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9月初,淩晨。


    沈繼婉忽然從寢室床上醒了過來,她又夢到了那個柳絮紛飛的黃昏。她已經不記得當時是否落淚,但柳絮的絨毛總在之後的一年裏瘙的鼻頭發癢。


    沈繼婉翻了個身。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出奇。


    她從來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她當時是這樣迴應李顯的話。


    “好,你等她,我等你。”


    沈繼婉在寂靜的夜裏吃吃的笑起來。她始終堅信這世上不會有人和他一樣為了一個約定就等待六年,甚至更久。當然,除了自己。


    想到這裏,她忽然又感到鼻子癢癢,或許是一年前的柳絮留下了後遺症。


    “明天他就會來。”


    沈繼婉呢喃一聲,再次進入了夢鄉。這次似乎又是一個壓抑的夢,她的眉頭緊皺,嘴角不經意的向下彎著。


    在中專的最後一年裏,發生過一件影響沈繼平往後生活的事。


    事情的背景條件順理成章,在沈繼婉自願成了李顯的擋箭牌後,沈繼平自然得獨自承受女生們的進攻。被那潛藏在意識深處的恐慌感影響,他最後還是選擇了一位短發愛笑的女生開始了第二段戀情。


    戀愛的過程無需贅述,沈繼平對妹妹從小到大都沒辦法隱瞞任何事。當沈繼婉大學第一次放假迴家的某天早上,她看著昨天一夜未歸的親哥滿臉頹喪的迴到家,直愣愣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時,沈繼婉就心有所感。


    在一陣山唿海嘯般的砸門後,沈繼平不情不願的打開門,臉上的陰冷差點讓沈繼婉打了退堂鼓。她故作蠻橫的把親哥推進了房間,自己進去時還不忘鎖好門。


    “昨天出門的時候還春風滿麵,怎麽一晚上過去就這幅模樣了?”沈繼婉知曉親哥昨天去幹了什麽,還是她親自往沈繼平口袋裏裝了幾隻保險套。


    沈繼平翻出包煙,自顧自的抽起來,對妹妹的提問毫無反應。


    沈繼婉看著沈繼平苦悶、頹廢又帶著幾分陰冷的表情摸不著頭腦,隻能開始瞎猜:“難道沒得手?她不是個保守的姑娘啊。”


    沈繼平搖搖頭,還是沒有作聲。


    沈繼婉眨巴眨巴眼睛,忽然閃過一道靈光。她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過程太快,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


    沈繼平一愣,弄懂了妹妹話裏的意思。除了感慨自己和她這種怪異的兄妹關係,又猛地擔心起來,他急急反問:“婉婉,這些事你怎麽知道的?是不是……”


    沈繼婉臉一紅,捶了親哥一記才惱羞成怒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聽來的行不行!”說罷仍覺得不解氣,雙手齊上就使起了王八拳。


    鬧了一陣,沈繼婉惡狠狠的逼問:“說!到底咋迴事!”


    被妹妹這麽一鬧,沈繼平的心情鬆快不少,他平靜的迴應:“我倆分手了。”


    聽親哥這麽說,沈繼婉也不再胡鬧,皺著眉沉聲道:“為什麽?”


    沈繼平笑笑,手中的煙氣彌漫上來,模糊了他的表情:“以後再說吧,我想睡會。”


    依著沈繼婉的性格,本不會這麽輕易放過親哥。但她看著他臉上苦澀的笑,卻什麽都問不出來。


    後來,那個短發愛笑的女生轉職成了沈繼平的密友,直到中專畢業,她和他都沒有再提過那晚發生了什麽。


    正如李顯說過的那樣,這一次他和沈繼平追上了妹妹的步伐,一同考入了中原省南州市的這所二本。作為那所中專幾年間唯二考上大學的應屆生,李顯和沈繼平很快就被樹立成了正麵代表。就連那位一貫嚴厲苛刻的教導主任都從二人的檔案裏取消了處分。


    李顯和沈繼平剛取好行李走到機場出口,大老遠就聽到妹妹的唿喚。


    “哥,這裏這裏。”


    朝夕相處時往往發現不了身邊人的變化,可僅在假期見過她幾麵的李顯,忽然就發現短短一年的時間裏,沈繼婉又長大不少,十九歲的她已經開始綻放出應有的美麗。


    李顯一陣恍惚,她雙手攏在嘴邊說話的樣子慢慢和那個下午用書當做話筒的身影重合。


    就當兩個影子要融為一體的時候,沈繼平拍醒了發小:“發什麽呆呢,不認識婉婉了?”說罷就樂顛顛的拉著行李向妹妹奔去。


    沈繼婉哀怨的看看揮手跑來的親哥,又看看已恢複常態笑著走來的李顯。明明他剛剛看自己的眼神與以前大不相同,正猶豫要不要撲進他懷裏,就被親哥給生生打斷了。


    從那個柳絮紛飛的日子後,沈繼婉就發現李顯刻意給兩人劃出了安全距離,雖然她改迴了稱唿,可他們之間似乎總有堵空氣牆分隔著。


    想到這裏,沈繼婉又狠狠剜了親哥一眼,弄的沈繼平一頭霧水,他呐呐問道:“你瞪我幹嘛?不歡迎我啊?”


    沈繼婉沒好氣的翻了幾個白眼,徑直朝李顯走去。


    “哥,累了吧,我幫你拉行李。”


    李顯看著眼前巧笑倩兮的妹妹,忍住想摸摸她腦袋的衝動,笑著迴應:“我不累,你幫瓶子吧,他可是喊了一路。”


    沈繼婉咬了咬牙,攙住李顯空著的手臂,故作傲嬌的說道:“哪有讓妹妹出力氣的道理,能來接他就不錯了。”絲毫不在乎自己剛說過的話。


    沈繼平苦著一張臉,三人似乎又迴到以前的狀態。


    李顯和沈繼平跟著沈繼婉迴到學校,在妹妹的帶領下辦理了相關手續。一路上,三人自然吸引了大量的注意,沈繼婉也自然地用學姐的身份將之隔絕開來。


    在分宿舍的時候,沈繼平使盡了渾身解數,這才如願和發小住在了同一間屋簷下。


    沈繼婉幫李顯收拾好床鋪,又約好一起吃飯,也不管苦兮兮的親哥和另外兩個豔羨的目光,施施然地離開了他們的宿舍。


    且不論李顯宿舍四人如何快速融合,也不管沈繼婉的追求者們看到自己心儀的姑娘一臉甜蜜的與兩個新生混在一起是如何心碎。軍訓如期開展。


    本來軍訓對李顯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可發小每天慘兮兮的樣子,以及妹妹定時定點的探望,終於讓他也開始覺得軍訓如此難熬。


    所以得知在閱兵後有匯報表演這個消息後,李顯就拉著沈繼平積極的報了名。後半段軍訓就在采購樂器和排練中快速消耗。


    大學比起中學到底是人才濟濟,李顯和沈繼平很快就在同係中找到了兩名吉他手。幾人以前都玩過樂隊,自然知道樂隊裏最吸引眼球的還得是主唱。所以由誰兼職就成了問題。


    以李顯現在的性情,本來不打算爭搶,可迴憶起中專時樂隊其餘四人堅決不讓自己唱歌,甚至和聲部分都將自己排處在外,一時也激起了好勝心。


    “要不我來試試吧。”指導員特意準備的排練室裏,李顯的這句話讓樂隊其餘幾人以及來湊熱鬧的沈繼婉禁了聲。


    沈繼平詫異的看著發小,忽然就迴憶起小時候大院裏他在小夥伴之間強製開啟的演唱會。隻見他哆哆嗦嗦的勸道:“顯子,你別衝動。”


    沈繼婉也想到那部圓腦袋貓型機器人漫畫中的一個角色,止不住的點頭附和:“哥,我覺得鼓手當主唱會太累。”


    李顯奇怪的看著發小和妹妹,皺眉問道:“是不是我唱的很難聽?”


    兄妹兩頭搖的像撥浪鼓,異口同聲道:“怎麽會。你唱的非常好。”也不知小時候李顯做了什麽,連敢說敢為的沈繼婉都留下了陰影。


    李顯開心的點點頭,手裏的鼓槌耍了個花:“那就讓我試試,瓶子你幫我架一下話筒。”


    沈繼平心下大驚,兩股顫顫的問:“還……還用話筒啊?”


    不等李顯說話,主音吉他手就幫著架好了話筒,嘴裏還直埋怨:“沒話筒讓李顯咋唱?”


    危機一觸即發,沈繼婉使出尿遁之術跑出排練室,臨關門時聽到李顯要用gunsn''roses的《knockin''onheaven''sdoor》試歌,腳下就是一個趔趄。


    這首歌太過漫長,沈繼婉在門外都覺得腦仁生疼,排練室裏的眾人也不知生死如何。歌曲到了尾聲,除了貝斯外的其他樂器其實在李顯剛開腔不久就停了下來。


    這首不知如何形容的歌終於在李顯的一陣加花中畫上了休止符。沈繼婉推門進來,也沒理一臉痛苦的親哥和呆若木雞的兩名吉他手,鄭重的說:“哥,我在門外聽的很清楚,你一唱歌節奏就亂了。”


    李顯眨眨眼,轉頭問配合無間的發小:“有嗎?”


    沈繼平直想給妹妹豎無數個大拇指,見李顯問過來,忙點頭應是:“可不是嘛,忽快忽慢的,我跟的累死了。”


    李顯尷尬笑笑,自嘲道:“我還真沒注意,那你們試吧。”


    “還是我來吧。”沈繼婉如此說。


    有了沈繼婉的支援,樂隊算是成了型。匯報表演那天的盛況可想而知,不單是大一新生,連大二大三乃至大四的學長學姐們都吸引了不少。


    樂隊賣力的演奏著,作為主唱的沈繼婉本身就在學校裏小有名氣,再加上李顯和沈繼平這樣的優異綠葉,更使得樂隊魅力值飆升。


    台上清一色作訓服的五人,其中三個的顏值都遠超水平線,也難怪會吸住了眾多的目光。以貌取人,古來有之。


    可沈繼婉在演唱最後一首歌時,眼簾中忽然映入了一個人。那人站在第一排,身上也穿著代表新生的迷彩服。她個子不高,留著齊耳短發,戴一副粉色的無框眼鏡。


    她和許多女生一樣,正越過樂隊其他人直勾勾的盯著李顯。但讓沈繼婉特別注意到她的原因,卻是她那奇怪的眼神。


    “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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