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大了……”


    監斬早已結束,百姓們零零碎碎地早已離開,官員們也被安排著迴去驛站休息,現場唯剩下處理後勤的將士和戍守的錦衣衛。


    今夜,上至晏都朝廷,下至江南百姓,無一人能入眠。


    宋榆窩在馬車上大半日,知道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從車上下來,徑直朝著監斬高台走去。


    此處都是值守的將士,三人一崗,看守巡邏,防備嚴密,肅穆冷寂,即便有篝火照目,可還是會使人感覺一股冷肅。


    這樣的場景,出現女人是很不時宜的。


    但她猶如走入無人之境,腰間的令牌在伴隨著宮絛玉佩搖曳,令每一個與她打照麵的將士為之一愣,隨即俯身拱手。


    宋榆悄無聲息地走在沈樾舟身後,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身影。


    剛開始的時候,宋榆總覺得沈樾舟是真的變得冷漠無情,陰鷙狠辣,可是,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變。


    明知收留太監乃逾越,他還是會為了曾經的承諾留下孫正義,即便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下台,他會成為刺向自己的一根利劍,也在所不惜;明知薑東升早已叛變,卻還是以尋常同僚之情誼待他,從未刁難;


    口口聲聲說天下與他無關,手手筆筆卻都在為天下蒼生而考慮。


    甚至不惜為此,寧願自己背負著惡名,也要把通平帝摘走。


    最是心狠,毒辣,不留情麵;也最是心軟,忠心,大局為重。


    矛盾又善良的沈樾舟。


    宋榆歎息一聲。


    “站在風口,都督又要頭疼了。”


    “宋榆。”


    他迴過頭來,看著宋榆,挺拔的背影和飛舞的墨發,目光有幾分落寞。


    宋榆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兩人互視許久,他眼神中的露出旁人未曾見到的慘淡,居然問她。


    “我是不是做錯了。”


    戰場上死多少人,都是應當的,可是坑殺俘虜,這對於一個在傳統的思想裏長大的人來說,並不容易跨過去。


    隻是作為指揮使,有些事情,不是他願意去做,在其政謀其位,是不做不可。


    以殺止殺,以戰止戰。才能換取更大更長遠的和平。


    宋榆的神色微微變化,眉眼比水更柔和,嘴唇嗡動,輕輕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笑容。


    “你沒錯,沈樾舟,你沒有錯。”


    不忍,是人之常情。


    “東南倭寇為何年年打,年年有,就是因為朝廷總是以靜製動,以防為攻,卻不肯先發製人。這樣做,我軍傷亡雖然不大,可是倭寇的勢力也在這樣的環境下年年積累遞增,才養成了今日的後患。”


    沈樾舟的目光不可謂不毒辣。


    誅殺倭寇,震懾東南,同時也是在警告東瀛。


    這些人,自古以來,亡我之心不死。從古至今都在覬覦我們的領土和財富。


    和平時,是大晏的附屬國,而在大晏內憂外患時,轉身就成了想要分一杯羹的敵對國,像是一隻蒼蠅,讓人惡心。


    孫恆能靠著自己做大嗎?


    他的勢力潛入大晏數年,要是沒有一代代東瀛政客的鋪墊,能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內就成為大晏的心腹之患嗎?


    隻是可惜,江南的官員,太經受不住考驗。


    “所以沈樾舟,你沒有錯,你隻是做了他們不敢做的事情。”


    末了,她還不忘比較。


    “要是趙肅將軍也能狠下心來將捕捉的戰俘如此處置,北境的現狀,或許比現在要好一點,”


    “阿榆?”


    沈樾舟輕撫額頭,眉眼間似乎有無奈。


    “趙肅是你父親。”


    至少,是她現在的父親。


    哦?


    她又忘了。


    宋榆聳聳肩,反正她現在就是誰也不記得的人設,說漏了嘴也沒有什麽問題。


    “咦?


    隻是宋榆忽然又一頓,如果這具身體是趙肅的女兒,那沈樾舟豈不是她的師叔?


    她為什麽和他的關係總是會在禁忌上來迴蹦躂?


    可有的人,似乎明知答案,根本都不在乎。


    天上陰沉的烏雲卻再次是散開,高聳的明月垂在天際,沈樾舟帶著她沿刑場監斬台走下,走到了一處很偏僻的小徑。


    這是一個祭祀台。


    擺放著一顆碩大的豬頭和無數瓜果貢品,正麵對著刑場。


    他輕輕拿起放在桌麵上的酒水,轉身正對著萬人坑,微微傾斜。


    一臉如此,他做了三次,直到最後一盞酒水浸透土地,他將酒杯摔碎,眸色低沉,頭也不迴地拉著宋榆往迴走。


    而從頭到尾,宋榆一聲不吭,沒有去問他為何要置辦祭祀台,也沒有問他為什麽要敬酒。


    或許是為了因倭寇而死的百姓,又或許是告知謝安大仇已報,再或者……是兩萬餘名無首屍體。


    ……


    沈樾舟真的坑殺了兩萬的俘虜!


    這件事像是長了翅膀,在大晏的朝廷上盤旋,內閣大臣們圍坐在一團,表情各異,內心卻有說不出的恐懼。


    現如今的朝堂,現在的大晏,究竟是誰的天下?


    究竟姓沈還是姓李?


    說殺就殺啊!


    他全當朝堂上彈劾的折子當做廢紙,甚至根本就不將內閣當做一迴事!


    坑殺俘虜,甚至屍首分離,聽聞當時血流成河,慘唿聲不絕如縷!他甚至還故意讓江浙的官員們監斬,甚至還當場砍了一個官員的腦袋!


    如常乃兵部侍郎,是近期被王閣老提拔入閣,老家乃陝西,雖然不屬於江浙集團一員,但此人很會來事,見王善樸給自己遞眼神,趕緊第一個上前,拱手扶禮,筆直的骨跪著。


    “陛下!指揮使本就擅自調軍開戰,違令在先,即便是贏得了此次戰役,可畢竟師出無名。現在一夜坑殺兩萬餘名俘虜,血流成河,至使百姓驚恐,官員震嚇。”


    “殺降不吉,屠戮太過,怨氣盈結。此乃殘暴之措!我大晏從來寬厚待人,於鄰國附屬也多加恩賜,現指揮使如此做派,不就是將我大晏陷入不仁不義之地嗎?”


    他拖長了聲線,哭爹喊娘樣。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指揮使權勢太過,朝內竟無一人敢製止,此等不是長久之計啊!”


    “臣等請奏陛下速速召迴指揮使,並以違抗軍令,驕躁不遜,藐視君上,削去指揮使大權,以示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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