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來說,一個經常為了生計而奔波又要操持家裏大小事務的婦人,她的手上布滿老繭,指甲的縫隙裏確實異常的幹淨,這說不過去的。整日有各種活要做的人,手可以幹淨,但是通常不會太顧及指甲縫隙裏,即使不會太髒,也多少都會留下一些東西。除非是那種完全不用做事的千金小姐,可杵嫂分明不是。


    她的指甲裏又為什麽一點殘留都沒有呢?


    “你看這裏。”蕭景毓說著,抬起死者的右手,示意紅玉去看死者右手無名指的指甲縫隙。


    “這也很幹淨啊。”紅玉說,死者的指甲縫裏,什麽都沒有。


    “不,你仔細看。”蕭景毓讓她看的,不是死者的指甲縫裏是否留下了殘留,而是......


    紅玉湊過去,忍著不適仔細辨認了一番,“這......這個是......”


    一點點傷痕。


    像是用外力把什麽東西強行擠壓進死者的指甲縫裏,然後過度用力造成的,指甲和皮肉銜接部分,有著分明的一個缺口。


    “難道是有人,故意清理過死者的指甲?”


    “不,應該是死者本人。”在對比過死者杵嫂的兩隻手以後,蕭景毓做出了判斷。“死者的慣用手是右手,你看她左手的指甲裏,沒有留下任何傷痕。但是她右手的指甲裏,卻留著一些被鋒利之物從內劃傷的痕跡。”


    這些如果仔細分辨,還是可以看出來的,與皮肉銜接,指甲內側有許多細微到可以被忽略的劃痕。


    “我知道了!”紅玉恍然,“因為她習慣了用右手,所以情理左手指甲的事情,就很平常。可是翻過來,用左手情理右手指甲的時候,就很不習慣,所以留下了劃痕。”


    蕭景毓抬頭微微一笑,“你說的不錯。”


    紅玉麵對屍體時的恐懼一點點的在下降,她不再像剛才踏進來的時候一樣那麽緊張,“可是,她為什麽要情理自己的指甲呢?”


    蕭景毓定了定,緊鎖眉頭。


    這個問題同樣困惑著他,死者杵嫂,是一個做雜事的村婦,從她一雙手上不難看出,她並不是一個會日常留意自己容貌的人,她的一雙手除了遍布老繭以外,粗糙,而且因為常年浸泡冷水等緣故,她的手指變形,又短又粗,應該是有指關節一類的疾病。這樣一個平常都不在意手部保養的人,怎麽突然之間會如此小心地把指甲都清理得這樣幹淨呢?


    “我記得......她當時穿的衣裳......”


    紅玉隱約記得,她和夫人一起見到的那具屍體,倒是還留著一些印象。


    蕭景毓側目,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紅玉仔細迴憶著,她突然轉過頭來,對蕭景毓說,“我記得,當時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時,我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隻是一直都沒有想起來,到底哪裏覺得不對勁,現在想想......”


    紅玉看著屍體,陷入迷茫。


    “公子難道不覺得,她的衣服也很整潔嗎?”


    衣服......即使隻是粗麻,可是新料子和舊料子也是有區別的,舊的料子,約洗越皺,越洗越薄,顏色也會褪很多。蕭景毓聽他娘說過,後世會有很多奇怪的發明,包括染衣服料子的專門染劑,可以保證衣服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不褪色的。但是這個時候是不一樣的,這個時候染衣服,都是將一些帶有顏色的草本類植物連同布一起煮,煮的時間長了,草木裏的顏色也就進入到了布裏。可是這樣染出來的布,洗幾次以後,顏色會淡很多的。


    可是杵嫂的衣服顏色,還很新。料子像是洗過幾次的,不過對她來說,應該也是十分珍稀的寶貝了。洗過幾次的衣裳,又重新上了色......在這個並不是什麽特別日子的時候穿在身上,她還特意情理了指甲裏的痕跡......


    “會不會......她原本就是要見什麽人的?所以特意打扮過了......”紅玉說。


    盡管這“打扮”不能用一般人對於打扮的定義來理解,可是對杵嫂這麽一個做慣了粗事的鄉下婦人而言,換一身新一點平時舍不得穿的衣裳,把自己肉眼所能夠看到的汙垢情理了,也就算是打扮了吧。她素來不怎麽在意自己的外型,可偏偏這一次,她好像“準備”了很多。


    按照紅玉的說法,杵嫂本人也並不知道她會被殺。本來是滿心歡喜,精心打扮,等待著她約好的人來見麵,卻不知什麽緣故,被害了。兇手殺了她,而且嫁禍給了裏翀。再往細了說,兇手原本要嫁禍的人,可能並不是裏翀,而是蕭景毓。隻不過當天鍾離家要來人,裏翀對於鍾離家那些人的勸說不厭其煩,故意躲避,才會替蕭景毓走這一趟,可也因此,被牽連進了案子。


    “......關於裏翀被襲擊的事情,我娘說過些什麽嗎?”蕭景毓這時候想起來。


    裏翀的身手並不差,怎麽會一下子就中招呢?


    難道這村子裏當真藏著一個絕頂的高手?


    紅玉這才想起,“夫人倒是提過,夫人說......裏翀傷在後腦的頭頂處,兇手要不然是個身高很高的人,要不然就是......”


    這樣說,蕭景毓還是跟不上思路。他抬手攔住紅玉,對她說,“這樣,我娘在分析這件事的時候,做過什麽,你都幫我迴憶一下。”


    “......公子?”紅玉滿心好奇,蕭景毓為何如此在意夫人說過什麽?難道把夫人當時的舉動告訴他,能夠幫助他理清思路嗎?猶豫再三,她還是答應了。走到一旁,附身要蹲下。“我記得當時夫人迴去之後,也是一直都想不通似的,坐在那裏一個人發呆出神,我擔心夫人,就端了湯藥上前......然後我的帕子掉了。我要彎腰去撿,夫人已經先我一把撿了起來,隻是,隻是不知為何,夫人拿到帕子,一抬頭看到了同樣彎著腰的我時,就好像一副,什麽都想通了的樣子。接著,夫人就去證實裏翀頭上的傷,到底是在什麽位置......公子?”


    紅玉說著說著,就發現蕭景毓根本沒有在聽她的話了。


    “我知道了!”蕭景毓一拍腦門,他便明白了,當時他娘到底想到了什麽。


    “公子明白什麽了?”紅玉還不知道,她到底說了什麽,就讓蕭景毓恍然大悟了。


    “紅玉,我知道我娘當時想到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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