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酒下釀嗆人,宋榆沒忍住液體的刺激,捂著嘴猛地彎腰重咳。


    席麵一度很僵硬。


    薑東升不料屏風外還有人,伸長脖子準備探去。


    “誰?”


    誰?


    還是有誰?


    張澤權默默擋住了他探究的視線。


    卻覺得宋榆此時的咳嗽實在是恰到好處。


    念叨誰不成,非要戳都督的心口。


    這不是找死?


    沈樾舟看著薑東升的眼神轉冷。


    “小貓兒罷了,愛發脾氣,薑大人無需多慮。”


    小貓兒?


    他眼睛又不是瞎的,隔著屏風看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瞧見是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


    都是男人,薑東升一瞬間了然於胸,對於沈樾舟口中的愛稱,也當做渾然不知的模樣,話鋒一轉,又將轉移了話題。


    宋榆心口發悶,像是堵了一顆石頭在胸腔內。


    沈樾舟怎還會娶蔣佩慈?


    原定劇情裏,沈樾舟的確是娶了蔣佩慈。


    但是這女人在出嫁之前就投靠了祁王。


    祁王乃先帝嫡次子,也是五年前奪嫡的熱門人選之一,沈樾舟曾經是他的伴讀。


    原劇情裏,祁王在婚前就與蔣佩慈珠曖昧不清。之後,更是因為沈樾舟倒戈支持當今陛下輔佐其登基,祁王深痛惡覺沈樾舟的背叛,讓蔣佩慈嫁給沈樾舟,在婚後的第七日,以沈家勾結北境西戎國的罪名押沈樾舟入獄,在獄中,三法司開庭之前,用鼠疫殺害了沈家大大小小共計一百餘人。


    沈樾舟僥幸逃過一劫,也因此開始了他的黑化之路。


    而上一世,她的確提醒沈樾舟注意祁王。而且祁王也在五年前狩獵墜下馬,脊椎骨折,導致偏癱,至今坐在輪椅上,徹底失去了奪嫡的本錢。


    既無利益需要,又無算計,沈樾舟為何還是娶了蔣佩慈?


    她死後,還發生了什麽?還是她對沈樾舟的影響根本就不足以他改變。


    宋榆胃氣翻滾。


    桌案上擺放的可口菜肴全然沒有了興致。


    不管她怎樣努力,隻要更改不了必然的結局,沈樾舟始終會走向顛覆王朝的方向,始終會讓自己身敗名裂,死無全屍。


    與此同時,她也永遠出不去這個遊戲。


    “哐當——”酒盞瓷器被袖口掀翻碎在地麵,宋榆晃悠悠地起身,她一刻鍾也不願意在這裏多待。


    屏風內的美人走了?


    薑東升自覺是不是自己剛才的話惹怒到了她,稍許尷尬地朝著沈樾舟笑了笑。


    能在這位養尊處優的爺麵前摔盤子的主,絕不是一般的受寵。


    宋榆知道自己又亂發脾氣了。


    但她的確沒有辦法跟沈樾舟同在一個空間待下去。


    她一直都避諱著迴憶曾經,也避免讓自己再次陷入前世一樣的疑雲愁霧中。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麵對沈樾舟,她可以渾然裝作不認識的打打鬧鬧,可以容忍他對自己冷言冷語。


    但她暫且沒有辦法麵對前世那些曆史遺留問題。


    宋榆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絕對不是他能左右的,劇情的偏離使得當時的主線大亂,她自己其實也有很大的責任。


    這些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的話一團亂麻串在一起。


    糟心!


    原來她總是嘲諷鴕鳥,現在她連鴕鳥都不如。


    宋榆迎風而站,悄悄揩去了眼角的水光,闔眼平息著怒意。


    “美人兒,來,陪郎君我喝一杯。”


    廊下,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攬拽著一名紅衣美人,油膩的大手在她後脊遊走,但他得意了幾秒鍾,“啪”一聲被美人一巴掌扇了過去。


    “發春了就去岸上找窯姐,本姑娘的春香遊園豈容你放肆!”


    謔喲。


    這位中年男人應該是首次登船,不知道船上的規矩,眾目睽睽之下,他被這一巴掌扇得酒醒,頓時勃然大怒,露出赫赫兇意。


    “臭娘們,梅香拜把子同出一門,你跟老子現在裝起了良家婦人。臭不要臉!”


    美人冷眸一橫,嬌俏多情的眼珠子像是寶石般絢爛,“我春香遊園的姑娘,賣藝不賣身,你嘴巴放幹淨點。”


    “來人!把這位醉酒的客人請下去!”


    可這次美人卻失算了,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遊廊上下被這件客房的客人全部堵死,男人橫眉大眼,摸了一把胡子,一把掐住她纖薄的脖頸。


    “當婊子還要立牌坊,老子今天就教教你怎麽做人!”


    “嘭——”


    美人剛烈的從胸口拿出一柄銀月似的彎刀,徑直紮進了他的胳膊。


    練舞的姑娘,肢體要比旁人柔軟有力,宋榆一見她那模樣也定是常用彎刃的人,心狠手也辣,瞬間男子的胳膊就鮮血直流。


    男人發出了尖銳的慘叫聲。


    “不知死活的東西!”


    “本姑娘這把刀來曆不小,今兒沒要你命算是本姑娘仁慈。”


    “抓住她!”


    可憐男子調戲不成,被扇了一巴掌還被紮了一刀。


    他惱羞成怒,指揮著左右抓住她泄憤。


    “站住!”


    就在幾人圍上來要將美人拖進廂房內時,宋榆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手上拿著一枚木製令牌,笑得令人寒顫。


    她徑直走近人群,看著紅衣美人。


    “你可是春香遊園的管事?”


    她警惕地頷首,“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此乃官府的衙門的令牌,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宋榆語氣雖冷,眼神卻破有深意,女子極快反應過來,被刀劃破胳膊的男子卻不肯服氣。


    “小婊子,你又是誰?多管閑事……”


    “啊!”


    宋榆麵不改色轉過半邊臉,嚇得他一顫。


    貫穿了整個右臉的疤痕在燭光下似泛著紅光,活生生要將她的臉分成兩半似的分裂,配合著這雙冷漠的黑瞳,像是黑白無常似的。


    她低下頭來,身子微傾斜。


    “睜眼睛看看這枚令牌,知不知道妨礙公務四個字怎麽寫?”


    宋榆是臨時起意編排的借口,但還是狐假虎威暫時震懾到了他。


    ……


    等走到無人的角落裏,美人卻根本不吃她的好心,她輕慢整理著自個兒的長發羅裙,饒有趣味地打量著宋榆。


    “小娘子,你實在是多此一舉。”


    “無所謂。”


    宋榆迴笑。


    她隻是心情不好,樂意見男人倒黴還找不到人撒氣。


    “哈哈。”


    美人聽她這段話,才算放下了芥蒂。


    “溫燕燕,春香遊園的管事。”


    “宋榆。”


    隻報名字不報身份,溫燕燕也沒有多言,她扶著長發,上上下下將宋榆打量一通,嘖嘖中帶了點遺憾。


    “小娘子體態雖瘦,卻極為勻稱,小肩膀鵝蛋臉,雖說臉蛋上有些瑕疵,卻瑕不掩瑜。”


    可惜了。


    要是沒這道疤,在春香遊園也算是拍得上號的人物。


    宋榆老臉一紅,被一個大美人如此誇讚,雖然名不副實,但聽著就讓人心情好。


    溫燕燕不屑。


    “本姑娘可不會輕易地誇人。”


    鼻尖被香粉一掃,熟悉的氣味縈繞在鼻尖,宋榆一愣。


    香料的配比不同,最後營造的香味也不同,宋榆是狗鼻子,靠著嗅覺很小的時候就能分辨中草藥。但凡是她聞過的香料,基本是不會出錯。


    溫燕燕身上的氣味,與紙鈔上的簡直是一模一樣。


    宋榆心口跳得飛快。


    與此同時,溫燕燕看著宋榆的臉,凝眉輕蹙,將這道凹凸不平的疤痕仔仔細細觀察一通,黑瞳中頓時閃過腥風血雨的震驚。


    這不是疤痕……


    但是,這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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