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不曾想自己的直白會讓藍田如此狼狽,顧不得猜想他是激動還是難堪,忙起身扶住他,幫忙怕背順氣。


    藍田趴在桌上咳嗽不停,身子劇烈顫動,眼淚都嗆出來了,藍田想讓自己停止咳嗽,握拳捶打著胸口。


    “藍田哥,你別激動,慢點慢點,別打了。”


    此時李玉拿了經書迴來,從廳前簷下走過來,見此情景,忙關切問:


    “藍兄這是怎麽了?”


    看著李玉滿臉擔憂,李棠有些心虛,又有些驚訝:果然,兩人已經暗通心意了麽,該怎麽辦呢?還有倘若被爹娘知道了又該如何?


    藍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頭朝李玉揮揮手,說話還有些喘不過氣來:


    “李兄,我...沒事。”


    看藍田明顯是一副包庇的樣子,李玉知他每迴李棠犯錯都包庇袒護,此時看李棠小心翼翼縮在一旁,心下明了,邊在一旁幫藍田撫背順氣,邊佯裝怒色:


    “棠兒,你怎麽總是這樣頑皮,看把藍兄嗆成這樣。”


    若是往常,李玉也這樣訓誡她,可是今日,李棠剛知道了這樣的驚天秘密,她是害怕的;且打小他們兄妹二人感情甚好,這件事李玉卻一直瞞著她,從未透露過半分。


    現在又斥責她,這一下感覺委屈得無處可訴,眼睛泛紅,熱淚上湧,怕眼淚在人前流出來,一轉身跑書房去了。


    “棠兒,棠兒...”李棠仿若未聞不理會他,李玉有些不解,疑惑看向藍田:


    “今日這是怎麽了,還說不得了!”


    藍田已經緩和下來,李玉這才迴到對麵坐下,藍田小心的喝一口茶順順,方才想起那紙箋還在桌上,抬頭正欲伸手卻遲了,另一隻手已經早一步將它拿起。


    李玉看著紙箋上的字,隔桌望著藍田,唇邊似有笑意看向藍田,看得他一陣心虛:


    “李兄,你聽我解釋...”


    不曾想李玉打斷他:“藍兄不必解釋,你那點心思,我早就知道了。”隻是藍田絕非登徒浪子,對李棠一直兄妹相待,愛護有加,他也不好說什麽。


    藍田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意料之中是他知道李玉應該早看出來了,意外的是他此刻的坦誠布公!既已經挑明,他也就不好再裝模作樣:“那李兄...”


    李玉喝一口茶放下茶盞:“藍兄於我是益友,於棠兒...是兄長。”


    藍田心想,又不是親兄妹,半點血沒有,這根本就不算事,李玉為何說這個,誰知下一句卻讓他怒氣陡生:


    “可藍家之於我等寒門,怕是門不當戶不對,所以李玉認為,藍兄該適時而止。”


    藍田怒起:“李兄這是何意?相交此久,藍田在你眼中竟是這般人?”


    李玉起身拉他坐下:


    “非也!藍兄莫急,你在我心中實乃真君子,並非說藍兄是看中家世門楣之人,莫要怪我話不中聽,可是門不當戶不對這是事實,棠兒她尚不知情,我也不希望她因此受到傷害,難道藍兄想害了她嗎?”


    “李兄,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父母做不了我的主。”


    雖知他是真心真意,可是李玉知道這事是萬萬不能,所以不打算就此含糊過去:


    “可藍兄你該知道,棠兒的事,我父母做得了主,家父怕是不會允諾此事。”


    換做旁人,這樣的好事怕是搶著去,可李大夫是決意不會允許李棠入藍家這樣的高門,不是心有卑意,也非怕人詬病,而是豪門是非多,他李家兒女,平平淡淡才是最安心的。


    藍田不再言語,李玉既已坦言,相信藍田自有斟酌,便不再多言,隻專心同他喝茶,豈料藍田沉默良久後開口:


    “棠兒心意,我們可做不得準,我也不會就此放棄的,還請李兄莫怪。”


    李玉眼中稍顯厲色,放下茶盞:


    “棠兒還小,也不懂這些,她平日待你是何位置,你心裏當是清楚的,別到頭來連兄妹情誼都沒了,況且,婚姻之事,我想,棠兒也必會聽從父母。”


    “我不著急,也請李兄莫要阻攔,若她隻當我是兄長,便再說吧!往後再談這個,喝茶喝茶。”


    李玉心想,李棠的心思他是再清楚不過的,既然這樣,那就等他自己死心好了,便不再勸說,隻顧和他喝茶。


    第二日,李棠抱著盛了紫鳶花種子的瓶子,還有一些自己做的瓶瓶罐罐去了柏府,早前李棠總給柏梅雪送這些東西,她在當中挑揀了幾樣,央著柏夫人用。


    一開始柏夫人並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小小年紀的李棠做的,隻是用著用著便覺出好來,問了柏梅雪,才知道是鎮上李大夫家的女兒做的,不免驚訝,便叫柏梅雪邀了李棠去家中。


    李棠同李夫人講了,李夫人便又給她做了些阿膠和氣血膏,她才厚著臉皮上了柏府的門。當時李棠第一次進柏府院子,有些拘謹,但是柏夫人卻是溫和慈善的,李棠才稍稍放下心中的顧慮。


    除了李夫人做的東西,李棠還拿了自己新做的兩罐凝膏,柏夫人簡單問了兩句,李棠如實答是照著《千金要方》的方子加了幾樣東西調的,柏夫人便高興著收起來。


    此後,因著有柏夫人這層關係,李棠便得了機會常常去柏梅雪,今日李棠又帶了兩罐花蜜乳,柏夫人樂嗬嗬地收下,讓她去閨閣找柏梅雪,又讓丫鬟送了點心上去。


    看著手裏的琉璃瓶子,柏梅雪甚是歡喜:


    “這瓶子真是妙極了,咦,這底還烙了花。”


    一說道這裏,李棠獻寶一樣把秋棠和冬梅那兩隻指給她看,眼中暖暖麵頰生熱,柏梅雪見她這模樣,明了卻不再多言。


    拿起李棠給她送來的一盒青黛,李棠便提起筆給她試色,墨青色還隱隱有一點藍,另還有一盒是調了蠟的青膏,用來畫眼梢。


    看著專心為自己描眉的李棠,柏梅雪忽然輕聲問她:


    “棠兒,你喜歡做這些東西,何不開個鋪子?肯定有很多夫人小姐踏破你的門檻。”


    李棠訝異,她隻是喜歡動手做,卻從未想過要開鋪子:


    “開鋪子?能行麽?我爹大抵也是不許的,他肯定又要說,一個沒出閣的女兒家,怎麽能在出去拋頭露麵呢?”


    李棠學著李大夫說話的模樣,逗得柏梅雪挽住袖子作勢要打她:


    “那可是你爹爹,怎地能這麽說!”


    李棠假意躲開,放下手中的畫筆又說:


    “萬一開個鋪子卻沒人看得上我做的東西,豈不是笑話,再則我也沒有本金啊,要開鋪子的話,需要很多東西,做胭脂蜜乳水粉凝膏,需要的材料可就多了。”


    柏梅雪拿起一罐花蜜乳道:


    “你做的東西,你看娘親那麽喜歡就知道了,肯定不愁沒人買。本金麽?我可以資助你的,至於你爹那裏,你便說可以雇個人看鋪子,你隻管在背後做你喜歡的東西,當你的小老板就好。”


    想了一想又說:


    “材料咱們城裏就有,去采購就是,倘若需要外地的,我讓大哥差人上外地采購的時候一並給你捎迴來。”


    李棠苦思:“其他的都好說,可我怎好用你的錢。”


    柏梅雪握上她雙手:


    “你這是和我生分見外麽,你我還需計較這些?再說,我也不是白給你,你賺了錢可是要分紅利與我的,也算是你的東家。”說罷衝她眨眨眼。


    李棠愛動手做這些東西,又跟李夫人學了這描眉修麵的手藝,如今聽柏梅雪的分析,心下也有些心動,隻是怕過不了她爹那一關。


    “我這邊自會同娘親說,她定是支持的,若是怕你家裏不同意,你便說是我娘親資助的,這樣他們也就沒有什麽顧慮了,你晚些迴去先問問李大夫,或是先同你娘親說,讓她去勸勸?”


    柏梅雪深知李家寵慣了她的,這些年端看李棠行事作風便知道了,每迴她嘴裏說著爹不同意,可是轉頭迴家一陣軟磨硬泡,總歸是要順著她的,她是著實羨慕的,自己從不敢那樣同爹娘說話。


    柏梅雪雖是想的周到,可是李棠知道過他爹那一關不容易:


    “那行,我迴去試試!”此時李棠食指沾了朱紅口脂,輕輕抹到柏梅雪唇上,想著鋪子的事情,思緒有些飄飛,所以手指在朱唇上停留的時間略長。


    食指輕輕摩挲著,李棠呆呆低頭,便瞧見自己的手還在柏梅雪唇上摩挲,那赤色櫻唇,映紅了李棠的眼瞳,待迴過神來,兩人卻燒紅了麵頰,李棠忙退開手,假意在桌上找手絹,柏梅雪也垂下頭收拾桌上東西。


    且說那日李棠迴了家中,便開始同李夫人說起這個,李夫人一聽便覺得不行,可是李棠又是磨人又是耍賴,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才逼得李夫人去同李大夫說情。


    做父母的終究是心疼孩子,李夫人在家勸了幾日,李大夫見李夫人是鐵心要慣李棠,便隨了李棠的意,最終過了李大夫那一關。


    可李大夫說不能白受人恩惠,萬萬不能讓柏家資助,於是同夫人商量了自家開這鋪子,李棠又感激又有點難受,爹雖是平時嚴厲,卻事事為他們著想。


    一切定下來後,李夫人尋人幫著找好鋪麵,店麵不大,可是後麵院子挺大,李棠很是開心,著手準備鋪子要用的東西,大到磨、臼、鍋、爐,小到筆、墨、梳、花,還有錦盒絲鍛及各色各樣的瓶瓶罐罐。


    雖是忙碌,可是日日臉上笑意盈盈,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大概就是最快樂的事吧!李玉下學便跑來幫忙,看她成日樂嗬嗬的,也替她開心。


    開業日子李大夫也找人看好了,還有幾日,此後兄妹二人的空閑時間便全泡在鋪子裏,打點著準備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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