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榆半夜被人叫去了詔獄。


    睡夢中被人弄醒,腦袋裏還是迷迷糊糊,但看見張澤權這張要命的臉,她馬上來了精神,跟著去了詔獄,又看見地上一個血淋淋,黑黢黢的怪物,全身都清醒了。


    前日還威風凜凜的王中丞,全身縮在牢獄一角,渾身痙攣,像是被遺棄的怪物。


    沒有手,也沒有腳,刀鋒在關節處劃出整齊的橫切麵,沈樾舟大爺似的坐在太師椅上,還熏了香去味。


    “別讓他死了。”


    他的臉色不太好,宋榆沒敢反衝,揣著紗布針線就開始縫。


    雙手雙腳砍得叫一個幹淨,人早就疼暈了過去,沈樾舟還不忘補充一句。


    “把他的嘴給縫上。”


    她是醫生出生,不是劊子手,縫上嘴這樣的事情,下不了手。


    “縫上嘴,就不能正常吃喝,也不能喝藥,都督到底是想讓他活,還是想讓他死?”


    火苗映紅眉梢,他笑得很邪性。


    “半死不活就行,往鼻子裏灌,不是一樣能吞?”


    他的視線緊接著落在宋榆的臉上,男人唇角微微一勾,懶懶地踩在他斷指上碾磨,踩出血汙,在地板上散發出黏膩的聲音。


    “烏頭的追查有消息了。”


    宋榆被他的速度驚歎。


    段靖立刻解釋。


    “周邊幾個小縣小鎮的確有私自種植烏頭的人家,但烏頭乃一年生中草藥,再加上今年入秋之後遇到連續陰雨期,早在八月底成熟後被各藥鋪陸續收購。藥鋪的訂貨單和庫存量也能對齊,並無私自購買生烏頭的案例。”


    從購買和種植農戶入手,是因為大晏對於中草藥的管轄極為嚴苛,對於每一項中草藥的支出都有著檔案記載,尤其是在被官方嚴禁直接出售的藥品上。


    官方會定期抽查出貨單和出售量,即便是途中有損耗,那也得找人擔保再通過官方蓋印。


    “但是……在淮安的一間藥鋪曾於半年前突遭大火,庫存被燒盡半數,且當日有一車剛抵達入庫的附子和生烏頭,損於火中。”


    宋榆上前一步,“可知那一批藥材的數量?”


    段靖從懷裏拿出了一份進貨單,因為藥鋪店家隨身攜帶,沒有被大火湮滅,加之當時需要清點虧損庫存,這才保留了下來。


    沈樾舟慢慢撚開這張紙條,上下瞥了一眼,隨手就交給了伸著腦袋想看個究竟的宋榆。


    川烏頭,六斤。


    宋榆微微一愣。


    這個數目其實並不算很多。


    川烏提純和大火炮製後,最後能作用於藥用的克數,還不足三四副煎藥的分量。


    但若是生烏頭,不做炮製之用,能被使用的分量……完全足以毒死五六個成年人。


    “根據當時這名店家所言,店鋪被燒毀之後,虧損嚴重,入不敷出,他正準備全部甩賣關門時,店鋪內所有無論有無被燒毀的草藥,都但被一位善人用市麵價格全部買下。”


    居然有人買賣被燒毀的藥草?


    還是以市麵價購入?


    “被燒毀的藥草自然不會被正常出售,自然也不會走正常程序的登記造冊,這些藥材的使用和出售同樣也是個謎。”


    要知道被燒毀的藥材,那就是一團毫無價值的草木灰,一文不值。就算是有愛心,也不該如此濫用。


    除非,他從一開始就居心叵測。


    沈樾舟眸光隱隱流動。


    段靖又掏出一張寶鈔,此乃其人購買時拿出的五十兩交子的憑據。


    大晏的交子由官方發行,以桑樹皮為印鈔材料,一貫鈔長一尺,寬六寸,是現今唯一能夠通行的紙幣。


    “他前後總計給了兩張銀票,其中一張被店家兌換,這是另一張。”


    宋榆盯著這張銀票出神。


    可隻憑借一張銀票,又能往哪裏查?


    這是從一個僵局走向了另一個僵局啊……


    “屬下已經讓人去查關於這張銀票各錢莊的流水賬單,隻是需要時間。”


    而此時,段靖奉上手心的銀票,卻突然飛到了一張白皙的小手上。


    “檀香、白芷、獨活、冰片……還參加了些許水安息,三四克麝香,炒製後再大火烹飪,便可以製成……”


    幾人凝視著她。


    宋榆失笑,“這是青樓裏常用的熏香。”


    沈樾舟鎖定到了一個關鍵詞,“青樓?”


    宋榆頷首,“雖然味漸淡,但這味香味卻不難尋。這些場所的香味都很特殊,為了令客人舒緩輕鬆,通常都會用水安息這一味香料,蠱惑人心。”


    “而且能在紙鈔上留下這般大氣味的人,一定是長期浸溺在青樓裏的人。”


    可是淮南秦樓楚館數不勝數,他們該如何尋找?


    宋榆思量了一下。


    “這兩個月去世的官員有沒有去過相同的青樓,見過相同的人……”


    “有。”


    段靖脫口而出。


    “春香遊園,淮南最著名的花船。”


    花船營妓,在江浙算是一大特色。而這春香遊園,算得上是個極為風流雅致的花船,出入的都是達官貴人,世家子弟,所以當地的官員在那裏偶爾一敘,並不會引人注目。


    而春香遊園背後的主人十分神秘,聽聞是江浙高官之一,背靠朝廷,在江浙可隻手遮天。


    沈樾舟隻覺得“隻手遮天”這幾個字很刺眼。


    現在躺在地上要死不活的王中丞,也是江浙一手遮天的主。


    ……


    係統讓她輔助沈樾舟斷案,可是她現在的本職工作還是伺候沈樾舟喝藥,連驛站的大門都出不去。


    日子一長,戍衛們無召便能讓她通行,一大早,她正如往常尋常一樣熬好湯藥剛出門,柳雙恰好堵在門口,翹首以待,盯著她出門。


    宋榆一臉疑惑。


    “你有什麽事情?”


    知道宋榆在都督麵前的臉,她學聰明了,不會與她直接對著幹,可不代表治不了她。


    柳雙抱臂一笑。


    “你以為自己算盤菜,我告訴你,你什麽都不是。”


    這女人又在發什麽瘋?


    宋榆翻了個白眼。


    “走開。”


    “該走的是你,”柳雙話音剛落,從後院突然竄出來一位老嫗,她遠比如盧鄉的村婦更野蠻和熟練,反手就將宋榆捧在的藥盅打翻,滾燙的藥水濺在她手臂上,立即冒出了三四顆水泡。


    宋榆準備從袖口抖出銀針時,老嫗猛地頭發就往地上拽——


    “臊寡婦,你什麽東西!竟敢勾引都督!上不了台麵的爛貨,也敢與都督同乘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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