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做了一場夢,醒來覺得恍恍惚惚一片混沌。晃了晃頭,渾身一激靈,才想起她如今不是葉府未待字的姑娘,早已作嬪王室。


    她於熙寧十三年秋天被父兄騙迴葉家,熙寧十四年就以妃位入主寧華宮。


    熙寧十三年秋天頤寧宮定安貴太妃說認她為義女,她稱今上為三哥還沒叫多久,眼前這位端坐於神龕上清冷又和氣還似玉人兒一般的聖上就成了她的夫婿。


    她總覺得很不習慣,明明前一天這個在高處飄飄渺渺讓人看不真切的當今聖上還在勸她趕緊離京、不要趟帝京的渾水,後一刻他便要遵循太皇太後的意願納她為副室召她進宮。


    雖然今上待她溫和如親人,雖然兩人時常有超脫身份的投契感,但思卿仍然不敢傾慕於他。思卿跟先何皇後素未謀麵,進宮後有很長段時間思卿總是莫名其妙夢到死因不明的先何皇後,然後在夢裏被嚇醒。


    思卿熙寧十四年進宮後想要立足,首先要麵對的就是權柄重又陰晴不定的太皇太後。思卿冷漠地算計著一切,心知子嗣才是讓她立足的根本,因此熙寧十五年末思卿與今上的二子蕭汝、蕭渙同時出生。這對雙生子出生時,太皇太後已然病卒。


    因為思卿覺得生下二子是為了完成某種有助益於自己的任務,所以她對這二幼子並不親近,她對今上的疏離也遠比今上對她更多。情愛之事,於她似乎已不足掛齒。不過這二子的確幫助她立足,熙寧十五年後她先後晉位貴妃、皇貴妃。


    熙寧十三年迴京以來的一切像一場夢,夢開始之前她還是江南鄉下采蓮鋤禾的民女,夢醒之後她就變成寧華宮裏凝妝華服的宮眷。


    外人感歎她命好,其中冷暖,自知而已。


    她也有她的野心,既然進了宮,那就要成為中宮皇後。


    可惜乃父葉秀峰固位臨閣臣,樹敵亦多。思卿要成為皇後,葉秀峰的政敵第一個不答應。除了在朝中與葉秀峰針鋒相對的朝臣不答應,本來就瞧葉秀峰等清流不順眼的端敬康安諸宗王也不答應。


    此事說來話長,思卿自小長於鄉野,其養父傅臨川被牽連進逆案改名換姓偷生後全家更是遷入窮山深處。


    自本朝的武宗皇帝開始禁止宗王就藩至今,除了鎮守西南的定南藩王,宗王們都在帝京中不就藩。他們本人不就藩,在地方的藩田卻一直擴大。思卿長在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最看不慣宗親豪奴侵占田畝。


    思卿還在貴妃位時,多位宗王上書稱窮,要繼續擴藩田。蕭繹想削掉唯一就藩的定南郡王讓其隨大流迴京,宗王們又不同意。晚上思卿與今上在懋德殿喝酒,兩人酩酊大醉,思卿在每一封宗王上書稱要擴藩田的折子封麵上都批了字,有的是詩經的《碩鼠》,有的是高適的《封丘作》,更有芳香四溢的“放屁”二字。


    大概是懋德殿有宗王們的眼線,事情不脛而走,思卿被朝裏狂罵一通預政。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情弄得思卿差點連皇貴妃都做不成,諸位宗王自此舉雙手雙腳反對葉氏女入主中宮。


    雖然思卿自此縮頭做人,恨不得變成沾滿黃豆粉的糯米團子滾哪兒都不黏。但是她的便宜老子葉秀峰並不打算放過她,一直不停給她找麻煩。


    今天這樣的夢魘讓她失落起來,她有預感,她天上掉下來的便宜老子又要給她尋麻煩了。


    果然,她的陪嫁侍女菱蓁走進來,喚了一聲“姑娘”,四下看了看,低聲道:“撫州那邊果然出事了,流言四起,都說是老爺……撫州這次遭災以後,聽說不僅是民生物資欠缺,軍中欠餉太多,駐軍可能嘩變,怕是要出大事。”


    思卿鬱氣於胸,恨不得尖叫一聲發泄。


    她曾經發誓進宮後絕對不再理會葉家,但是事與願違,這三年裏,思卿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暗中給葉家善後,因為葉家是她的母族,唇齒相依。


    為了自己能過得更好,思卿隻好一口一個“老匹夫”一邊問候她的便宜老子,一邊絞盡腦汁給她的便宜老子善後以維護母族聲望。


    可她明白,自己不能尖叫,現在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變成話柄。她死死得克製住,一掌擊在幾案上。


    “姑娘仔細手疼!”菱蓁道。


    思卿咬牙切齒道:“最後一次。”她再也不想給她的便宜老子善後了。


    “您每次都說最後一次。”


    “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


    菱蓁歎了口氣:“好吧,您說這是最後一次,就是最後一次吧。”


    思卿坐起來靠著菱蓁:“三年多了,已經三年多了,太皇太後喪期已經過了,多少人在背後看我笑話?嗯?你說,我為那老匹夫做的事情還少麽?老匹夫為什麽現在不為我想一想?”


    外人眼裏先皇後故後思卿入宮,似與今上情誼甚篤。思卿入宮不久就懷娠,晉位貴妃、皇貴妃。然如今太皇太後孝期已滿,她還是皇貴妃,半點入主中宮兆頭都沒有。


    她今日是去何寧嬪的冊禮迴來,心神勞累,才會睡著夢魘的。這位何寧嬪是先皇後的族妹、太子的姨母,先皇後的叔父何適之與葉秀峰一向不和睦,何家在先皇後辭世之後一直試圖再把何寧嬪推上後位。


    思卿起身更衣梳妝,對菱蓁道:“你去傳個話兒,告訴府裏頭,叫老匹夫做事前自己先掂量掂量!”


    菱蓁另有一番心思:“您說,會不會是三房四房借老爺的名頭做的?老爺做事一向謹慎,不會留下這麽大的把柄在外頭。也說不定,是何相爺攛掇咱們府上三房四房做的。”


    先皇後的叔父何適之和葉秀峰不和睦,也有暗中整治葉秀峰的動機,菱蓁的推測很有道理。


    思卿想了想道:“就算是三房四房搞的鬼,關起門來都姓葉,如今也和大房撕不開了。”


    思卿一想自己又得幫著自己的便宜老子揩汙,又得防著外頭罵自己預政,沒來由一陣煩躁,於是又道:“給葉蘭成寫信,叫他任滿了迴京來,叫府裏分家!葉家的事原是他的事,我再不願多管了。再不分家,遲早出大事!”


    菱蓁自幼在葉府中長大,對葉家的事頗知根底:“大爺不比老爺,是個沒成算的,若迴京來,叫人家連骨頭都吃了。再說了,放外任,是舅老爺的意思,嘉國公府的麵子,老爺不能不給。”


    思卿冷眼旁觀,這些年沈江東雖然與自己的妹夫相與的還不錯,卻瞧不上親家老爺葉秀峰。葉蘭成放外任,正是這位舅兄的主意。一則為葉蘭成的前程著想,二則嫌棄葉家沒分家,怕沈浣畫住京城葉府要照應一大家子受委屈。


    思卿挑眉一笑:“你到提醒我了,嘉國公府的麵子大,手既能伸進葉府去,隻好煩沈家舅爺做個惡人了。且看這次什麽情形,若真和三房四房有關,何妨挽出嘉國公府來分家。分了家,大家幹淨。”


    思卿帶著宮人從寧華殿至懋德殿麵見今上,轉過長街時忽然瞧見了什麽,於是一把拉住身邊的菱蓁藏在牆後。


    菱蓁奇道:“怎麽了?”


    思卿“噓”了一聲。


    菱蓁不聽思卿的,一探頭,見是寧嬪何氏身穿一件桃紅長衫,配緋紅織金裙子,領著宮人恰好路過。


    “您躲著她做什麽?”菱蓁問。


    思卿見寧嬪走遠了,走迴到長街上,淡淡道:“見了麵就要應付,聽她說不陰不陽陰陽怪氣的話,你不覺得堵心?”


    “那也沒有您躲她的道理………”


    “我不躲她她能主動躲我?快走罷,沒得為這個爭執起來。”


    到了懋德殿,思卿命隨行宮人候在殿外,要獨自進去。後麵端著食盒湯水的菱蓁愣了一下,正要喚住思卿,思卿已經進殿去了。


    思卿繞過大理石插屏,見蕭繹坐在西窗下的短榻上仰望夕陽。


    見殿內侍從眾多,思卿行禮如儀:“陛下萬安。”


    蕭繹笑道:“今天怎麽這麽多禮?那湯頭歌我已經背熟了,你準備再講什麽?”正要吩咐侍從退下時,思卿忽然翩然下拜,“妾有一事,欲求陛下解惑。”


    蕭繹見她鄭重其事,愣了片刻,思卿已經自顧自說:“朝中撫州一案沸沸揚揚,妾聽聞,此事竟然與妾母家有所牽連……”


    思卿極少在人前直言不諱置喙政事,蕭繹一時不解,看向思卿,思卿卻悄悄地向他眨眨眼睛。


    蕭繹愣了一下,思卿又用帕子掩住口鼻故意咳嗽。


    “皇貴妃操心的事情越發多了,”蕭繹會意,淡淡道,“前朝之事,莫要多問。”


    “陛下恕罪,此事沸沸揚揚,妾寢食難安,故而……”


    一個茶盞應聲而碎,一眾侍從紛紛伏地不敢作聲,隻聽蕭繹冷聲道:“你出去罷。”


    思卿絲毫不見惶恐,舉手加額,叩拜道:“妾告退。”


    思卿步履輕盈走出內殿,菱蓁迎上來還端著那食盒,臉煞白著道:“姑娘怎麽這般直白就問出來了?陛下怎麽……”


    思卿卻笑:“陛下一發作,看以後老匹夫還敢不敢來求我出頭?”說完打開食盒的蓋子,端起一碗湯一股腦喝幹淨轉身走了了。


    “我還以為要進獻陛下,感情端這麽遠出來,是給您喝。”菱蓁追上去嘮叨。


    瀟瀟秋雨止,涼風乍起,憑添淒意。銀字笙寒調正長,水紋簟冷畫屏涼。不知是哪一宮的宮人吹起了笙,笙聲傳入思卿所居的寧華宮裏。隔著屏風,思卿遂吩咐守夜的宮人:“天已寒,竹簟石枕都撤下罷。你們也下去,不必守夜了。”


    珠簾鏤曳,香爐中的香煙嫋嫋,戶滿香風。夜已深沉,半窗殘月的影子投射在妝台上,仿佛生了一層薄塵。那雨一時又脈脈颼颼地下起來。飛翹的簷角將匯集在瓦間的雨水拋下,水聲瀝瀝,連宵未絕。


    寧華宮裏一片死寂,宮人已然睡熟。長夜漫漫,思卿卻輾轉難眠。她忽然涼涼一笑,對黑暗的門邊方向低聲道:“三哥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坐坐?”


    蕭繹笑道:“你還生我的氣了不成?這麽晚了還不睡?”


    他們之間總是很奇怪,看起親密,又不親密。她像臣下、像密友,就是不像她的妃妾。


    蕭繹待人親和儒雅,但身上疏離的冷意揮散不去。他在思卿年前很少稱“朕”,思卿在他麵前也不稱臣稱妾。


    熙寧十四年末、十五年初太皇太後辭世前二人時長故作“我們並不熟”,這是蕭繹在默默反抗太皇太後為他安排的副室。


    太皇太後去世後兩人開始無話不談,蕭繹很喜歡給她講前朝的事,經常關門屏蔽禮節說話,寧華宮的侍從見怪不怪。不過逢場作戲君聖妃賢的把戲兩人玩得得心應手。


    外人眼裏思卿入宮三年有餘,原本與今上感情甚篤。且今上每臨朝後,多與思卿議論得失,有所失,隨則匡諫,多所弘益,今上今日對思卿這般發怒的情形甚是少見。


    思卿道:“我怎麽會生你的氣?今兒得多謝三哥演的好戲,我那便宜老子起碼半年不敢再來煩我。我今兒確實想問,撫州……究竟出了什麽事?是不是我那便宜老子撈銀子撈出的事端?”


    蕭繹搖了搖頭,輕聲道:“撫州這次的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有人在查,還要等。”


    思卿道:“還要等?這幾日我已經覺得人心浮動。每一個見我的人,都意味深長地多看我幾眼。”


    蕭繹笑道:“你居此位,難免引人側目,你又何必理會。這事要等,等到沅西成親,大抵就有結果了。”


    “撫州的事,和沈沅西成親有什麽關係?”思卿問,她意識到什麽,“他終於要成親了?”


    蕭繹點點頭。


    沈江東一直不娶,是為帝京異事。


    沈浣畫曾對思卿言道,沈江東年幼時老嘉國公給他訂了一門親事,近年因國喪等事,兩家的婚事一拖再拖又拖。


    “沅西的這位新夫人,丁憂前是刑部主事。恰好她是撫州人,又是迴撫州丁憂的,所以撫州的事情,是她在查。她成親前必定迴京交割差事,所以等沅西成親,撫州的事,便可以了了。”蕭繹徐徐道,“不過撫州的事,確實不大對勁,興許真和葉秀峰無關,也未可知。”


    “無風不起浪,”思卿道,“我那便宜老子是什麽德行,我心裏有數。”


    “比如……”


    “比如三房想讓三房妹妹做老九的房裏人,四房太太想讓四房小妹給嘉國公當小。這是一家子什麽東西。”思卿負氣把手裏把玩的手串丟在榻上,“娘家閑事,以後我也不會管了。”


    蕭繹聽了一笑:“不說這個。你說沅西成親,老五迴京來麽?”


    葉府裏近來死氣沉沉的,先是葉家頂梁柱葉秀峰卷入撫州案,被下頭戳脊梁骨;再是太皇太後三年孝滿了,葉家嫡長女卻還是皇貴妃,遲遲未曾入主中宮成為新皇後,還大有失寵的兆頭。這兩件事壓得葉府喘不動氣,連狗都少吠兩聲。


    葉府內裏當家的三太太疑心葉家犯小人,四處燒香拜佛,聽聞親家嘉國公爺終於要成親了,連忙念起“阿彌陀佛”,對三老爺道:“舅老爺緊著成親,衝衝喜,也就可以好了!”


    三老爺剔牙冷笑:“沈家成親,又不是葉家成親,給咱們衝哪門子喜?咱們家要件喜事衝衝,也得讓咱們家的鳳凰飛出來才是。”


    三太太聽了會意:“按說太皇太後孝滿了,咱們家大姑娘也該有中宮的位分,這是太皇太後當年首肯的……怎麽就是沒有動靜。不過話又說迴來,大哥做夢都盼著咱們家飛出金鳳凰。不過我冷眼瞧著,大姑娘可從沒把大哥放在眼裏,隻怕是這鳳凰要飛遠了!”


    三老爺宿醉未醒,張口就道:“女兒都是賠錢貨。你雖糊塗,這點倒是沒瞧錯。皇貴妃幾時把葉家放在眼裏了?我想讓蘭芷跟小敬王,不求位分!四房想把蘭蕊侄女說給嘉國公做小,這麽點小事,皇貴妃都不肯管。皇貴妃不管也就罷了,還不讓蘭成媳婦管,你說這是什麽事兒!”


    “我呸,”三太太罵,“你們弟兄賣女兒,一個個賣上癮了是吧?”蘭芷是三老爺的妾出的,三太太自己沒子女,不好說話,於是繞開蘭芷,繼續說:“四房也不瞧瞧自己的嘴臉!四弟妹欺負蘭蕊不是她生的,她可舍得把她自己親生的蘭萱侄女給人做小去?還給嘉國公爺當小,我聽說嘉國公也隻一個妾,還是先頭太皇太後賞的。人家嘉國公爺正頭夫人還沒娶,好先往房裏放一隊伍人?再說了,這又幹蘭成媳婦什麽事?你見哪個妹子滿世界給親兄長張羅娶妾納小的?四房不要臉,人家蘭成媳婦還要呢。”


    “你倒是向著蘭成媳婦,可你也不想想看,大房的侄子侄女,幾時給你好顏色了?大侄女進了宮做了娘娘,見都不見你,你還向著蘭成兩口子說話。等分家時,你看蘭成媳婦是不是舍出她那份家業來,還讓你管。”三老爺越說越走嘴。


    三太太竟然不惱:“大姑奶奶不是這府裏長的,統共沒和我說過兩句話,做了娘娘,恨不得甩了你這隻會嫖賭的三房叔叔也是正理。至於蘭成媳婦,人家可是正經的嘉國公府大小姐,陪嫁比你的家業還多,會稀罕分家那點錢?”


    “你住口!吃裏扒外的東西!”三老爺被戳了痛處,加上酒勁上頭,忽然變色惱怒起來。


    三太太不依不饒:“我偏不住口!就憑你,還分家?分了家,不靠大哥,你真立得起來?誰吃裏扒外誰清楚,摸了四房的姨娘還指望四房弟妹給你打掩護,府裏爛透了都是打你們這裏來的!”


    夫妻兩個越吵越兇,門口的丫鬟忽然高聲道:“三老爺,三太太,老爺來了!”


    葉秀峰來找三太太說給沈江東送成親賀禮的事,沒成想正遇上夫妻吵架,便有幾分尷尬,匆匆道:“嘉國公成親,咱們的賀禮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出挑。”


    三太太道:“都是有舊例的,大哥放心就是。”


    葉秀峰道:“蘭成任上有事走不開,蘭成媳婦自己從南邊迴京來。他們那屋子一直落鎖,隻怕蘭成媳婦迴來沒法住……”


    “我省的了,這就叫人打掃。”三老爺一邊殷勤說話,一邊送了葉秀峰出來,葉秀峰還有事,匆匆走了。


    這邊三太太緊著打掃出葉蘭成夫婦昔日住的院子,誰知沈浣畫自己迴京來,就迴葉府點了個卯,轉頭往自己的娘家嘉國公府住下了。


    “嘉國公府門第不低,教出的女兒就這樣?一迴京裏來,也不迴府,大模大樣的自己住迴娘家去?又沒和離!”四太太和三太太抱怨。


    誰知四老爺從後頭聽見了,兜頭就出來跳腳,指著四太太罵:“快夾住你的嘴離了這裏!嘉國公府的小姐,恁好的門第,嫁到咱們家,好端端的,你紅口白牙胡說什麽!”


    四太太跳起來:“你可慣會人前裝菩薩!大奶奶不給肯把蘭蕊說給她兄長做小時,你說的是什麽話?你可敢當著三嫂子再說一遍!”


    四房內部互相拆台不遺餘力,三太太隻恨自己多生了一對耳朵,連忙道:“四叔有事,便去忙罷。”


    “他有正事?不是去包戲子就是去包戲子的路上!”四太太不依不饒,好在四老爺識趣,沒理會四太太,轉頭和三太太點一點頭便走了。


    三太太道:“四弟妹,不是我做嫂子的說你,蘭蕊侄女的事情,就是蘭成媳婦同意了,大哥必然不依的。你想,咱家現和嘉國公府做親家,蘭蕊是蘭成的堂房妹子,蘭成正經的堂房妹子給舅老爺做妾,你叫蘭成在嘉國公府怎麽抹開臉?你叫外頭人怎麽看大哥?大姑娘身上吃的虧,大哥能再在蘭蕊侄女身上吃一次?你不好因為這個,就惱了蘭成媳婦。”


    四房熱辣辣地把出身相府的親生女兒送給沈江東做妾,還上趕著要長房長媳做媒。真要是成了,葉秀峰在清流裏的臉也就丟沒了。


    “我哪兒敢惱蘭成媳婦?”


    “你這是氣話。老嘉國公夫婦過世早,蘭成媳婦沒出閣時就在娘家當過家的。如今,嘉國公身邊太皇太後賞的妾沒了,府裏沒有管事的,又急著要辦喜事,咱們兩府離得遠,蘭成媳婦去娘家小住管事,也沒什麽。”


    說起嘉國公府的新夫人,四太太來了興頭:“我聽說嘉國公的新夫人出身極低的,什麽娃娃親,這麽多年都沒動靜,眼見婚事要黃,誰知興頭一起,又興起來了。”


    三太太道:“怎麽沒動靜?當年太皇太後不是想把先帝和先頭皇太後的義女——就是先頭皇太後外甥女,敗了的靖國公府那個什麽上陽郡主,說給嘉國公當正頭夫人,嘉國公都拿昔日有婚約迴了。還有,你隻知其一,不隻其二。我聽說嘉國公這位新夫人是個千伶百俐的人兒,雖是女子,卻做過戶部的、刑部的官兒,官兒雖不大,本朝卻是少見呢。她雖自幼和舅老爺定了親,可是一向低調,沒過禮前,滿朝裏通不知曉。這位新夫人因居母喪,婚事才耽擱的。”


    “做過官兒了,拋頭露麵的,還不是要嫁人。再千伶百俐的,家世不行也就罷了,快成親了,還沒迴京來,世家裏哪兒有這樣的媳婦。”四太太臉酸道。


    “你哪裏省的其中的厲害!”三太太素來心細,“你曉得這位新夫人迴哪兒丁憂的?”


    “聽說是北邊……”


    “是撫州!”三太太壓低了聲音繼續說,“就是牽連大哥出事的那個撫州!且丁憂前,這位新夫人是刑科的主事,天曉得她知曉什麽。”


    四太太愣了:“難怪大哥對嘉國公的親事這樣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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