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隻見蕭繹穿著淡青色團紋衫子從屏風後麵大步走出來,向太皇太後和貴太妃一揖:“皇祖母,小娘娘,”又笑道,“五妹妹也來了。”


    思卿仍然發呆,被沈浣畫拉住行禮,蕭繹便示意不必多禮,太皇太後笑道:“你來的正好,這不,你又多了一個妹妹。”


    這下蕭繹呆住了,看了沈浣畫一眼,口裏故意說:“這是……沈家妹子的親戚?是老國公夫人家裏人?”


    沈浣畫會意,笑道:“我母親家已沒人了,又幾房極遠極遠的親戚,早就不來往了。”


    蕭繹這才佯裝道:“我瞧著……倒像是五妹妹的夫婿。”


    太皇太後笑道:“不錯,這是葉秀峰的丫頭。皇上你瞧,她和葉家小子長得多像!”又問思卿,“你們兄妹是雙生麽?”


    思卿搖搖頭,沈浣畫笑道:“她兄長長她好幾歲呢。”說完推著思卿坐到貴太妃身邊,思卿雖然渾身別扭,但貴太妃確實是個極和氣的人,說話又溫柔,思卿才暗暗鬆了口氣。


    眾人說著閑話,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太皇太後起身去禮佛,又囑咐沈浣畫姑嫂多坐坐再去。眾人送出儀門,蕭繹陪太皇太後同去。


    待送了太皇太後和蕭繹,在沈浣畫催促的眼神下,思卿稱了一聲“小娘娘”出來,再度離座下拜行禮。貴太妃自然十分高興,賞賜了各色首飾尺頭。


    傍晚時分沈浣畫思卿姑嫂才和貴太妃作辭,貴太妃便囑咐她們常來,口裏說:“四丫頭出嫁,我心裏空落落的。先頭皇後沒了,宮裏也冷清。你們常來,我心裏高興。”


    兩人出了頤寧宮,有黃門引路,路遇一位嚴妝華服的麗人,頭戴垂珠特髻,沈浣畫連忙拉一拉思卿,退到道旁行禮:“何美人金安。”


    思卿跟著行了禮,隻聽那位何美人笑道:“我當時誰家命婦這時候還沒出宮,原來是葉大娘子。這位是……”


    領路的黃門官賠笑說:“這是葉相的女公子,方才貴太妃已認作義女了。”


    何美人“哦”了一聲,麵上流露出十分複雜的神色,又似乎鬆了口氣道:“葉小娘子真真是個冷美人兒。”


    “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出宮了。”沈浣畫淡淡地道。說完不待何美人發話,又行一禮,拉著思卿走開。


    “何美人的衣裳倒是好看。”沈浣畫對領路的黃門官道。


    黃門官幹笑一聲,意味深長道:“沈姑娘說的是,太皇太後也這麽說呢。”


    出宮上了葉府的馬車,思卿問:“何美人是誰?”


    “何適之的侄女兒,先頭皇後的堂妹。”沈浣畫答,“先皇後才孝滿呢,就穿得這樣花枝招展的。從前先皇後還在的時候四處說她們姐妹情深,可見果然情深。”


    思卿不意溫柔的沈浣畫也會用這種口氣評價旁人,暗暗思量這位宮眷是不是品行不端。待想再問沈浣畫兩句,又覺得多餘,於是閉口不言。


    思卿原以為定安貴太妃認自己為義女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誰知雖無封誥,定安貴太妃卻認真起來,幾次三番叫思卿進宮,又讓思卿陪同往西苑賞秋。思卿與沈浣畫商議過後又備了禮物,進宮拜謝了。


    如此一來,府上的人待思卿都是十二分的客氣,與思卿往來的帝京官宦女眷也多起來,四太太也不敢再招惹思卿。


    沈浣畫和三太太為她高興,那自不必多說。葉蘭成生性寡言少語,自從迴到葉府便極少和思卿交談,他也替思卿暗中鬆了口氣。隻有葉秀峰還有另外一番心思,對此喜憂參半。這日葉秀峰忽然對思卿道:“維揚那位藍先生過世了,你看你是不是去走一趟?”


    思卿起疑,“什麽藍先生?”


    葉秀峰道:“你忘了?我對人說,你從小養在了維揚這位藍姓商戶家裏,這家近年來恰好和府上有一點兒往來。他既然過世了,你去走一趟,一則顯得你知禮知恩,二則……”


    “不怕我跑了?”思卿打斷。


    葉秀峰淡淡道:“不怕。”


    思卿怒火中燒,“這位藍姓夥計怎麽死的?該不會是被你滅口了罷?”


    葉秀峰大怒道:“為父在你心裏就是如此小人麽?”


    思卿冷笑:“可歎我沒認你這個父親,你自己也承認你是小人了?”


    葉秀峰氣得倒仰,思卿一把推開他奪路而去。


    思卿再度見到蕭繹,是在九月初西苑太液池邊上。


    思卿來陪定安貴太妃遊園,貴太妃見她麵色憂鬱,於是問道:“可是遇上了什麽煩心事?”


    思卿搖頭不答,貴太妃便借故支開她,留住菱蓁問緣由。菱蓁道:“我們姑娘的養父沒了,我們老爺想讓姑娘南去奔喪。不知是不是我們姑娘這位養父從前待我們姑娘不好,我們姑娘不大願意去。”


    貴太妃聽了歎了口氣道:“既然思卿不願意去,那就不要去了。倘若葉相非讓她去,到時候你就說是我說的,不叫放思卿南去。”


    菱蓁連聲答應了,奔喪這件事情落後也不了了之。


    貴太妃午間小憩時因借故留了菱蓁說話,思卿便帶了兩個小宮人在池邊閑遊。思卿見宮人也麵有倦色,於是道:“兩位姊姊去歇息罷,我自己在附近逛逛,片刻就迴。”宮人巴不得這一句,斂裾退下。


    思卿走到月洞門邊,忽然迴頭:“誰!”


    蕭繹笑道:“葉姑娘,這樣警覺?”


    “陛下?”思卿行禮如儀。


    蕭繹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正色道,“葉姑娘,你的養父陸淵與靖國公案逆首餘允和有書信往來,餘允和的集子由他作序,這本集子隻有一本手稿,沒有刊行,對嗎?”


    思卿一驚:“陛下還真去查我養父的事了?”


    “集子的手稿在這裏。”蕭繹從懷中掏出絹帛包裹的書稿,“這案子當初牽連的人有上千,陸淵隻是後來案情擴大的從犯,名字我隻在刑部上的折子和後來下達的海捕文書上見過。這裏麵還有刑部當初的折子和海捕文書的原件,已經下發的文書,那是追不迴了。這些個東西,葉姑娘自己處理罷。”


    思卿接過來,愣了片刻,“緣何幫我做這些?”


    蕭繹答:“葉姑娘幫了我,我也還葉姑娘一個人情。當年靖國公、餘允和的事,另有複雜之處。那時我未曾親政,也無能為力。”


    思卿後退了一步,舉手加額行禮稱謝。


    蕭繹道:“葉姑娘不必多禮。”


    思卿起身整了整裙擺,隻聽蕭繹又道:“你父親手裏還有什麽關於你養父和靖國公、餘案的證據,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一張海捕文書?你養父和餘允和往來的書信?姑娘還需留心。”


    思卿道:“多謝陛下,我省得了。”


    蕭繹忽然一笑,說:“你稱一聲三哥也無妨,小娘娘聽了心裏高興。”


    思卿拿人手短,於是道:“三哥。”


    蕭繹笑了一下,旋即低落起來:“我有一位表妹,也是我的義妹,當年被牽連到帝京逆案裏,如今生死不明。這帝京裏的事,水深得很,若你能迴南去,便南去,不必留在京裏。”


    思卿猜度他說的可能就是靖國公之女、皇太後的侄女上陽郡主,於是再度稱謝,口裏道:“那位程先生——他當時傷及經脈,不知如今是否複原?我學了幾天醫,卻粗陋得緊,著實害怕醫得不好。”


    蕭繹說:“他已經無礙了,多謝你。”


    因恐人瞧見,兩人匆匆告辭。蕭繹走出老遠,又忍不住迴頭去,隻見思卿天水碧色的裙擺逐漸消失在一片紅葉裏,也從他眼底帶走了方才唯一一抹生機勃勃的顏色。


    思卿這日傍晚從西苑迴葉府,正遇上沈浣畫走過來,沈浣畫笑問:“怎麽才迴來?”


    思卿笑道:“小娘娘燒香,又要對香譜,所以迴來晚了。嫂嫂,我先迴去換衣裳。”


    迴到閣子裏,思卿又借故打發走菱蓁,翻出蕭繹給的書稿文書瞧了一遍,有心留著將來給養父和義兄看,又害怕存著出岔子,於是拿了火盆全燒幹淨了,長長舒了一口氣,心裏盤算怎麽套葉秀峰看他還有什麽她養父的把柄。


    又過了一個月,先皇後奉安,今上離京送先皇後的金棺西去西京下葬,定安貴太妃也同去,京裏安靜了不少。


    出了先何皇後的孝,思卿的嫡親兄長葉蘭成要去江南赴任,沈浣畫也南去,於是忙著打點行裝。


    沈浣畫和思卿商議,離京前要在府裏做東請請舊時閨中的友人,也忙著下帖子打點各項事宜。


    誰知今上與定安貴太妃尚未返京,太皇太後忽然下了一道有關思卿的旨意。


    因傳詔時思卿隨三太太在承平伯府赴宴,並不在府中,晚了幾刻才知曉。這日晚上思卿越想越覺得怒不可遏,先是大哭了一場,然後孤身一人去找葉秀峰算老賬。


    葉秀峰的書齋周匝雖安安靜靜的,守夜的下人見遠處有單薄的人影,奓著膽子迎上去,把燈籠提高一些,輕聲問:“是大爺來了?”


    “是我。”隨著清越的女聲,身著水色長衫,白挑線裙子的思卿走到燈下來。


    守夜的小廝連忙打千兒,心知這位剛從南邊被尋迴來的葉府大小姐葉思卿不好惹,且即將入宮為主位,更是惹不得,陪著小心輕聲道:“老爺說有幾件頂要緊的事情要處置,不叫小的們打攪……”


    思卿清冷的眸子掃過來,在昏暗的燈影下格外冷冽。小廝無端打了個寒顫,“大姑娘有什麽事,明兒再說可好?”


    思卿淡淡道:“燈籠給我,這兒沒你的事,下去罷。”


    小廝見勸不住,連忙躬身應下,一溜煙不見了。


    思卿提著燈籠推開書齋的大門,推門是袖子裏藏著的短劍險些掉出來。思卿左顧右盼,連忙往袖子裏掖了掖。


    葉秀峰聽見聲響,惱嗬:“是誰!”


    “是我!”思卿隨手把燈籠一拋,走上前,拿一雙眼睛逼視著書案後端坐的生父葉秀峰。


    葉秀峰雙肩向後展開,身姿頗有氣勢,遠看好像不動聲色,實際上眼睛卻看向別處。


    父女兩人拉開談判的架勢,對峙了許久,葉秀峰正待開口問思卿有什麽事說,思卿卻搶先冷冷道:“我千裏迢迢從南邊迴京來,可不是為了認你這個從未撫育過我的‘父親’”。


    她把“父親”二字咬得很重。


    葉秀峰當年親手拋棄尚在繈褓的女兒,現在又被女兒當麵嘲諷,臉上掛不住,不禁勃然大怒:“你混賬!”


    隻聽“噌”地一聲,葉大小姐的水色琵琶袖裏忽然彈出一柄短劍來,劍鋒森寒,吹毛立斷,劍尖對準了葉秀峰。


    “你!”葉秀峰又驚又懼,“你這個不孝的東西,還要弑父殺君不成!”


    小廝聽到了聲響,在書房外試探:“老爺?大姑娘?”


    葉秀峰身子一顫,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滾!滾遠點,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靠近書房!”隻聽一陣簌簌聲響,想是小廝跑遠了。


    思卿一邊笑,一邊發抖,露出一排貝齒:“說得不錯,我就是打算弑父,你在後麵繼續推我一把,我也能如殺君。反正葉家打小拋棄我,我就拉著沒心肝的葉家一起犁泥,如何?”


    葉秀峰的聲氣忽弱了:“你認祖歸宗,不是應該的?還要緣由?”


    “我既不要緣由,也不要你這便宜老子。你果真還有心肝,就放我迴南邊去,休要再拿傅伯伯的事脅迫我。”


    葉秀峰忽然哽咽起來,輕聲道:“為父知道對不起你,這些年千方百計尋你迴京,也是為了補償於你。”


    “呸!隻怕你是想賣了女兒與人做妾,補貼自己。”


    “什麽與人做妾,張口就胡說八道!陛下的妃妾,比任何人的正妻都要尊貴!你為何如此不識好歹。”葉秀峰再度變迴冷漠的模樣。


    仁康皇太後顏氏死因成謎,甚至連下世的日子都有問題。先何皇後死因成謎,今上一提何皇後就驚恐萬分。


    今上繼位後這座吃人的宮城眾人避之不及,太皇太後想晉封英國公的孫女為妃,英國公府嚇得連夜將姑娘嫁出京去。


    眼前這個看起仁孝慈愛的父親卻欺騙自己迴京、逼迫自己入宮,還繼續說冠冕堂皇的廢話。


    思卿冷笑:“先頭的皇後死得不明不白,宮裏現在什麽情形,你雖老不瞎,瞧得清明。既想把我往火坑裏推,還指望著我以後能拉你一把,做你的春秋大夢!”


    思卿絲毫不給葉秀峰插嘴的機會,連珠炮一樣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看陛下的元後一死,火急火燎把我弄迴京,為得就是在這個時候把我往宮裏賣個好價錢。我今日就把話說在前頭,來日我若成為人上之人,決計讓你後悔一輩子。”


    今上嫡皇後何氏產後忽然崩瀉而死,連喪事都辦得草草。沈浣畫每每提及這位先皇後都麵色大變,熙寧七年起宮中一直不太平。


    “我養父不讓我叫他父親,不讓我稱他阿爹,隻讓我稱他伯伯。他說我的父親一定在思念於我,”思卿冷笑,心知到了而今這一步,葉秀峰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他手中到底還有沒有她養父傅臨川就是逆賊陸淵的把柄,於是她的語速又急又快,金燈籠耳墜子在燈下反射出冰冷的光,“還有,我說不再與養父聯係,說到做到。倘若你再拿我養父的事威脅於我,自有你的了局,不信你就試試看。”


    葉秀峰一驚:“你說什麽?”


    葉秀峰的神態思卿看在眼裏,直欲作嘔。她的麵色變了又變,忽然還劍入鞘,淡淡道:“你曉得這劍是誰給我的麽?你曉得我養父在京有沒有故人?所以別以為你算無遺策,你不知道的事,還有許多。”


    傅臨川在京並非沒有故人,她說的是事實。


    葉秀峰忽然狐疑地看向這位陌生的嫡親女兒,口中好似不經意問:“你要養父傅臨川的故人親友名滿江左,人脈倒是廣博?”


    思卿把短劍攏迴袖子裏,“所以我奉勸你最好消停一點,你果真發作傅伯伯身上的官司,自然有人在背後推你下去——我說的人,可不是江左的人,是直隸的人,或者說,就是帝京的人。”


    葉秀峰猛然站起身:“原來你和傅臨川的人根本就沒斷聯係!”


    葉秀峰似乎十分心虛,生怕到手的女兒還沒賣出去又跑了,就像沈浣畫所想,害怕煮熟的鴨子到嘴邊又飛了一般。


    “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般,一陰一陽兩幅麵孔?我言必出,行必果。你若不信,就折騰折騰看,都隨你。”思卿轉身就走,忽然又迴頭一笑,“你還不如人牙子手裏買個丫頭,予她一份大恩,叫她生生世世記得你的好兒,再認作嫡親女兒送到宮裏去。我可不是帝京城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小姐,你既非要折磨我,將來可別後悔。”說完頭也不迴地摔門去了。


    葉秀峰跌坐下來,喃喃道:“若非你和你嫡親兄長容貌絕似,不易讓外人傳閑言碎語,誰要你這不孝的東西。”


    這廂沈浣畫和葉蘭成也焦急不已。沈浣畫急道:“偏偏三哥不在京,小娘娘也不在京。若三哥在京,或許還有轉機。”


    葉蘭成搖搖頭:“這事情沒那麽簡單。父親和端王不和睦,端王不願意再出咱們家這樣的外戚。端王是左宗正,卻也奈何不了太皇太後的旨意。”


    “我明白了。”沈浣畫慢慢站起身,走到鏡前扶了扶分心,“先皇後新故,不好接著選立新人。太皇太後讓貴太妃認咱們妹妹為義女時,我還鬆了口氣,心想三哥無非多一位妹妹。太皇太後此舉,自然讓端王和何相放心。可是貴太妃認咱們妹妹為義女,空有一句話。如今先皇後奉安,太皇太後忽然下詔,打了端王和何相一個措手不及。”


    葉蘭成道:“宮裏不是還有先皇後的堂姊妹何美人,太皇太後……”


    沈浣畫搖頭:“太皇太後瞧不上她,三哥也瞧不上她。”


    葉蘭成忽然著急起來,“我得去盯著思卿,全家人的命掛在她身上,她可別亂來。”


    “禁中是什麽去處?你想想,先皇後故世有多少古怪?自打先皇後沒了,三哥就像魔怔了似的。咱們妹妹憑什麽去趟這趟渾水?你當兄長的,怎麽不替妹子多想想?依我說,咱們妹妹果然能一走了之,你也休要插手。”


    葉蘭成無奈:“我若知道有這一天,無論如何不會讓思卿迴京來。可是如今太皇太後已經下詔,她若一走了之,全家人的命怎麽辦?她一走了之迴去找尋她養父,難道就不會連累她養父全家?”說著匆匆去了。


    沈浣畫已然熟悉了思卿的性情,知道葉蘭成此去必會同思卿起爭執,葉蘭成也定然說不過思卿。可是沈浣畫沒有阻攔葉蘭成,她望著夫婿的背影,一股冷意湧上心頭。


    葉府西花園裏有座梅花亭,鏤為門為窗,繪為壁,甃為地,範為器具,皆形以梅。思卿從葉端明的書房走出來,路過這間亭子,看到了葉蘭成的背影。她裝作看不見,想繞路過去,葉蘭成卻迴頭喚她:“思卿。”


    思卿拾裙走進來,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會跑了。就算不替葉家著想,我也會替我傅伯伯和師兄著想。老匹夫已經威脅過我了,你不必再來警告我。”


    葉蘭成歎了口氣,“父親究竟拿什麽威脅你?”


    “和你無關,”思卿道,“你不必問。時候不早了,我要迴去了。”


    葉蘭成想了想還是說:“父親終究是你的父親……”


    “你住口!”思卿道,“少和我來這一套。看在當時老匹夫裝病騙我迴帝京的時候連你一起騙了的份兒上,我可一直沒拆穿你。還沒進城的時候那些想殺我的人是誰的人,你應該早就心知肚明吧?可歎我不明帝京局勢,現在才想明白。連嫂嫂都三番五次旁敲側擊叫我離開帝京,偏你是鋸了嘴的葫蘆?我中毒之時你為何不提醒我?為何不讓我迴南邊去?”


    “父親騙你,是他不對。我覺得你既然迴來了,總要見見父親。等你見了父親,你若想迴南邊,我自然幫你……”


    “我見了老匹夫!就走不了了!”


    “那你何妨說說看,父親究竟拿什麽威脅你,我也好……”


    思卿冷笑道:“我提醒你,不要試圖去查你爹威脅我的事,更不要告訴旁人——這個旁人,包括嫂嫂。罷了,我也不和你一般見識。我從小到大,沒受過你們葉家養育,更是不欠你們的。今日還叫你一聲‘兄長’,是看在嫂嫂一心幫我脫困的份兒上。從今日起,我們再無瓜葛。”


    “你姓葉……”


    “我姓什麽跟你有關係嗎!”


    思卿從袖中掏出一塊玉質溫潤的玉佩,輕聲道:“你說這是母親當年放在我繈褓中的玉佩,今日還你。”


    葉蘭成不接,“就算你不認父親,你也要認母親……”話沒說完,卻見思卿自顧自鬆手。眼見玉佩要跌落在地摔碎,葉蘭成連忙一把接住,“你出生時,總是啼哭。母親說玉能驅邪,才把此物放在繈褓之中的。”


    “母親生我之恩,銘記於心。如今與母親家有親的也就是承平伯府了,我自會報恩,和你們葉家無關。倘若我今日不交托的幹幹淨淨,難保來日你們葉家不會厚顏無恥拿母親來壓我。”思卿淡淡道,“我養父為我取名為‘思卿’,是覺得我的親長一定日日夜夜思念於我。沒想到你們葉家十幾年不理會我,一朝今上元後沒了,想我倒是想得緊。我最後再說一次,不要試圖用虛無縹緲的血脈來壓我,這招對我沒用。”說完轉身而去。


    “你就真的覺得葉家和你毫無瓜葛?”葉蘭成追問。


    思卿忽然迴首,嫣然一笑,“也許以後會有。所以我先提醒你一句,看好你爹,他手太長。倘若來日惹出什麽亂子,我一定翻臉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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