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牛兒跑,又不給牛兒吃草,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宋榆抓心抓狂,卻沒辦法拒絕沈樾舟開設的條件。


    宋榆簽下軍令狀,戰鬥力十足。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都督可不要忘記自己今天說的話。”


    沈樾舟眯著眼睛,聲音發沉,“本座自然一言九鼎。”


    ……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香江上,花船舞姬一曲柘枝舞引得眾人歡唿,岸上的雅士敲擊羯鼓伴奏,花燈雲集絢爛,滿城繁華。


    淮南的夜市充斥著繁榮富貴到巔峰的糜爛。


    這個點的淮南城十分熱鬧。


    漕運兩邊的岸口人來人往,橋欄旁停留著各類各色攤販,涼粉涼糕,發簪花燈,拱橋下停靠著好幾艘通行所用的烏篷船,往前走,碩大的花船上燈火旖旎,舞姬跳上了鼓麵,赤腳旋轉。


    宋榆停下了腳步,目不轉睛地盯著花船上舞娘的身姿。


    而沈樾舟一行人緩緩沿著橋步行而去,下了石階,卻上了一隻烏篷船。


    宋榆揣著疑惑,跟了上去。


    船夫用著濃濃的口音喊了一聲號子,隨即撐著船槳劃破了水麵,徑直往舞姬跳舞的花船上靠去。


    喲,他這是要尋歡作樂?


    “郎君幾位?”


    一行人衣著不凡,一看就是上上等貴客。


    老鴇熱情地迎了上來,目光依次從幾人身上劃過,最後越到了宋榆身上,卻並未多言。


    張澤權出示預定好的腰牌,老鴇立即又換了顏色。這次隻剩下諂媚和小心奉承。她對左右趕緊招唿,隨即親自帶著幾人登上了三樓臨窗正向的雅間。


    老鴇不敢輕易喚人進來侍奉,隻是吩咐人捧上了些許茶點果子,外加幾壺薄酒小食,但不等老鴇離開,宋榆又叫她過來。


    “一份炭烤牛肉,切成薄片,佐上碎胡椒和辣椒粉,再要一份冷吃兔,微辣,拚一份羊肉蒸烤,多加香菜。最好再添一壺梅子酒,要快些。”


    “……”


    這小娘子,餓死鬼轉世?


    她一個人吃的完?


    老鴇心裏思忖,連忙應是,笑嘻嘻地去準備了。


    她倒是哪兒都混得熟!


    驛站獄卒的夥食素的可憐,而她這身板正在長高的時候,吃了頭頓立馬餓下頓,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己。


    不吃白不吃,別人的眼光,宋榆純粹當屁放。


    精美的菜肴流水般抬了進來。


    沈樾舟不可見聞地深深蹙了一次眉。


    他久不食葷,長時間茹素,一聞到這樣濃厚的酒肉味胃裏其實就已經開始翻滾。


    可當他見宋榆準備大快朵頤的滿足地笑臉時,隻是令張澤權把放菜的桌子搬離到了另一個屏風。


    挪了位置,卻沒有阻止。


    張澤權警惕著盯著她,宋榆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虛,伸出雙手環抱著這桌菜,俏生生地告訴他,“這是我的。”


    你要是餓了就自己找吃的,別碰我的。


    吃?


    她腦子有問題吧!


    居然認為他會搶她的東西?


    浙江按察使司薑東升馬上就要抵達此處,就是都督今晚也沒有沾上半點葷腥,誰敢喊餓?


    都督都沒有發話,他自然不能評判宋榆的行為,隻能任勞任怨充當店小二的角色,給這姑奶奶換了個吃飯的位置,有礙觀瞻。


    隔著一個屏風,宋榆以不用見著沈樾舟那張冰塊臉,反倒是能成船艙的雕花窗台上獨占香江夜景和舞姬美色,此事甚美。


    閣樓上有異動。


    一位五十歲上下的中年長髯男子笑著走近,看上去儒雅幹淨,一說話就眯著眼睛笑,看上去格外和氣親切。


    宋榆的筷子擱置在半空。


    她認識他。


    此人姓薑,鄭州人士,自幼父母雙亡,家境頗為貧困,三十中舉之前全靠鄉紳和官府資助為生。


    當年他進京參加殿試時,薑東升因為缺錢曾在晏都長安街上擺攤賣字畫維持生計,能寫一水兒行雲流水的行楷。


    他也是與沈樾舟的同期進士,沈樾舟二甲第三名,他則是二甲第五名。但是兩人的年齡卻差得遠,薑東升三十五中進士,而沈樾舟卻是十七歲登科。


    今夜沈樾舟至此,是為了他?


    同期的進士,都在翰林院待過幾年,見麵三分情,就相當於多年以前的同學見麵,怎麽找也得把酒言歡,訴說這些年自己的經曆和心境。


    可薑東升一進門,便拂袖撩衣,往下一跪,行了個大禮。


    “屬下叩見指揮使。”


    宋榆覺得沈樾舟臉上的表情有些遺憾和落寞。


    不過也是一瞬間,在下一刻,他又變迴了到了那個冰冷高貴的都指揮使,拿出了公事公辦的語氣。


    “薑中丞乃浙江按察使,位居正三品,沈某無端不敢受此大禮。”


    被關去詔獄不成人樣的是布政使,掌管一省財政,是行政機關也就是省長之職。按察使則掌管一省刑名,也就是司法機關。


    兩人皆為三品


    而都指揮使官階乃二品,官高一級壓死人。何況沈樾舟是京官,以巡撫之名徹查江南稅賦案,猶皇帝親臨。


    沈樾舟眉梢稍動,帶著笑意。


    “本座今夜邀薑中丞前來,不過是想敘敘舊。無關官場之事。”


    敘舊?


    王光和遇刺身亡,尚沒有結論,他們還能敘什麽舊?


    薑東升今日來,早就料定是鴻門宴。


    可沈樾舟當真地讓人上了酒菜,與君對酌,半絲沒有談及此次下江南的要事。


    薑東升如坐針氈。


    同在官場,同樣仕途通順,但他又與沈樾舟不同。他年過而立之年才考上進士,在此之前蹉跎了許久,而沈樾舟不及弱冠便聲名遠揚。


    一個沒有背景的人十年之期便要做得到如此高度,放任整個官場,都是鳳毛麟角。


    讓他也徹底和沈樾舟站在了不同麵。


    薑東升唏噓感歎,卻半分不後悔。


    要是沒有王閣老的提攜,恐怕他這輩子都還在縣官小吏上混日子,莫說要官居三品,就是官居六品恐怕都要榮休之後的追贈。


    自古忠義兩全,擺在他麵前的路從始至終都隻有一條而已。


    薑東升雖然揣測不清楚沈樾舟的今夜這場鴻門宴真正的意味,但也絕對不是冷場之人,兩人一人一杯言談推攘,似乎又迴到了當年同在翰林院的時候。


    憶往昔,薑東升還是很懷念的。


    借著酒意,他倏而隨口而出。


    “我當年離開晏都時,聽聞清桉娶了蔣家的嫡小姐為妻。不知可有兩位可有子嗣?現今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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