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子,你手指那麽長,為什麽不彈貝斯?”


    沈繼平被挎在身上的貝斯壓得腰酸背痛,他苦著臉看著兩人比在一起的手,李顯的手居然比他長了快一個指節。


    李顯嘿嘿笑著收迴手放下鼓槌,起身把胳膊湊到發小胳膊旁邊,他的胳膊要比沈繼平粗壯不少:“你說呢?”


    “你倆別鬧了,還排不排了?我等會還要去補習呢。”


    沈繼婉哭笑不得的看著兩個開展幼稚比賽的大齡兒童,舉起話筒作勢要打。


    李顯和沈繼平忙迴到自己的位置,一本正經的點著頭。


    這次排練是為了沈繼婉高三最後一次聯歡會,兩個月後她將第一個麵對高考。從小到大總是緊隨兩人腳步的沈繼婉,在得知李顯和沈繼平要重新讀中專後就開始迷茫,她覺得自己忽然就沒了奮鬥目標。當她帶著哭腔向李顯和親哥訴說的時候,李顯的一句話便讓她破涕為笑。


    他說:“從現在開始,就該我們努力追上你的步伐了。學姐。”


    此刻,已是2002年4月。


    環境對人的影響有多大,問問李顯和沈繼平就知道了。肅州一中到現在的職業中專,從檔案改變的那一天,他們就被戴上了混混的標簽。


    剛入學時,李顯和沈繼平發現他們成了邊緣人。在中專同學眼中,他倆一個五百八十多分、一個過六百的中考成績實在太過刺眼。而在曾經一中同學眼中,他們卻是墮落的典型代表。


    裏外不是人。


    中專班上總共三十多人,比以前少了一半。李顯和沈繼平初入這個集體,仿佛來到了外星。在這裏,學習似乎成了一件丟人的事情,而打架、捕獲異性才是評判一個人成就高低的標準。


    李顯和沈繼平在其他人眼中也是奇葩。他們從不參與體現所謂“班級榮譽感的活動”,仍當這所中專是以前的學校。他們在兩人的小圈子裏安靜的學習,甚至連一節課都沒有逃過。


    當然,這樣的學生無論在哪裏都是老師的最愛。這裏的老師甚至不敢讓學生從自己身後走過,哪裏見過李顯和沈繼平這種“特立獨行”的孩子。


    雖然兩人的檔案裏沒有肅州一中的信息,可畢竟是一個係統,中專的老師也知道了兩人的“光輝戰績”,本以為他們和其他學生是一丘之貉,可真見到他們,這才明白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意思。


    本來,李顯和沈繼平隻是想低調的完成學業,他們和沈繼婉閑談時聊過學校的狀況和他們的打算。可環境總帶著難以抗拒的巨大慣性。


    因為不合群,李顯和沈繼平狠是和同學、同校打了幾架。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們總是屢敗屢戰,並且不斷擴大規模。直到他們開始唿喚社會支援時,讓兄弟倆身心俱疲的“戰鬥”才告一段落。


    原因很簡單,被唿喚來的社會支援中,有幾個是體育館事件的參與者。


    也不知他們給這幫人留下了什麽難以磨滅的印象,這次竟以“喝酒言和”草草收場。從那以後,李顯和沈繼平算了融入了中專同學的圈子。


    可惜事情還沒結束。


    這次惹禍的,是兩人遠超水平線的顏值。當然,那時還沒有這個詞。


    在接受兩人成為“自己人”後。同班、同校,甚至其他中專的女生以另一種方式展開了對他們的猛攻。


    無論李顯說多少次“我有女朋友了。”,無論沈繼平說多少次“我不相信愛情了。”,女生們總能找到宣戰的理由。像“美好的愛情源自挖牆角”這樣的話遠不足以敘述當時女生們的攻勢之慘烈。


    沈繼平、沈繼婉兄妹倆在一番密謀之後,終於拿出了章程。


    某天放學後,當李顯被那個最執著的追求者逼入死角的時候,沈繼婉猶如從天而降的英雄,以女朋友的身份拯救了他。


    且不論幾個當事人的心情。李顯雖然擺脫了追求者,但麻煩卻轉嫁到沈繼婉身上。雖然李顯保護了妹妹幾次,但卻無法時時護在她的身邊。當追求者和沈繼婉直麵時,又發生了意料之外的狀況。


    所以說,天賦這東西真的很奇妙,沈繼婉居然又憑借她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對方。當她們親密的出現在李顯和沈繼平麵前時,兩個大男孩早已瞠目結舌,直唿咄咄。


    追求者又以一手出色的吉他征服了兄弟倆。特別是那首easyouare》的前奏,忽然就撥動了李顯的心弦。看著他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己,追求者哭笑不得的自嘲之前怎麽沒想到用這一招。


    搖滾從未死去,隻是在曾經熱愛過的人心裏劃開道口子躲了起來。


    又吸納了沈繼婉的一個同學作為節奏吉他後,樂隊就這樣成立了。


    他們從thebeatles、thedoors、vanhalenband、metallica、bonjovi、gunsn''roses、nirvana,一直到黑豹、唐朝、beyond、何勇、張楚、鄭鈞、鮑家街43號、許巍、冷血動物……在這些或高亢嘹亮、或沙啞低沉、或聲嘶力竭的聲音裏宣泄著自己的青春。


    他們蓄發、打耳眼、紋身,仿佛終於找到了通向真正理想的道路。


    直到有一天,李顯和沈繼平兄妹發現了身邊那些讓他們崇拜的音樂前輩們在生存線掙紮的現實。


    理想拐了個彎,又向初始的目標行去。可被荒廢的學業卻已經無法支持最初的夢。


    青春的故事永遠沒有對錯。李顯剃了長發、摘了耳環,帶著兄妹兩人重新開始履行學生的本職。


    隻有雙臂的紋身默默記錄著。


    為了能被更多人接受,沈繼婉他們為聯歡會排了幾首許巍的歌。在收拾樂器的時候,沈繼婉忽然把李顯拉到一邊,悄聲耳語:“等聯歡會結束以後,你先別走,等我放學有話對你說。”


    李顯看著妹妹璀若星辰的眸子愣住了,他本想說些什麽,卻被沈繼婉用手捂住了嘴:“一切等那天再說。”說罷她就轉身離開,絲毫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沈繼婉感受著從背後投來的目光,大腦從未如此清醒過。也許是一部電影,也許是一篇文章,也許是一首歌。她忽然就問清了自己的心。


    那個一直不敢確定的身影,仍是陪伴自己十二年的他。仍是那個永遠把自己保護在背後,讓她安全無比的他。


    聯歡會那天,樂隊一如既往的受到歡迎。


    幾首歌在意猶未盡中很快結束,沈繼婉忽然拿著話筒對叫了許多年的哥說:“李顯……放學後記得等我。”下麵早已起哄聲一片。


    沈繼婉紅著臉下了台,留下樂隊中呆若木雞的其他人。


    以她的性格,沈繼婉本想當著所有人的麵來一次轟轟烈烈的告白,可話到了嘴邊卻轉了個彎。現在看來,李顯曾對她訴說過的那種羞澀果然不好戰而勝之。


    迴過神來的樂隊其他成員,心思各異的收起樂器。沈繼平勾住李顯的肩,建議道:“要不等下你先走吧,我幫你擋著婉婉。”


    “你確定?”李顯調笑嘴唇已經開始發白的發小一句後,就笑著說道:“不用了,我會等她。”


    李顯扶著自行車,靜靜的等在學校的門口,絲毫不在意來往學生的指指點點。


    “等急了吧。”李顯剛感覺到車一晃悠,就見沈繼婉跳上了後座。


    李顯笑著迴應:“沒有,想去哪?”


    沈繼婉揚著頭,夕陽照在她臉上,繪出一副柔和又美麗的光影:“去河邊吧。”


    她在光影中露出笑容,這個笑容清澈見底,像一汪清泉。


    李顯點點頭,載著妹妹朝河邊駛去。


    路上,沈繼婉的手慢慢前進,緩緩的環住了他的腰。他一陣僵硬,惹得她咯咯直笑。


    車停了下來,此時正是柳絮紛飛的季節,河邊茂密的柳樹讓這些雪花般的小絨球隨著微風彌漫在空中。


    李顯和沈繼婉坐在河邊,靜靜的打著水漂。


    寂靜持續到天色漸暗,滿天的柳絮讓人覺得仿佛置身在雪天。


    “李顯,我喜歡你。”沈繼婉毫不避讓的盯著他,一如十二年前沙子堆旁那個倔強的小姑娘。


    李顯伸手摘掉妹妹頭上的小絨球,就這樣看著她的雙眸。他的笑容溫暖如故,可傳遞的內容卻隻有親情。


    柳絮輕輕撩過她美麗的麵龐,讓沈繼婉覺得鼻頭好癢。


    “我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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