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榆打量著孫正義的神色,她模模糊糊從床上爬起來,對杜若遇刺之後的事情一無所知,擔憂沈樾舟的同時又好奇那日究竟是誰射的那支箭。


    “這……”


    孫正義一副說來話長的樣子,宋榆板著一張臉,坐在廊下吹風,抬了抬下巴。


    “你不說,我就不走。”


    她現在是病人,而且還是都督目前心尖尖上的人,孫正義自然不敢用當時的態度對待她。


    連都督幾次三番在她身上吃癟,孫正義不覺得要是宋榆吹了風,風寒更甚,沈樾舟會放過自己。


    孫正義趕緊讓柳雙給她遞了一捧湯婆子,撇了撇嘴巴。


    “陛下詔令,錦衣衛十五日之內押送犯人迴晏都,今兒一過,最遲明日就要起程。”


    意料之外的事情,隻不過宋榆沒想到會這樣快。


    她微怔了怔,“除卻賈敬安之外,就這些小嘍囉?”


    王光和已經報了喪,不屬於押送人員之內,沈樾舟應該是想利用這顆棋子出奇製勝。所以滿打滿算,牽扯到這件事情中的人,也就是織造局、市舶司、運輸使……而排得上名號的世家和富商,穩如泰山。


    宋榆心口有些寒。


    花費了這麽多的精力時間,死了這麽多的人,將倭寇一舉殲滅,牽連出著能在青史上留名的通倭大案,但實際挖去的腐肉,也就是在名在冊的官員。


    沒了賈敬安,還有張敬安,李敬安。沒有了孫恆,還有劉恆,王恆……


    一個平定軍總督,一個淮南布政司,一個按察使,還有一個織造局提督太監。


    不得不說,這陣營,簡直巨大,朝野震撼。


    盤踞在江浙的世家威風一日不滅,今日之事不過是曆史的車軸而已,朝去,夕又至。


    而通平帝加緊時間讓沈樾舟迴京,已經拿出了態度,不準備一探到底。


    朝廷上彈劾沈樾舟的聲音越來越大,以江浙集團為首,那些官宦世家在這一次的剿倭事情裏親身體會到了沈樾舟的狠辣,都希望借著他猖狂自大,擅自調兵,欺上瞞下,甚至欺君罔上之嫌,將他拉下來。


    江浙集團有多大,沈樾舟的對立麵這一次就有多廣。


    而這一次,通平帝不打算追究到底的態度,就給了眾人攻擊沈樾舟的勇氣。


    可以說,現在上奏彈劾沈樾舟罪名,比蓋棺定論,犯下滔天罪行的賈敬安都要多。


    宋榆歎了一口氣,實在是覺得通平帝這一遭實在是太瞻前顧後,但聯想到那風吹著就要倒下的身子骨,她感覺自己又能理解他。


    祁王還沒死,且子嗣眾多,要是通平帝出了什麽事情,太子年幼,難道祁王不會虎視眈眈?


    隻能說沈樾舟運氣不好,攤上了一個愛擺平的皇帝。但凡有些抱負,也不會任由他們如此發展。


    “都督還沒迴驛站嗎?”


    宋榆打了個哈欠,看那書房門庭冷落的,院內也不見張澤權和段靖幾人都不在,肯定是有事情耽誤了。


    孫正義瞥了她一眼,訕訕地迴避了眼神,笑著打趣,“沒呢,都督昨兒就出去了,聽聞是昭慶長公主有請,去了文州,怕要晚些時候……”


    “哦。”


    宋榆這時候才想起來,赤雲當時在茶坊上說過昭慶長公主這幾日就要抵達淮南。


    這位長公主地位斐然,但沈樾舟也不是好惹的主,闖了禍有個子高的頂著,她幹嘛要操心。


    “姑娘再去歇息吧,天兒再亮一會兒奴才再來喚您?”


    “柳雙。”


    孫正義拍了拍站在一邊麵無表情的侄女。


    “愣著幹什麽,還不伺候姑娘鋪床。”


    宋榆的確是有些困了,她精神不是很好,又打了一個哈欠,慢騰騰地重新挪到了床上。


    柳雙怔怔看著她,心底很不是滋味,可是她也在舅舅嘴裏聽說了宋榆的身份——趙肅將軍的獨女。


    一品鎮北將軍的獨女,都督師兄的女兒。


    的確是金枝玉葉。


    她再不甘心,這個時候也不敢給宋榆對著幹,柳雙為她落下簾子,盯著這張精致恬靜的臉,心底湧出一股不知名的嫉妒。


    這不代表她不能惡心她。


    沈樾舟的事情,他們這樣下人並不完全知曉,可是昨兒晚上去洗衣房給舅舅拿換洗衣裳的時候,一個小廝卻在說,都督這次不僅是去見昭慶長公主。


    公主此番南下,還有一個原因,便是給公爹賀壽。


    而公主這一次攜帶的人中,蔣家嫡女,也正好在其中。


    而這位蔣小姐,可是都督名正言順,上了沈家族譜的原配——


    宋榆聽著柳雙意有所指的話,懶懶地半闔著眼,“哦,知道了。”


    柳雙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


    要是旁的女人聽著這樣的話,肯定早就火冒三丈。


    可她還如此沉得下氣。


    柳雙收迴目光,狠下心來,又道。


    “姑娘也莫要傷心,咱們都督是位重情義的,既然耽誤了姑娘,也不會讓姑娘沒名沒分地跟著。”


    “你今天話很多。”


    宋榆冷笑一聲,敲了敲額頭,“出去。”


    ……


    蔣佩慈。


    宋榆不是很熟悉這個人。


    從前隻是匆匆見過幾麵,隻覺得這姑娘像是被家族養的乖順得很的女人,讓她朝東絕不敢朝西的那一種。蔣家和沈家的聯姻,其實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靜寂的空間,會讓時間變得格外的漫長。


    宋榆窩在床上,睡意全無,瞪大了眼睛望著床頂。


    蓋著沈樾舟的被子,睡著沈樾舟的床,自己的男人卻去見了另外的女人,還是與他在禮法道義上有關係的妻子。


    她不可能不鬱悶。


    他們見麵會說一些什麽?


    既然沈家不是加害她的兇手,那他會不會對蔣佩慈有所改觀?


    聽說蔣佩慈自五年前開始,就一直在自請在家蓄發修行,也要占著沈樾舟妻子的位子,是讓她是唯一一個進了沈家宗祠,又真的當著眾人的麵與沈樾舟拜過堂的女人?


    宋榆緊緊眯著雙眼,告訴自己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不要跟他翻舊賬,而且現在自己也沒有翻舊賬的資格。


    她要找到自己前世的死因,才能解決身份的問題。


    宋榆再一次痛恨係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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