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說,本座倒是想起來你還有一個前夫。”


    沈樾舟嗤笑一聲,“他剛死兩個月,你就和王澍勾結,很難不讓人相信你們沒有關係。”


    原身前夫姓郭,在如盧鄉是一仵作,地窖就是他平日裏盛放驗屍工具的處所。兩個月前溺水身亡,死後還得了一筆不菲的撫恤金,公文文書上寫的是“因公殉職”。


    錦衣衛將她家犯了個底朝天,什麽都沒查到,已經蓋棺定論郭俊沒有嫌疑,現在她突然提出來,讓沈樾舟倒是有了新的方向。


    他揚揚下巴,“你和王澍聯手殺了他?然後你設計白氏殺了王澍?”


    “這種情況不是不可能。”


    宋榆嗬嗬一笑,“您可以去寫話本子了。要是我真的如你所說借刀殺人,又怎會容忍白氏把髒水潑在我自己身上,我應該挖個深坑,把王澍扔進去,讓誰都找不到他。”


    兩人走走停停,重返今晨停留的貞節牌坊下,官道被堵得水泄不通。百姓聚集在此地焚香燒紙,熏得一大半天都是黑黢黢的。


    兩個月內在貞節牌坊附近打撈了四具屍體,又都是這樣詭異的死法,五鄰四舍作法地作法,超度的超度,東陵鄉猶如驚弓之鳥。


    “女兒啊……爹娘都是被迫無奈的啊……你死了七八年,就不要再來禍害東陵鄉了……”


    “佛珠在上,會讓你再轉世成人,永享極樂……快走吧……”


    跪的跪,拜的拜,綿延一兩百米。


    “他們在祭拜土司混戰時流亡到江浙一帶被獻祭給土司的女人。”


    段靖小聲道:“這些女人死後不允收斂屍骨,不允入土,在這片江裏遊蕩了一兩個月,後來他們覺得晦氣,將江麵上遊蕩的屍骨全部葬在了這片水域,五年前,陛下登基時,大赦天下,特此貞節牌坊立於此,彰顯她們獻身之舉。”


    “獻身……”


    宋榆冷笑出了聲,“她們好像不是自願的。”


    用女人換取安寧,軍隊是幹什麽吃的?


    段靖沉默了片刻,“都督,是否驅逐這些百姓?”


    沈樾舟搖搖頭。


    “本座記得,八年前土司之戰中,在玉關山犧牲的一萬餘名將士全部整齊入殮,先帝親自提筆鑄傳,敕令工部刻了一尊碑文。怎麽到了這裏……”


    他斜睨著眼前這尊牌坊,冷笑,“內閣這群老不死的頑固。”


    “追查下去,不能放過半點蛛絲馬跡,什麽女鬼女魂,要是這世間真的有這些……”


    沈樾舟似是觸及到什麽,喉結一頓,狠狠地滾動了兩三下,映在火光裏的側臉陰冷之際。


    “本座豈會找不到她。”


    ……


    宋榆這趟累得精疲力盡,躺在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孫正義以防二人再鬧什麽矛盾,給柳雙重新騰出了一間房,千叮萬囑不許她再往宋榆身邊靠。


    昨兒伺候都督更衣,看見他手臂上一片發紅的燙傷,他多嘴問了一句,得知始作俑者之後徹底閉上了嘴。


    這姑奶奶敢潑水燙都督,弄死柳雙就是紮眼的功夫。


    王光和遇刺身亡的消息不脛而走,中丞的宅院又被加固了一道人手。眾官員們看著王家門口掛上的靈幡驚懼不已,不知道究竟失去吊唁還是關上門不出去。


    照理說人在錦衣衛眼皮子底下遇刺,他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可是這一次誰都沒敢上門去給他討一個說法,一省之長,死的蹊蹺又平靜,沒有掀起半分漣漪。


    除了他自己。


    懸崖峭壁上,有人在燒滾油,還有人在添柴火。


    王光和雙腳雙腿死死捆著,被人倒吊在懸崖上。


    “沈家小兒!”


    他咧嘴罵,“你要殺我就痛快點!”


    “誰要殺你了?”


    沈樾舟一笑,“王中丞早就死了,你們王家現在正張燈結彩,宴請賓客做喪事,隻不過棺材裏裝得是一條狗而已。”


    王光和怒瞪,“你無恥!”


    沈樾舟從地上撿起一截木頭,敲了敲他的腦袋,“本座能有你無恥?”


    “隻要腦子裏沒進水,就不會想到在錦衣衛來江浙第一日就補稅銀和緝拿幾個小嘍囉打發本座。你當官也當了幾十年,差一腳邁入內閣,誰給你出的餿主意?”


    “所以啊,本座日日難寢,翻來覆去,得到一個結論。”


    沈樾舟笑著往後退。


    “把你這個雷爆出來,保全更多人,一命換一命,至少十年內,無人會再追查此案。即便是日後有人翻案,也沒有人敢探得更深。”


    陛下孱弱多病,太子年幼,他早就與沈家斷絕了關係。要是他死了,至少再十年內,掩藏在稅銀之下的秘密,永遠沉寂。


    用一個朝廷正三品大員換得十年平安。


    好大的胃口。


    “貪汙稅銀,最多也就是牢底坐穿,哪省哪縣沒有貪官?值得你怕成這樣?”


    事有異常必有鬼。


    打自他來到淮南的第一日,這群人的反應就太大。


    江浙官場沆瀣一氣,擺在台麵上的東西很完美,讓人半點差錯都找不出來。


    說到這裏,他突然急轉直下。


    “貪汙,不至於,若是勾結倭寇,通敵賣國,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王光和地瞪大了眼。


    “王澍手中的賬冊,中丞的暴露,你們拋磚引玉,不就是想讓本座知難而退,不再追究嗎?”


    沈樾舟一笑,晴朗的晨光下,鋒芒畢露。


    “可惜,本座不惜命,你們藏得越是深,我越是想要挖出來,連根拔起。”


    “蜉蝣撼樹!”


    王光和哈哈大笑。


    “自以為事事洞若觀火,卻不知你隻是井底之蛙。你所查到的,隻是他們想讓你看見的。沈樾舟,你誅殺良臣,大動刑獄,你的下場,一定比我慘!”


    “他們?”沈樾舟一怔,往前走。


    看著沈樾舟陰惻惻的臉,王光和頓時心口一緊,下一秒,男人的手突然摁住了他的脖子。


    “看來不隻一人。”


    誰也沒有看見,一直垂在袖口的那隻手,竟然攥著一把極為鋒利的匕首,而就在沈樾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匕首突然抵住了他的手指,果斷的宰了下去。


    “啊!”


    小拇指掉在地上,沈樾舟踩在腳底碾了碾,然後,他撿起來,扔在燒的滾滾熱油中,小拇指被熱油吞噬,在空氣中散發著油脂香味。


    “人有十根手指,十根腳趾,關節無數。少一人,鍋裏就多一塊肉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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