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藍田對他們的好,李棠清楚自己無可迴贈,玩笑過就忘了,此時見他這樣說,立馬歡欣雀躍:


    “好啊好啊,我能做什麽,藍田哥你說,隻要我辦得到,上刀山下油鍋我也…呃,還是算了…上刀山下油鍋肯定好疼…”麵上一副掙紮為難,彷佛刀山油鍋就在眼前。


    她自說自話,惹得藍田哈哈笑,折扇輕敲她額頭,頃身靠她近些:


    “你放心,既不要你上刀山,也不要你下油鍋…你…”


    看來是有迴報機會,李棠內心期待洗耳恭聽等他道出。


    咫尺之間,雙眼對視,藍田魔怔脫口:


    “你嫁給我,以此生相許可好?”麵上不見波瀾,若是李棠靠近些,便能聽到他的心,此刻正撲通撲通地狂跳,期待、緊張。


    李棠卻有些反應不及:


    “啊?”藍田不說話,定定看著她,等她確定是自己聽到的意思後,迴過神來。


    她既沒害羞,也不生氣,藍田雖不似李玉那般骨血親情,可也同是待他如親兄長,她心中純淨,此刻不羞不惱:


    “藍田哥你說什麽啊!哪能與我這般說笑的。”


    藍田多希望她有點羞澀的迴應,或者是生氣也好,哪怕罵他也行,恰恰是這樣的心無旁騖,才最讓他不知所措。


    心計未成,藍田隻得打哈哈:


    “逗你的,你藍田哥我向來不求迴報的。”眼下就隻能這樣敷衍過去了。


    李棠假意擦擦汗,下一刻又去欣賞瓶子,瓶子一套四隻,隨手從盒中取了一隻,迫不及待將種子裝進去。


    這瓶子一並燒了塞子,堪稱絕美,李棠捧著欣賞不夠,見她喜歡,藍田也是滿眼暖意。


    她抱著瓶子無比寶貝,摸摸看看,發現了瓶底好像刻了東西:


    “咦?這是什麽?”


    終於到了關鍵地方,其實這才是藍田最令得意的,尋了一旁的椅子坐下,藍田給自己倒了杯水,沒有迴答她,隻說:


    “你仔細瞧瞧。”


    李棠小心捏著瓶子,對著瓶底轉來轉去的看:“這是花嗎?”


    張開層疊的花瓣,雖不似畫像那般清楚,可那花瓣骨脈卻是清晰可辯。


    藍田喝水解渴後慢慢道出:“你拿這隻是秋棠。”


    秋棠,李棠就是取自秋棠,熟識的人都知道的,雖是每一隻的烙花不同,但是藍田深思熟慮。


    若是全烙秋棠太過明顯,不合適,要隱晦一些,若是有心思的女兒家,也許能覺出點什麽了,或該羞澀、或該愉悅、或該惱怒……


    然而李棠沒有羞澀,但絕對是愉悅的,可她的愉悅,來自於她將要送給柏梅雪的這瓶種子,烙了秋棠。


    一時間心中灌的全是與柏梅雪的情誼,眼眸中染的盡是暖意,麵上偷偷染了一點桃紅。


    藍田的目光帶著探究,內心有顆嫩芽破殼而出:她這是明白了麽?喜悅,憧憬,他多想立馬道出心意:“棠兒…”


    李棠收心迴思,蹦跳起身到藍田身旁挽他手臂:


    “藍田哥,我對你的崇敬感激之意,便是山海也裝之不盡了,這瓶子真是太妙了,明日我就將種子給梅雪送去,她一定也喜歡得不得了。”


    有一瓢比寒冰還透骨的水,澆到了藍田還未開出的那顆嫩芽上,未長成便夭折,那心也順帶被澆了個透涼,握著折扇的手指有些僵白。


    李棠忽的想起瓶子有四隻,跑迴桌前拿了第一隻,倒過平底一看,是蘭草,第二隻,荷花,這難道是湊的四季?春蘭夏荷秋棠……冬……李棠的小鹿心開始怦怦跳……


    小心翼翼有些緊張,拿起最後一隻,倒過瓶底,看見那朵綻放的梅花,便一下子烙進了她的小鹿心上。


    這與送給柏梅雪秋棠的滿心歡喜不同,是隱藏的偷偷的甜蜜心境,不能訴。


    看著李棠握著瓶子立在桌前,那模樣藍田有些不敢驚擾,他知道那癡想的走神裏麵沒有他!


    他原以為,李棠打開盒子時會拿起第一隻,會第一眼看見蘭草,他原本打算烙槐藍草的,可藥草與賞花始終突兀,這樣一來藍草太過露骨,更怕李棠明白了不肯收,所以才用了蘭草,也好應花開四季。


    看著李棠出神,藍田那棵夭折的芽被凍裂成渣。若非柏梅雪是女兒家,他定要覺得自己蠢透了,才會愚及將人送作了對,可他心裏並沒能因此舒緩一點。


    “藍田哥?你不高興嗎?我可以送給梅雪嗎?”李棠小心翼翼地詢問沉默中的藍田。


    別人贈的禮,隻要不是定情之物或是特殊含義的,日後再轉贈他人,也並無不妥,藍田與他們關係交好,她才當麵道出。


    可是這份禮,於藍田而言,本就藏了太重的心思,如此,是有些讓他猝不及防,被她搖晃迴神,忙笑笑掩飾:


    “哦?哪裏會,棠兒高興就好。”


    見他這樣說,李棠才放心下來,收起瓶子,拉他一起出門找深陷經書佛海的李玉。


    午食過後,李玉在院中擺了茶桌,上閣樓去取茶葉和茶器,李棠飯後不知跑哪裏去了。


    藍田隻得一人在書房門口的幾案前坐著寫寫畫畫等人,此時李棠正在書房屏風後黑漆漆的書架下,不知在翻找什麽。


    藍田將手中紙箋捏成一團,隨手往身後竹筐一扔,放下筆出了書房。


    誰料那紙團沒有扔進竹筐,卻滾到了李棠的腳邊,李棠撿起紙團從屏風後走出來,借著光展開一看,兩行小字躍近眼前:癡心無解,怎奈傾心李家少年。


    藍田的字她是識得的,方才也知他在外頭,隻是懶得理他,此時李棠的心跳一霎間如脫韁野馬般奔騰。


    腦中迴想起午飯時不經意瞧見,藍田有些發癡看著她和大哥這邊,當時不知在沉思什麽,可眼中分明帶了笑意,被自己撞見,忙收了目光夾菜,偏頭看一旁的大哥,當時他正低頭吃飯,並未注意藍田哥。


    所以,他當時是在瞧著大哥吧?看著手中褶皺的字箋,和藍田相遇後的種種開始席卷李棠的思緒。


    她醉酒後醒來,大哥已經和藍田相識,開了雅間給他們休憩還將他們送迴客棧,幾日不見,那樣的貴公子竟來了春溪鎮,登門還送了厚禮。


    李棠也曾經疑惑,那樣有錢人家的公子,怎地就和大哥成了好友呢?後來相交發現,藍公子雖是愛玩卻品行端正,未見才高八鬥卻也知書有禮,算是個君子,就未曾再多想。


    可眼前這...李棠覺得無法喘息,她發現了什麽?藍田哥這是...對大哥他...有那種心思?這樣的念頭,讓李棠慌亂,她的心如錘擂鼓!


    大哥知道嗎?如果已經知道了,她竟然沒有看出任何端倪!難道?他們已經相互愛慕?李棠不敢再想下去,那展開的紙團被她重新捏緊,手有些微微發抖,比手更抖的是那顆受驚嚇的心。


    等李棠腦中空空一步步往院中走去,藍田已經在茶桌那悠閑坐著,桌上茶盞飄著霧氣,他正玩著折扇等候茶溫,李棠走上前:


    “藍田哥,我大哥呢?”


    藍田迴頭看他:


    “棠兒跑哪去了,吃過飯就一直沒見你,李兄剛泡好茶,這會兒去屋裏給我拿書,一會兒就來。”


    看他一副和平日無恙的表情,李棠一步步挪到桌對麵的椅子坐下,有些忐忑和不安,不時偏頭看看,擔心李玉突然迴來。


    看著她臉色煞白,藍田放下折扇關切道:“棠兒你身子不舒服嗎?”


    李棠迴神過來,眼珠遊離:“哦,沒...沒有,我很好。”


    女兒家的心思藍田也是猜不到,端了茶盞遞給她:


    “李兄泡的,味道極好。”


    若是以前,李棠並不覺有何不妥,可是眼下,看著藍田眼裏的笑意,她不得不猜想,那笑意是因為茶好還是因為泡茶的人。


    藍田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棠兒,茶還燙著,你當心些。”


    同是往常那般的哥哥模樣,可李棠已無暇關心,看著小口品茗的藍田,李棠打定主意趁著李玉還沒迴來,先問清楚;於是伸手將紙團攤開,放到桌上,試探著開口:“藍田哥...”


    藍田輕笑從茶盞中抬起頭來看向她:


    “棠兒,怎麽...了?”那張皺成老樹皮的紙箋躍上眼前,再熟悉不過的細筆小楷,眼瞳驟縮...他當然清楚那是什麽,放下有些端不穩的茶盞,胸腔裏的那顆心開始敲打小鼓:


    糟了,這是被發現了?眼中驚慌一瞬即過,藍田穩穩神,在心裏盤算著如何應對,強裝些鎮定放平語調問他:


    “有何不妥嗎棠兒?”問完隨即端起茶盞,借此掩下些慌亂神色。


    藍田掩飾得不錯,未著痕跡,李棠訝異他的輕描淡寫,反倒反思自己,難道多想了?可是這種種行跡如何解釋?不,事關大哥,她須得問清楚,不如直接開口問他,省下許多麻煩免自己胡思亂想。


    李棠直眼盯著藍田,不想錯過一點蛛絲馬跡,直截了當道出疑問:


    “藍田哥,你...是不是...”難以啟齒也強迫著開口!


    藍田端穩茶盞,喝一口茶準備穩穩神,思索如何解釋或是幹脆和盤托出?


    李棠鼓起勇氣,終於脫口問出:


    “是不是喜歡我大哥?”


    眼瞳巨睜,以示藍田的難以置信,心中小鼓停止敲打,那一口熱茶在喉中迴旋,嗆入氣管,慌亂中放下茶盞伸手捂住嘴死命咳嗽,滿臉氣血膨脹,越是想開口越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咳咳咳...我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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