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風!風!大風!”在蒼涼悲壯的號角聲中,五千秦軍用齊聲的怒吼掀起了臨晉攻防戰的序幕。


    一排又一排的秦軍依次出列,按照盾牌手在前、輕步兵在中、弓箭手在後的順序迅速集結。少頃,十數個錐形的突進陣蔚然成形。鱗次櫛比的盾牌將方陣武裝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殼,顯然,秦軍打算犧牲速度來換取較小的傷亡代價。


    錐形方陣的身後即是秦軍賴以成名的箭陣,任何忽視秦軍箭陣的一方,都要付出足夠的代價才能收獲寶貴的教訓。現在,臨晉城頭還沒有納入秦軍箭陣的攻擊範圍,稍微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待秦軍箭陣前進之時,即是秦軍全力猛攻之刻。


    因為高度的關係,趙軍的弓箭射程要較之秦軍的遠上十幾步,威力也會增上三分。但趙軍的最大劣勢在於城頭狹小,無法擺放太多的弓箭手,輸出的火力自然遠不及秦軍。這十幾步的距離,秦軍幾息就能越過,趙軍可以在這幾息內可以擴大的戰果少之又少。不能說沒有,隻能說聊勝於無。


    所以趙軍在一開始給自己的定位就是白刃戰,隻有混戰,才能讓秦軍的弓箭手有所忌憚,無法施展,才能讓趙軍可以憑借城牆的高度,壓製占據絕對數量優勢的秦軍。


    因此在秦軍箭陣前移,整個陣型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的時候,趙軍搬出了最厲害的撒手鐧——守城弩。長達九尺的守城弩絕對是所有軍中的噩夢,哪怕是重步兵或者重騎兵,也難以抵擋守城弩的鋒芒。即使威力最弱的。長達八尺的守城弩也可以把一名重騎兵連人帶馬釘死在地麵,更遑論趙軍所使用的長達九尺的守城弩。隻要角度合適,將四五名名重步兵或者*名輕步兵串成人肉叉燒乃是小菜一碟。


    趙軍在一開始就示弱,雖然實際上他們本來就弱。在秦軍箭陣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的時候,沒提防趙軍突然拿出了守城弩。登時就吃了一個大虧。即使是鐵石心腸的秦軍,在發現自己身邊的袍澤成串成串地被釘死的時候,也難免出現一絲慌亂。


    趙軍在一開始就把目標放在了秦軍的弓箭手身上,一如現代的戰爭,狙擊手的最大敵人永遠是狙擊手。在這個年代,對己方弓箭手威脅最大的就是敵軍的弓箭手了。如果可以。任何一方都會最先削弱對方的遠程兵種。為的,就是保持己方保證在遠程傷害上的威懾力。


    趙軍的下馬威超乎了秦軍的意料,如果不是嚴苛的軍紀早已經深入人心,秦軍弓箭手就會有崩潰的可能。好在守城弩的威力雖大,但發射頻率實在太慢了。而且,趙軍隻有區區的五架守城弩,除了一開始占了些便宜,讓秦軍膽寒外,就失去了作用。


    指揮秦軍箭陣的軍侯在箭陣遇襲後,指揮箭陣加快了前進的速度。想要減少這種單方麵的損失,最好的辦法不是後退,而是迫近。隻要再向前前進四十步。對方的守城弩就在己方的攻擊範圍內了。秦軍不指望可以摧毀這些守城利器,需要的隻是壓製對方的弓箭手而已。再厲害的器械也是需要人去操控,如果對方人都死光了或者被壓製的不敢抬頭。那秦軍的目的就達到了。


    秦軍箭陣一進入到趙軍弓箭手的射程範圍內,數百支利箭就從城頭唿嘯而來,黑壓壓的的一片,滿懷著死亡的惡意。秦軍完全不管不顧,隻是一邊前進,一邊向空中放箭。提前進行壓製,也是自保。


    在狹窄的戰場上。身手再好的弓箭手也不能違背軍令,做那些高難度的閃挪動作。所以。弓箭手一向是傷亡較大的兵種,因為總不能奢望每個弓箭手都配備一個盾牌手。秦軍弓箭手的武器隻有長箭,能用來保護自己的,自然也隻能是長箭。想要活命,除了需要一點點運氣,更多的是要用弓箭壓製住對方。若是敵軍的弓箭手全都戰死或者被壓製地抬不起頭,戰場上就沒有什麽可以威脅到弓箭手的存在。弓箭手們也就可以幸存下來。


    兩撥箭雨數量相差無幾,但不同的是,因為秦軍弓箭手龐大的數量,采取的是一排一排輪流放箭。每一行的弓箭手幾乎是瞬間射出手中的箭。隨即默契的撤退到方陣後方,一方麵補充箭支,另一方麵也是補充體力。這時後一排的士卒跟上,重複上一排的動作。趙軍則不同,為了造成最大的殺傷,也是平息心中的恐懼,所有的人都是沒有章法地亂射一氣,似乎這樣才能讓心裏麵稍微安穩一些。


    因此,從空中俯瞰的話,從東方(秦軍方向)射來的箭雨一波接著一波,整整齊齊、密密麻麻,從西方射來的箭雨則是零零散散,不成章法。


    這也造成了不同的結果,秦軍弓箭手的傷亡微乎其微,隻有百十個倒黴鬼受傷,戰死當場的不過是三十多人而已。趙軍則是接二連三的中箭倒在城頭上,隱藏在垛口後的趙軍成了最繁忙的人。


    也就是這個功夫,鼓聲愈急,起初隻是小心翼翼地向前前進,盡量不露出一片縫隙的十多個錐形方陣,在中軍傳來急促的鼓聲後,撒開腳丫子開始猛衝。因為這是己方已經成功壓製住趙軍弓箭手的信號。負責攻城的秦軍需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城頭下,架起雲梯,登上城頭。


    望著城頭的趙軍被秦軍弓箭手壓製地全都匍匐在垛口下,秦軍校尉露出了些許讚許的笑容,對一旁的副手說道:“趙軍還是很聰明的嘛,知道揚長避短,想要和我們貼身廝殺,不讓我們發揮弓箭手的優勢。”


    副手連連點頭,道:“可這樣也不過是飲鴆止渴而已!趙軍放任我們登上城頭,混戰之下,我軍的弓箭手是沒得用了。可我們大秦最不怕就是肉搏戰。趙軍想要把我們趕下去,也得掂量掂量有沒有這個本事啊!”


    秦軍校尉笑而不語,心裏麵卻是暗暗道:“如果換做是自己,能做的也隻能是這樣了。可惜,兵力製約了趙軍可以使用的戰術。看來。不用兩個時辰,自己就可以完成武安君交代的任務。”


    望著不斷往城下拋灑石塊、滾木的趙軍,校尉囑咐道:“要嚴防趙軍冒死突圍或者出城衝撞,武安君的任務是不放跑一名趙軍,若是沒有做到,本將可是要提頭去見武安君的。不過。在此之前,所有的人都脫不了幹係。讓所有的人都給我機靈點。”


    “喏!”副手滿臉嚴肅地迴道,然後作揖告辭,前去曉諭全軍。


    一個時辰後,東門幸存的趙軍數量越來越少。秦軍已經隱隱占據了半個城頭,東門頻頻告急。原本打定主意不增援的臨晉守將也不得不從其他三門抽調了一千戍卒,才堪堪擋住了秦軍在東門的攻勢。


    因為秦軍防備的實在太過嚴密,臨晉守將原本計劃的開門衝擊攻城的秦軍的計劃也隻能擱置。明知道秦軍采取的是添油戰術,明知道秦軍就是想要自己把全部兵力調集到東門然後突襲其他三門,但臨晉守將就是毫無辦法。自己的副將在東門那邊已經做得夠好了,但秦軍就是不上當,就是認準了東門打。直到戰死前,副將還不忘派人來通知自己,表達歉意。自己又有什麽辦法呢?恐怕。戰死在城頭,與臨晉共存亡,才是對趙王最後的報答了。


    “來人啊!”臨晉守將一臉悲涼地說道。


    “屬下在!”一名親衛走了過來,行禮道。


    “帶人去把府衙給我燒了,糧庫也全都燒了,這臨晉城秦國大可拿去。想要糧草,沒門!”


    “喏!”親衛沉聲迴道。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


    如果不是怕激起民憤,導致倒戈。臨晉守將都想把整個城池都燒了,不給秦人一磚一瓦。可惜,現在也隻能把糧草付之一炬,給秦軍後勤製造壓力了。


    很快,臨晉城升騰起了一股濃煙,火光衝天。城裏的人大叫著“走水了!走水了!”,下意識地想出門去救火,可都被在街上巡視的趙軍所阻。趙軍自然不會承認是己方放的火,相反汙蔑是有秦軍細作潛進臨晉,放了這把大火,意圖製造混亂。縣令有令,為了防止細作搬弄是非,所有的人全都待在家裏,違背者以通國論罪!所有想要救火的百姓就這樣被恐嚇迴了家。


    秦軍自然也發現了臨晉的變故,但白起發現守城的趙軍沒有一絲騷亂,也就猜到了這件事恐怕不是一個意外。在做這件事以前,對方一定提前通知了所有的士卒。


    想了片刻,白起就猜到了對方的想法。這麽大的煙火,多半是糧庫燒起來了。看來,對方擺明了眼見守不住臨晉了,想要盡可能地破壞物資,這最重要的,自然就是糧草了。白起雖然沒指望拿臨晉的糧草來養活大軍,但眼睜睜地看著糧草被如此糟蹋,白起還是有些許惋惜的。這也就是心態的變化,換做以前,趙軍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白起才不管;但現在眼看臨晉就要收複了,趙軍缺在燒自己的糧草,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告訴王校尉,如果一個時辰他拿不下臨晉,本將軍將親自前往指揮。”白起對一旁正在觀摩戰局的王翦漫不經心地說道。


    王翦心中一凜,心道:“看樣子趙軍確實惹怒了將軍!否則,將軍萬不會把原本說好的三個時辰的時間縮短了一個時辰。不過,現在己方的攻勢極其順利,一個時辰有些壓力,但還是可以做到的。”


    “喏!末將這就派人前去!”王翦躬身迴道。


    白起卻是搖了搖頭,道:“還是你親自去!”


    王翦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神色愈發恭敬,迴道:“喏!”


    正在指揮大軍攻城的秦軍校尉完全沒有想到,貴為秦王心腹的衛尉,也是這次伐趙大軍的副將王翦居然會紆尊降貴地親臨前線。校尉一個激靈,頓時意識到對方多半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莫非是武安君對自己不滿?不對啊!這三個時辰的時間才堪堪過了一個時辰。武安君沒必要派王翦來敦促自己。


    算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不知道王翦來意的校尉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很低,討好道:“末將拜見衛尉大人!”


    王翦擺了擺手,客氣道:“軍中沒有衛尉,(王)翦添居大軍副將,王校尉以副將稱唿就好。”


    見王翦說的不容置疑。校尉也不好堅持,隻能道:“末將知曉了!不知王副將前來是為了?末將愚鈍,還請副將明示。”


    王翦聽後笑了,知道對方多半又緊張又糊塗,自己這次過來就是當和事佬的,當下好言寬慰道:“王校尉可曾注意到臨晉城內的那股衝天火焰?”


    校尉點了點頭。這麽大的火,自己自然看到了。原本自己以為,趙軍會出現一絲慌亂,自己正好可以利用。可沒想到,趙軍卻是毫不緊張。自己隻能繼續和趙軍鏖戰下去。


    “我和武安君猜測,這多半是趙軍在焚燒城內的糧草。趙軍肯定意識到他們守不住城了,又不甘心失敗,隻能把所有的糧草集中在一起,燒了泄憤。這臨晉城其實已經算是我們大秦的了,王校尉若是可以早點攻克臨晉,我們大秦的損失就會更少一點。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校尉若有所悟地眼睛一亮,王翦趁勢說道:“趙軍喪心病狂。若是在焚燒糧草以後,又屠戮百姓,那給臨晉的損失就更大了。你說是不是。王校尉?所以,這臨晉城早一點打下來,王校尉不僅立功還有了美名!”


    校尉終於確定了王翦的來意,王翦這是拐著彎要自己加緊攻勢啊!若是自己完不成王翦暗示的或者說是武安君白起暗示的,自己的校尉就當到頭了。軍中可是有不少人盯著自己的位子呢!校尉可不願意在快要打下臨晉的時候,給別人做了嫁妝。


    “王副將。您覺得多久拿下臨晉比較妥?”校尉試探性地說道。


    見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暗示,王翦心中大喜。表麵卻是不動聲色,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不過嘛。最晚不能超過一個時辰。否則,我怕將軍會按捺不住出手或者讓人出手。王校尉可要知道,不少人可是都盯著這個首勝之功呢!誰也不會嫌這兩百金燙人不是?”


    校尉連連點頭,大為感激道:“末將明白了!副將你權且放心,一個時辰內,末將一定攻克臨晉,在城門迎接您和將軍入城!”


    送走了王翦,校尉連連擦著冷汗,心道好懸。平緩心情後,校尉命人將副手和南、北、西門的二五百主們馬不停蹄的叫來。不過一刻鍾的時間,所有的人都來到了校尉的身前。


    “諸位一定很疑惑,本將為什麽在戰局這麽緊張的時刻把諸位召集過來。本將想說的是,因為本將這裏有一件事關諸位身家性命的大事。”校尉危言聳聽道。


    二五百主們麵麵相覷,皆是不明白校尉的意思,但恪於軍紀,沒有人敢妄言。既然自己的主將說是事關自家的性命,那就是了,但凡懷疑就是質疑主將的權威。


    校尉很滿意大家的反應,一臉嚴肅地說道:“剛才衛尉大人來本將這裏了,傳達了武安君的最新軍令。眼下趙軍知道臨晉不能堅守,正在焚燒糧草,之後甚至會屠戮百姓,這臨晉乃是我們大秦的臨晉,由不得趙軍恣意妄為。武安君有令,限定我們在半個時辰內攻克臨晉,否則,不單本將的性命難保,我們這一營人馬,五百主以上的人都要用拿性命來謝罪!所以,本將把大家召集起來,就是宣布這件事。迴去以後,諸位組織手下的士卒發起衝鋒,不要計較傷亡代價,不要擔心趙軍的陰謀。本將在稍後也會帶領親衛從東門進攻臨晉。在這裏,本將多嘴,囑咐一下,誰要是出工不出力,想靠其他人拿下臨晉,到時別怪本將手裏的長劍不認人。還有,本將不要傷亡數字,本將隻要臨晉!都散了吧!”


    “喏!”二五百主們齊聲吼道。


    校尉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擺在眾人麵前的隻有一條活路,那就是在半個時辰內拿下臨晉,否則,所有的人都要為趙軍陪葬。自己的屬下會取代自己的位置,自己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利益都會成為過往雲煙。眾人哪裏知道,校尉為了表現自己,也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硬生生地把武安君限定的時間又縮短了一半!


    很快,臨晉三門的秦軍發動了起來。二五百主們把類似的話轉達給自己的手下,手下們又轉達給最底下的士卒。“命令”傳著傳著就變味了,變成了如果不能一鼓作氣拿下臨晉,所有的人都要為趙軍陪葬。至於為什麽要陪葬,很多人就說不清了。但這並不妨礙秦軍取勝的決心,秦軍隻知道,自己要以最短的時間殺光趙軍,才可以活命,才可以立軍功。


    鼓聲急,激戰正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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