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仗,其實不隻是倭寇們抵抗的慘烈,就連賈敬安也打得十分的兇險。


    平定軍八萬常備軍,一半多的人都已經被調派到了漳州,有上千挺火炮和無數火銃箭弩。


    這些放在北方戰場上,那簡直就是佛擋殺佛,神擋殺神。可放在同樣武器精良,極善水戰的倭寇麵前,卻是肉眼可見的吃力。


    輜重剛上船,就被不要命的倭寇們拿船當鐵牛撞上來,且十分熟稔的拉長麻繩,裹著大型就輜重往水裏拖!


    火器浸上了水,就泡了湯!


    將士們從岸上打到海水裏,從優勢瞬間變成劣勢。


    長時間沒有打過水戰,平定軍的武力值就遠不及這些倭寇,且水下阻力大,再加上手中的軍械更加沉重,不容易施展開,不如倭寇的彎刀更輕巧。很快,海麵上就漸漸飄蕩起無數具屍身殘缺的斷臂和浮屍。


    血染紅了屍體,屍體不斷湧出血。


    醒目的血液比墨水都刺眼。


    賈敬安心裏一激,雖是看著平定軍如此慘狀,但他卻始終沒有讓人撤退,反倒是令中軍吹響號角,做好反攻的準備。


    將士們,在有的時候就是用來犧牲的。


    他在這場戰役上越是出色,自己就能洗清更多的嫌疑和幹係。


    朝廷也不能治他個擅離職守之失職罪責。


    死的人越多,這場戰役越殘酷,他就越是清白。


    賈敬安手起刀落,囫圇砍掉了一個倭寇的腦袋,血濺在他的臉上,他卻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孫恆這人,就是心忒黑了些,一手扶持起來的天縱奇才隕落在這一場戰役裏,其實有些可惜。


    可是,此人一死,孫恆帳下其餘的能打仗的將領們都隻是平庸守城之才,軍械火炮受損,精幹犧牲,孫恆的實力倒是要比以前要削一些走,對他而言,隻有優勢,沒有劣勢。


    漫長的海岸線的轟炸,上岸之後層出不窮的襲擊,像是天羅地網,就等著左衛隊來入甕。


    殺!


    為了前程!


    為了家國!


    為了名譽!


    更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


    兵戈聲四起,鼓聲如雷。


    沒有退路的倭寇們,隻有咬緊牙關,奮起抗爭,沒有退路地舉起手中的長刀,與平定軍,與曾經的盟友展開殊死一搏。


    西戎問心聽著遠處的嘶喊,神情並未有觸動,隻是看著海麵上覆浮起的血水,一陣涼意從骨頭縫隙裏傳來。


    沈樾舟眼神微微眯起。


    “本座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宋榆就是宋榆,不是任何人。更與西戎問心這樣的戰爭機器沒有關係。


    他壓低嗓音,眸光殺意大顯。


    “三皇子和我既然都想將她安全帶離,你我合作就是最好的契機。”


    比起成熟清冷的沈樾舟,西戎問心更像是一個毛頭小子,三四次譏諷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西戎問心冷笑一聲,狐疑地盯著他。


    “本王現在是倭寇,都督與倭寇和合作……豈不是通敵叛國?”


    為了宋榆,他竟然會如此?


    沈樾舟淺闔著眼,靠在甲板欄杆上。


    華貴的紫衣蟒袍在旭日下泛出耀眼的金光,隱在方形飛翼帽下的俊臉猶如神隻,他從始至終都鎮定自若,半點情緒都不顯。


    隻是在目不可見的地方,紫翡玉戒在飛速旋轉。


    “事急不可不從權。”


    “通敵叛國……有很多種解釋,三皇子如今在大晏境內倭寇裹挾。既然有同樣的敵人,你我二人現在就不算站在對立麵。”


    沈樾舟目眸光微亮,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冷冷掃了一下戰場,透過滾滾濃煙,似乎看見了一個清麗玲瓏的身影。


    “三皇子收快弩快艇來此與本座一敘,便是已經做好了與本座合作的打算,或許……在宋榆放火燒船之時,你就已經知道,唯有我們合作,才能雙贏。”


    “現今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將宋榆安全地帶離孫恆的掌心。在這個前提,則是三皇子必須贏得此次戰役……”


    大敵當前,倭寇已經殺上了岸,對著敵方將領,甚至是敵國皇子的麵前,沈樾舟大可一舉拿下,一箭雙雕。


    可是他身為都指揮使,居然說:現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宋榆的安危。


    西戎問心一時竟不知他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但同樣,站在他的角度,要想成功將宋榆帶走,就隻有和沈樾舟合作這一條路。


    因為這點倭寇這點兵力,隻能是以卵擊石。


    其實要帶宋榆平安離開的方法有很多,若非她擅作主張燒船暴露,他們恐怕已經在迴西戎的路上了。


    偏偏這女人腦子一根筋,不願意看見東南江浙陷入戰火。


    “你和她倒是心有靈犀。”


    西戎問心輕哼,收緊了腰上的長刀,“可是這場必輸的局,若是讓孫恆相信,沒有這樣簡單。”


    他的任務是阻截外調軍的步子,給孫恆北上的部隊緩衝,能順利登上寧海。若無平定軍參加一腳,或許這場戲還有得玩,可是賈敬安的出現生生打破了他的計劃。


    一萬海寇對戰五六萬朝廷的軍馬,且在特定的港口戰場上成功阻攔其調兵北上,這一仗要是贏了,他不會因為以多戰少出名,而是立刻會被孫恆懷疑。


    “簡單。”


    袖口短刃不知從何冒出,快如流星,瞬間劃破了堅硬的甲盔,沈樾舟悶哼一聲,隻見冷刃埋入體內,段靖驚唿不得,不等他上前阻攔,短刃竟徑直插入了肩胛。


    “都督!”


    “指揮使!”


    “你!”


    周圍瞬間激蕩,錦衣衛們瞬間匯聚在沈樾舟左右,段靖本欲上前捂住傷口,驚慌失措間,卻被沈樾舟一把推開。


    沈樾舟並不在乎周圍的驚慌和不解,銳利的視線死死盯著西戎問心,隻輕闔眼一瞬,下一刻,他瞬間拔出了短刃,“哐當”扔在地上,蒼白著捂著噴湧而出的傷口,緊握著欄杆。


    “左掌令襲擊重傷本座,本座重傷,以至外調軍暫緩進攻,停滯漳州。”


    他的唇色與鮮紅的血色成正比,沈樾舟澄亮的鎧甲也染上了血光,他的眸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黑,勝券在握地咧開笑意。


    “三皇子,務必,完好無缺的將她帶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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