數。”


    曹璋整晚沒睡,天剛亮就召集了府裏的管事,今日曹玦出殯,滿丹陽城都變成了白色。


    幾乎沒有休息,又連軸轉地安排府中各種事宜,曹璋的嗓子都啞了,嘴角冒了好幾個泡。


    “僧道、鼓手、細樂、人役都安排妥當了嗎?”


    “妥當!”


    “今日的席麵還是安排在天籟閣,等棺槨出了城,就把賓客直接請入天籟閣。”


    “是。”


    “祭品一定要檢查清楚,沿路燃放鞭炮一定要注意,莫要走水。”


    “是。今日安排了六輛水車。”


    “好。”


    ......


    隻出殯這一件事就是千頭萬緒,等曹璋安排好一切,管事們都退了出去,他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琉靖端了一杯茶過來:“三爺喝杯茶吧,我讓人泡的胖大海。”


    曹璋的嗓子疼得幾乎要冒火了,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嗓子的疼痛才緩解了一下:“大小姐來了吧。”


    “已經在前廳候著了。”


    “好,我們也去前廳。”


    從左廳到前廳隔著一條長長的遊廊,遠遠地就能聽到靈堂裏震天的哭聲,曹璋的鼻子一下子就有些酸了,他強忍著眼淚,曹府的三爺不能如此哭哭啼啼,他應該學著大哥的模樣,隱忍堅韌,這樣的人才值得信賴。


    大房都是婦孺,二房一家子癡傻,還有雙親需要侍奉,曹璋不能倒下,就算死扛,也要扛下來。


    等到靈堂上,曹璋看見方氏趴在曹玦的棺槨上哭得不能自已,曹青槐立在一旁默默垂淚。


    曹璋上前,忍不住摸了摸曹青槐的頭發:“青槐不要怕,還有三叔。”


    突然發現身邊的曹璋,曹青槐本能地要躲,可是因為他的這句話,眼淚洶湧而出,如斷線的珍珠,她聽出來了,曹璋的聲音已經啞了,眼底一片青黑,他站在自己麵前就像隨時都會倒下一樣,這樣的三叔怎麽可能把自己嫁到鄯善去呢,那句話已經到了嘴邊:“三叔,你會把我嫁到鄯善去嗎?”


    “鄯善?”曹璋一驚:“你如何知道鄯善的?”


    鄯善地處荒涼之地,曹青槐一個閨閣女子怎麽會知道那個地方。


    “我,我,我在你給我的話本子裏看到的。”


    曹璋這才鬆了口氣,就怕曹青槐聽了外人的胡話,他替曹青槐理了理額前的頭發:“別說鄯善了,就是丹陽,我也不讓你嫁,你放心,三叔到時候給你招婿,我曹家人丁單薄,怎麽可能讓你嫁到別家去,要你去伺候公婆,三叔怎麽忍心。”


    看著曹璋嘴角寵溺的笑容,曹青槐突然嚎啕大哭,是啊,這才是他的三叔,這才是他的三叔,她就知道,三叔不可能狠心把自己嫁到鄯善,她知道了,那個人不是三叔,不是三叔。


    曹璋不知道曹青槐為何哭得如此傷心,但是聽她哭得撕心裂肺,他心尖隱隱有些疼,手足無措:“青槐,可是三叔說錯了什麽?怎麽?你不想招婿嗎?也對,招婿也難尋個好兒郎,到時候你看中哪家的兒郎,就算是搶,三叔也給你搶迴來。”


    曹璋的話讓曹青槐一驚,沒想到三叔如此膽大妄為,但,這樣才是自己的三叔。


    因為哭得狠了,又被曹璋驚住了,曹青槐沒有忍住,直接噴出了一坨鼻涕。


    曹璋竟然絲毫不嫌棄,直接用手替她把鼻涕擦幹淨,然後拿帕子替她擦了擦臉:“你看你,這麽大了,還哭得鼻涕眼淚一臉。靛頦,帶大小姐下去淨麵。”


    曹青槐整個人都呆住了,繼而是羞紅了臉,剛剛實在是太尷尬了,幾乎是逃一樣地去了淨室。


    進了淨室,曹青槐把繡眼和靛頦都留在了外麵,她一個人坐在繡墩上無聲地流淚。


    二十多年的執念就像一座山壓在自己身上一樣,她一輩子都無法解脫,剛剛她才想明白,三叔對自己不會變的,變的是那個假的曹璋。


    可是哭著哭著,曹青槐突然愣住了,前世,曹璋是真的死了,那麽,今生,他還會死嗎?


    曹青槐突然就慌了,對了,私印,隻要曹璋有了父親的私印,他就不會和王家聯姻,也不會死在新婚之夜了。


    等曹青槐從淨室出來的時候,就見三叔站在前廳正和二嬸說話,而一旁的青駿一臉呆滯。


    這是今生曹青槐第一次見到青駿,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與前世潛入自己房間的那個少年聯係起來。


    “青槐,來,你二嬸把青駿帶來了。”曹璋招了招手。


    曹青槐走過去衝趙氏行了一禮:“二嬸。”


    趙氏一皺眉,沒有看曹青槐,隻跟曹青駿說:“青駿今日就跟著三叔,聽你三叔吩咐,莫要亂跑。”


    也不知道曹青駿聽清楚沒有,他雙眼無神地盯著廊下的祭幡,不言不語,一副癡呆的模樣。


    曹青槐知道趙氏還在生氣,卻絲毫不在意,她上前挽住了趙氏的胳膊:“勞煩二嬸今日和我們一起山上,我一定照顧好青駿弟弟。”


    趙氏今日就沒想過能逃脫,自己的兒子都被逼出來了,她如何放心得下,保不齊也跟著上山一趟,這曹青槐就跟她那個爹爹一樣,精得像猴一樣,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麽。


    曹府眾人已經準備妥當,方氏哭了一通,整個人都虛脫了,趙氏無法,隻能和曹青槐一左一右扶著她。


    “摔盆!”


    “起棺!”


    一個漢白玉的盆子就在棺槨前被青駿摔得粉碎,圍觀的賓客都驚呆了,沒想到二房的這個傻子力氣這麽大。


    曹玦的棺槨由族中二十人抬,盆碎之後,滿堂僧侶道士開始唱銘,鑼鼓喧天,哭聲震天。


    各項幡靈紙紮開路,青駿捧著曹玦的排位走在前麵,曹璋緊挨著他,然後是棺槨,然後是曹家女眷,沿路基本上各家都安排了路祭,曹家向來大方,就算是為了迴禮,大家也願意路祭。


    吹手、亭彩、和尚、道士、歌郎,前來送殯的人人山人海,哀樂震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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