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以來,姬春蘭有些不可理喻。和甄克淩在教室外走廊麵對麵路過,她都繃著個臉目不斜視,也不打招唿,仿佛遇見的是個陌生人。


    實在想不出什麽事得罪了她,甄克淩就要易寶珠、元霜菊幫忙分析分析,都是女人,更了解女人的心思。兩人稍加思索,都說她是嫉妒心太重,兩人都帶六年級,甄克淩班上成績比她班上好得多,她心裏過不得。


    甄克淩覺得她倆分析得很對,仔細迴想,自己確實搶了她的風頭。備課和課堂教學藝術經常受到杜主任表揚,去年秋季期末考試成績比她好得多,最有可能讓她不滿的是,自從甄克淩包教六(2)班的音樂課以後,她班上的學生一下課就喜歡往他寢室裏跑。


    轉眼就到了四月,離“小考”時間越來越近。陸校長和杜主任隔幾天就要過問六年級兩個班的成績。兩個班的科任教師也想盡辦法,占用別人的課來上自己的課。


    姬春蘭要甄克淩把他帶的六(2)班音樂課讓給她。甄克淩正在教她班上學生識簡譜,一個星期才能完全教會,就說下星期之後才能把音樂課全部讓給她。姬春蘭把臉一板,轉身走了。


    星期二第五節課,是六(2)班音樂。上課鈴剛響,甄克淩就拿根笛子,朝六(2)教室走去。他打算用笛子吹出“哆來咪發唆拉西”,讓學生學會七個音符的唱法。推開教室門一看,姬春蘭正在給學生講作文。


    甄克淩一下子火就上來了,這也太不尊重人了。明明說好下星期後就把音樂課讓給她的,她居然強占自己的課。甄克淩走近姬春蘭,打斷她講課,逼視著她說:“姬老師,你記錯了,這節課是我的音樂課。”


    學生從沒見過兩個老師當著他們的麵爭著上課,麵麵相覷,屏住唿吸看稀奇。


    “我的語文課安排少噠,音樂課又不得考試,我給你說過讓給我的。”姬春蘭冷冷地說。


    “我沒說這節課就讓給你。”甄克淩心想這人太不懂禮貌了,偏不遷就她。


    “我已經在上課噠,你就讓給我算了嘛。”


    “那你問哈同學們,是願意上語文課還是音樂課?”


    姬春蘭望著學生,自信地問:“同學們,你們是不是願意上語文課?”


    學生們異口同聲齊答:“音-樂-課!”


    姬春蘭壓根沒想到學生一點都不給她麵子,突然哭起來,歇斯底裏道:“我這是背他媽的什麽時啊,教了你們這麽一群不知好歹的東西,上語文課是為了哪個之好?還不是為了你們多考幾個重點初中啊。嗚……嗚……你們不需要再上語文課了。天天就上音樂課嘛。嗚……嗚……”


    罵了一陣,她兩手忽地在講桌上左右橫掃。桌上的教鞭、粉筆盒、語文書便嘩啦啦全掉到地上。最後,她狠狠一跺腳,邊哭邊跑出了教室。


    甄克淩擔心她發更大的瘋,卻故作鎮定,說:“同學們,沒事。我們開始上音樂課,今天我們學習簡譜知識……”


    剛一下課,杜主任就在教室門口找到甄克淩,說:“你快到我寢室裏來一下。”


    杜主任寢室緊鄰陸校長寢室,隻隔一層板壁。他跟在杜主任屁股後剛進屋,便聽見陸校長屋裏姬春蘭尖厲的聲音:“他憑麽子欺負我?在學生麵前掃我的麵子,我要他的音樂課上語文課錯在哪裏?你作為一校之長,不把這個問題給我搞清楚不得行!”


    甄克淩呆了。這點小事,她還扯到校長這來了?


    杜主任給他拿把椅子坐下來,小聲說:“曉得找你來是麽子事了吧。”


    “為姬老師麽?我覺得自己沒做錯啊。”甄克淩不以為然。


    “你不曉得你惹了個麻煩。姬老師平時人蠻好,搞工作也蠻負責,就是發起瘋來別人都怕她。”


    聽杜主任講姬春蘭前年的一件事,甄克淩緊張了。原來自己惹到了一隻母老虎。


    大約前年十月,杜主任組織聽課評課活動。陸校長有意鍛煉年輕民辦老師,便要求四十歲以下的民辦老師都要講公開課,再互相評課。


    姬春蘭帶的五年級語文,她講的一節新課《董存瑞舍身炸碉堡》。評課時其他老師紛紛說奉承話,稱讚講得如何如何好。唯獨董桂枝說,姬老師的課“灌輸式”教法用多了,應該多用些“啟發式”教學法。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姬春蘭已走到董桂枝麵前,暴跳如雷道:“你董桂枝曉得他媽的個麽子灌輸式啟發式啊?都不是民辦老師啊,你又比哪個能些?今天你要給我搞清楚,你是個麽子意思?非要貶低我,是不是二天轉正就好輪到你?”


    董桂枝也不是省油的燈。大嚷自己是按杜主任的安排評課的。沒得哪個規定不準講別人的不足,杜主任要給我倆評評理,她這樣像個潑婦到底對不對。


    聽董桂枝說自己是潑婦,姬春蘭撲上去就揪住她的頭發,兩人撕扯起來。在場的老師連忙上去勸架,好半天才把兩人分開。後來杜主任評理兩人都不依,又鬧到陸校長那兒。陸校長好說歹說兩天,最後各打五十大板總算了事。


    陸校長那邊姬春蘭一聲高過一聲。陸校長講一句,姬春蘭恨不得要講十句。這邊杜主任急了。姬春蘭要求把甄克淩叫到陸校長寢室,當兩人的麵請陸校長斷個公道。甄克淩卻覺得可笑至極,自己的課被她占了,她還覺得有理。任杜主任怎麽勸,甄克淩就是不去陸校長寢室。


    杜主任最後說:“解鈴還需係鈴人,今天這個情況,你不去怎麽收得了場呢。”想起杜主任平時對自己的種種好處,甄克淩答應跟他一起過去。


    陸校長說:“小甄老師也到場了,姬老師有什麽要求就當麵說。”


    姬春蘭把頭扭向另一邊,氣鼓鼓地說:“甄老師煽動我的學生不上我的課了,這個班我教不好噠。我要求陸校長和杜主任給我換個班。”


    陸校長皮笑肉不笑,說:“嘿嘿,這怎麽行呢,姬老師你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了哈。”


    姬春蘭扭迴頭,咄咄逼人,道:“甄老師這麽欺負我一個民辦老師,你們總要給我一個說法啊。”


    杜主任想當和事佬,說:“姬老師,小甄老師也才參加工作,社會知識還不多,說話沒仔細想把你罪噠。讓他給你道個歉,你就隻當他是自己的弟弟,原諒他一次行不行?”


    姬春蘭好像極不情願似的,半天才說:“那看他的。”


    杜主任扯扯甄克淩衣袖,說:“小甄老師,你就給姬老師說聲對不起嘛。”


    完全是這女人太蠻橫無理,自己沒一絲一毫錯了,居然還要給她道歉。甄克淩沒想到學校領導也不分是非黑白,頓時滿腔悲憤,迸出一句:“你們這是侮辱我的人格。”然後奪門而出,騎上自行車迴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甄克淩準時趕到食堂吃早飯。沈師傅悄悄說,昨天他不肯道歉,把姬春蘭冠心病氣發了,暈倒在陸校長寢室,最後喊她丈夫來把她送區衛生院住院去了。元霜菊和易寶珠替甄克淩擔心,說他當時說句軟話多好,就免得後頭有麻煩。甄克淩鴨子死了嘴硬,說反正我沒得錯。


    姬春蘭住院,陸校長安排徐主任去交的錢。錢用完了醫院催交費,她丈夫說找她學校。徐主任隻好又去交錢。住院十幾天了,陸校長要徐主任去接她迴來。她卻說學校不給她一個說法,她不得出院。


    陸校長當然明白,其實她就是要揀迴麵子,要甄克淩賠禮道歉。可甄克淩確實沒做錯,也不好逼他,就要杜主任給他做思想工作。杜主任想想,把任務又交給元霜菊。


    元霜菊對甄克淩說:“你低個頭給姬春蘭道個歉算了。”


    甄克淩說:“憑麽子呢?你說我到底有錯沒得。”


    元霜菊說:“我曉得你沒錯。但是她不講道理,現在不出院,陸校長和杜主任下不來台啊。你總要跟他倆給個麵子嘛。”


    甄克淩說:“就他倆的麵子值錢,我就可以不要麵子?”


    元霜菊有些生氣地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曉不曉我是為你好?好多人巴不得看你的好戲,哪個得來勸你?你還仔細想一下,我們還有幾個月就要轉正了。你把人得罪光了,還想不想順利轉正?”


    別人巴不得看自己的好戲,元霜菊一語驚醒夢中人,甄克淩說:“你不點撥,我倒確實沒想到這層。好嘛,我去給她道歉。”


    元霜菊說:“就今天下午,我陪你去。”


    甄克淩心頭一震,胸口湧起一股暖流。他凝視著元霜菊,覺得這女人因為善良,格外漂亮。


    姬春蘭丈夫開著他的農用車來學校,和徐主任、甄克淩、元霜菊一起去醫院接她出院。元霜菊從學校旁邊小賣部出來,提個布口袋遞給姬春蘭的丈夫,說:“這是我和甄老師給姬老師買的一點營養品,你一定要收下。等哈在醫院我們就不給姬老師說,免得推來推去影響不好。”


    甄克淩剛要問元霜菊,見她不停眨眼,一下子明白了,話到嘴邊趕緊吞了迴去。


    陸校長和杜主任專門給六年級科任老師開了個會,說為了有更充足的時間備戰“小考”,從現在起,六年級兩個班的音樂、體育、美術、勞動、班會課都不上了,全部調給語文、數學、自然、思想品德課任課老師。


    甄克淩聽了好笑,讀師範時教育學老師要求學生牢記教育方針---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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