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唿唿作響,昏黃的色澤瞬間將目之所及全部籠罩。


    宋榆沒說話,沈樾舟更是一言不吭,兩人對視良久,沈樾舟突地溢出一抹笑意,伴隨著窗外的冷風唿嘯,這笑意也越發燙。像是諷刺宋榆剛才的“正義凜然”,他慢吞吞地問她。


    “天下之重?天下有多少斤?”


    “……”


    “他們的怨懟和仇恨,與本座何幹?”


    “……”


    宋榆啞口無言。


    “在其政謀其位,都督難道就不想成為拯救萬民如水火的人嗎?”


    這人設怎麽會偏離的如此離譜!


    曾經的沈樾舟最見不得貪官汙吏,直諫上疏,絕不心慈手軟貪汙之蠹。越是艱險,他迎難如上,在刑部大獄名聲大噪。


    唇角的笑意像是罌粟般勾魂奪魄,卻也是極具的譏諷。


    “救萬民於水火……萬民與我何加焉。”


    “本座是錦衣衛,錦衣衛是有一個主子,那便是當今聖上,聖上要我們停手,我們難道還要抗旨不遵?”


    莫名的火氣在宋榆心口蒸騰發酵,宋榆被氣得臉色一紅,“還有半月之期!時候未到,都督就想撂挑子?”


    那一夜的火就像是電影迴放一樣現在在她腦子裏不斷地出現,火紅的舞娘毫不迴頭的跳下了火海,用命揭開了江南辛秘,她本能讓賈敬安死於火海,本能帶著滿腔的恨意將一船的人燒死……


    可是她相信自己,她也相信天理昭昭,錦衣衛會給她,給被倭寇殺害的人一個答案。


    命運漂浮如浮遊的女子尚且能孤注一擲,這些冠冕堂皇座高廟的男子反而畏頭畏尾。


    “查出來,難道東南倭寇便不會再生事?難道這些官員便會乖乖的交出貪汙的錢銀來?宋榆,朝政沒有你想象的如此簡單,這天下,沒有誰是絕對的清白。”


    沈樾舟修長的骨節敲在桌案上,燈光將他的身影籠罩,披著月色綾緞的身影比窗外孤寂的秋風還要涼。


    他垂眸看著肅立在旁“問罪”的宋榆,卻無絲毫不耐煩。


    “深陷汙泥,誰又能獨善其身。我問你,現在北方西戎來襲,南方倭寇侵擾,朝局本就艱難。而東南不穩,便是大晏半壁江山不穩,現在若大興刑獄,鬧得人心惶惶,誰會趁虛而入?”


    “萬一賈敬安反水,兩省駐軍是該聽本座的,還是該聽兵符的?把賈敬安逼急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做出什麽狗急跳牆的事情?宋榆,我跟你說過,上位者該謹言慎行,魯莽行事隻會招來禍端。以穩維穩,才是對朝局負責,對百姓負責。”


    “還是你認為,天下的事情都是順水推舟,誰都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


    “這不是唱折子戲,你我更不是登台演戲的戲子!三四句話便可以撼動這些紮根在江浙一帶數十年經營的官員。即便我們能將江浙的官員全部誅殺,可隻要世家富戶還在,隻要天下泰半糧倉都掌握在這些人的手裏,誰都無法明哲保身。”


    文人的世界裏,壞人總是很簡單的就被好人消滅,昏君也總是很輕易地就會被天下人千夫所指,下位昭罪。可是真實情況卻往往相反。即便沈樾舟奉聖諭而來,即便他身為巡撫徹查案件,可他們至今都在被人牽著鼻子走。


    ……


    宋榆覺得自己的腦子才是生了鏽,她怎麽會去跟沈樾舟明杠。


    隻是剛才聽沈樾舟想要“撂挑子”的話氣得有些沒有了頭緒,畢竟賈敬安這廝可是差點把自己一起給解決了,她就算不是為了別人,就是為了自己那三天兩夜活死人一樣的日子,也不會放過他。


    惡心的人,就要用惡心的招數。


    宋榆聞聽沈樾舟的話,徹底將心放在肚子裏,但她偏偏又覺得沈樾舟剛才所言,並非是她的錯覺,而是真的……並不將身上的責任放在心裏。


    那一瞬間的淡薄和無所謂的態度,就好像是積壓在他心上真實的情緒。


    真是矛盾又複雜的人。


    錦衣衛關門閉戶三日之後,還是敞開了大門,而彼時的驛站像是趕集似的,來往送禮探口風的官員們絡繹不絕,宋榆嫌棄這些人太煩,一大清早便捧著自己的黃金盒子出了驛站,準備找一家當鋪好好的量一量,


    按照大晏黃金的市價,一錠金子就是二十兩白銀,而一錠大概在五十克左右。小二瞪大了眼睛看著這盒黃金做的盒子,眼睛直冒著光。


    在當鋪這麽多年,什麽金銀首飾,古董花瓶過手地也不在少數,但極少有人直接捧著一盒黃金盒子來當鋪。


    當真是金貴的主。


    商量好了價錢,宋榆也不是個貪心的人,雙方以市麵價錢折價,宋榆平均了一份銀票壓在荷包裏,準備轉交給齊解。然後就在各色市場上閑逛,準備去詢問木匠和藥材商的價錢。


    南星館差點被燒成了廢墟,她前幾日讓段靖找了幾個2將木樁和燒毀的家具全部清點打掃,現在就是三間空房,等著後續重新裝修整理。


    宋榆本悠閑地走在城西,剛掉轉角時,卻突然聽到一陣哭聲,定睛一看,卻是個青蔥少女坐在廊下,看著滿目瘡痍的南星館哭得梨花帶雨。


    這少女,南星館掌櫃的獨生女兒。


    他們不是迴了老家嗎?


    還滯留在淮南?


    聽聞這女孩兒青梅竹馬與她退了親事,礙於顏麵,名聲所累,想離開這傷心之地,這才出售藥鋪給她。


    她看見宋榆,又看了看這被燒得淨幹的藥鋪,一時激憤,“這藥鋪是我爹的心血,你不好好打理也就罷了,居然任由其被火燒!”她抹了一把淚,“早知道,讓藥材爛在店裏,我也不會賣給你!”


    火的確是宋榆燒的,所以她的確也該被罵,這姑娘在這裏長大,倏而看見店鋪淪為廢墟,都會想要罵娘。


    宋榆默默遞給她一張白絹,卻被她揉成一團,扔在地上,還踩了幾腳,“滾!”


    她喃喃著,眼神毫無焦距。


    “我爹沒了,藥鋪也沒了,親事也沒了,什麽都沒了,他們現在要我去伺候太監,我去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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