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樾舟沉默了好一會兒。緩緩道:“擇權,東南擔著大晏七分之一的賦稅,乃天下糧倉。可你所見的良田千鈞,在百姓手中的有多少,在豪強地主手中的又有多少?”


    “賈敬安通倭實證能追溯到昭慶帝二十一年,這五年期間,他幫助孫恆剿滅海麵上東南一帶其餘的倭寇,扶持其成為東南沿海霸主,同時,孫恆也幫助他坐穩平定軍總督的位置。這兩人居然神奇的將東南沿海一帶的倭寇保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你認為這些淡淡憑借賈敬安一人之力,能完成?”


    張澤權聽懂了,隻是他還是不解,既然他們已經發現了沿海的端倪,更證明賈敬安有通倭之嫌,為何陛下會敕令他們半月之內就要返迴晏都?半個月……能做幹什麽?難道要將本已經查出的證據付之東流不成?


    “王光和已經補齊今年拖延的十餘萬兩白銀和三百四十石糧米,一千九百餘匹絲綢。”


    看著沈樾舟的眼睛,張澤權倏而有一股無力感,“陛下,是打算收手了?”


    屋內靜極,窗外鳥雀聲暫歇,一股秋風驟然席卷驛站,簌簌秋風霎時吹響了園中的榆樹。


    葉片嘩嘩作響,抖落一地淺翠碧綠。


    良久,一道低沉的聲音在書房內迴蕩。


    “陛下從未想動手。”


    宋榆心裏咯噔,卻並不意外。


    如果通**想破罐子破摔,宋榆才會覺得奇怪。


    《不知山》設計通**的人設和劇情時,本就是“扶不起的阿鬥”。


    昭慶十一年,西戎聯合大金部落大舉進攻陰山腹地,邊關援軍不足,趙肅將軍被大金圍困烏雀關,西戎舉兵從闖入嘉峪關,燒殺搶劫,無惡不作,大肆繳獲百姓米糧財物,並劫掠上萬百姓充作苦役迴西戎修葺宮殿,等到援軍趕到時,趙肅將軍已破大金圍困。


    西戎人不似當年瓦剌,他們隻需物資和人,不喜占領城池。


    或許是吸取了當年瓦剌的經驗,知道即便是占領了漢人的城池也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


    所以西戎人更像是一群強盜,喜歡搞閃電戰突襲,在闖入城池之後開始大肆劫掠,將他們看得上的一切東西全部打包帶走,包括數以萬計的百姓。


    《不知山》設定的氣候係統整體上還算是風平浪靜,尤其是北方,既沒有小冰山時期的寒風肆掠,也沒有長時間的幹旱。所以比起中原的城池,西戎人更喜歡草原上的堡壘。


    西戎崛起十幾年的時間,他們便在西戎首都莫爾錯拔地而起數座殿宇,西戎皇室和部落在此生根,就連曾經為死敵的大金,現在與他們的關係也十分的密切。


    可草原人口有限,自然不如中原人多。


    而且修築經驗和設備也沒有中原齊全,這些西戎人便開始大肆的劫掠陰山內外居住的百姓充作苦役修築建築。望往往連夜將百姓押運迴西戎腹地,邊塞人口日漸稀疏,周遭縣城往往十室九空,民心惶惶,戍守軍士環境更加艱難。


    昭慶十一年,先不說被劫走的白銀錢糧。光擄掠百姓,便達到了四五萬之巨。


    要是全麵開戰,這些人就會先拿著大晏的百姓開刀祭旗,屆時損傷最大的還是大晏。且西戎畢竟是遊牧民族,對於土地的眷戀並不重,即便將他們打迴草原,這些人還是會卷土重來,多方製衡之下,大晏和西戎的竟僵持了一年有餘。


    直到一年之後,西戎國不願意再養活中原的百姓,且因為國內中原人太多,時常又暴亂和起義,此時他們才上書大晏,願意讓大晏贖迴百姓,但有一個條件。


    便是希望大晏能交換質子。


    質子需皇帝親子,且需攜帶中原精尖的武器和醫術,錢糧五十萬石。


    否則,便會將這些百姓全部坑殺。


    而當時被選擇的皇子,便是當今的通**。


    通**自幼喪母,在大晏皇子中就像是透明的存在,性情懦弱,不善言語,身體也不算很好,送去西戎,就跟送死沒有什麽兩樣。


    可就是這樣母族勢弱的邊緣化皇子,登上了帝位。


    而他能上位的原因……


    宋榆看著沈樾舟的臉,慢慢闔眼。


    通**根基不穩,又長期纏綿病榻,登基至今,膝下唯有一子。朝政大局一方在內閣手中,另一方則在沈樾舟手上,偏他性子內斂,軟和溫柔,極易被朝臣左右,守城之君而已。


    他最希望的,便是在他有生之年,天下安定平穩。


    可卻不會在乎,究竟是哪一種的安定。


    即便明知國有蛀蟲,明知隻能維持表麵的平定,明知安穩之下是數以萬計的百姓水深火熱,但隻要火燒不到他,隻要他仍然是大晏名正言順的君王。


    而這一次,錦衣衛在江南查到的東西,要是深挖痛刨,恐怕會動蕩大晏社稷,他不敢,也不願意引火上身,自取煩惱。


    所以這封敕令,便是告誡沈樾舟,點到即止,不要再追查下去。


    他要大晏穩定,卻不要大晏昌盛,他要執掌皇權,卻不願意付出精力與犧牲。


    隻有內閣和沈樾舟相互掣肘,誰也蓋不過誰,隻有清流和世家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皇帝才能安心。


    王光和、薑東升、賈敬安還有無數江南的官宦們共同穿得是一條褲子,喝得是一盞酒。隻要不作怪,便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耽誤了朝政的稅銀,壓蓋了皇帝的利益,錦衣衛才會奉命調查。


    可是沈樾舟卻避賦稅案不談,要劍走偏鋒,讓他們自亂陣腳,才會出此下策令在春香遊園借刀殺人。


    皇帝也被迫要叫停沈樾舟。


    真相與否,在他們的眼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維穩。


    統治階層的穩定,官僚階級的穩定,地主豪強利益的穩定。


    沈樾舟靠在太師椅上,像是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麵色平靜而又沉定,仿若並不是很在乎案情的半途而廢。


    他應當是在已經預料到了有今日這樣的情況。


    張澤權欲言又止,斟酌了片刻,他又歎然一聲,什麽也沒說,隻默默將沈樾舟案桌上的信函和文件擺放整齊,複又示意宋榆離開。


    他走得痛快,可是宋榆卻猶豫了片刻,等即將踏出門檻,忽而返迴,兩手一拉緊扣房門,快步返迴。


    “都督若是放手不管,溫燕燕,齊小玉,謝將軍……還有無數因為倭寇而死的百姓們……他們的仇恨,怨懟,又該誰來承擔?”


    她往前走,與沈樾舟的眼睛對視良久。


    “倭寇是喂不飽的豺狼,他們的野心隻會會步步**。”


    “這兩年,倭寇攻擊漁船和屠殺百姓的事情層出不窮,頻率日日見高。賈敬安與虎謀皮,即便他再長袖善舞,以寇養寇,可倭寇無家無產,與他的合作就像是飄搖的浮萍,隨時可以撕毀,隨時可以大規模掠奪東南亞沿海的財富……”


    “都督擔任天下,重擔在肩,難道願意讓百姓陷入水深火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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