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廣賦把王氏甩進廂房裏,指著她臉寒得要滴出水來“你現在把家裏的銀子拿出來給我看看。”


    王氏明顯的有了惶恐之色,“那銀子就在那裏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這大白天的看什麽銀子。”


    失理的人聲音有時會特別大,就是勢圖在氣勢壓過別人來掩蓋內心的慌張,王氏的聲音又尖又高吭。


    謝廣賦大吼一聲“讓你拿就拿!”


    王氏抖了一下,匍著鑽進床底摸出小錢匣子,謝廣賦一把搶過錢匣子,打開錢匣子,裏麵放了一排整齊的銀錠子,謝廣賦拿起一個銀錠子一嘴咬了下去,呸的一下,吐出滿嘴的幹泥巴出來,其他的挨個咬了個遍,個個都如此。


    錢匣子被他砸在了木櫃上,一腳踢翻了縮手縮腳站在一旁的王氏,“你個敗家的娘們,老子殺了你。”又上前把王氏從地上揪起來煽了兩耳光。


    謝容和謝芬忙上前扯謝廣賦的手臂,謝花從未見過憤怒至斯的謝廣賦,怕他一怒之下沒了輕重真的打壞了王氏,她忙跑去謝長民家把謝長民和吳氏給叫了上來。


    謝長民雙手箍住了謝廣賦的雙手,把他拖出廂房。王氏側躺在地上,手抱著頭,有微弱的嗚咽聲。謝容謝芬跪坐在一旁跟著哭。


    吳氏心裏有些底,“先把你娘扶到床上去,這地上涼。”


    謝容謝芬和吳氏一起把王氏抬到床上,吳氏把王氏蓋在臉上的頭發撥開,“哎喲,怎麽就下了這麽重的手。”


    謝花瞧著王氏的臉也是心驚了下,一張臉幾乎麵目全非,紫黑紫黑的布滿了淤血,紅腫得老高,鼻子還在流著血。


    她忙把家裏的酒倒了一碗出來,又打來一盆熱水,默默的擰好毛巾,吳氏接過去細細的替王氏擦臉“你們先出去,我給四娘擦擦。”


    謝容和謝芬都忤著不動,吳氏把兩人推到一旁“傻瓜,我是要好好勸勸四娘。”


    謝容和謝芬這才出了廂房,謝花早先一步就出來了,雖然王氏幹了一件極蠢的事,但是她被打成這樣,她又覺得可憐,唉,可憐之人總有可恨之處。


    謝廣賦赤眼紅目的坐在堂屋裏,擱在桌上的手因為太過生氣,不能自抑微微抖動著“早先就說了不讓她去收穀子,好說歹說的,以為她聽了進去。沒成想她竟敢糊弄起我來了,瞞著我把家裏所有的銀子都給了王來福那個敗家的下賤玩意,這麽些年,她一直顧著王來福,我是睜一隻閉一隻眼的由著她,現在倒好,把家底都送人了。要說這銀子是她掙來的,她敗了我一個屁都不放,家裏這些銀子是怎麽來的?那是老三拿命換來的!用泥坯子塗點銀粉做成銀子專門來蒙我,夫妻做到這份上也是到頭了,老三,你去把筆墨紙拿來,我現在就寫休書,讓她滾迴王家莊去,我謝家這座破廟容不下她這尊黴神。真是家門不幸啊。”


    謝容撲到謝廣賦腳下,抱著他的腿“爹,求你別休娘,娘這麽大年紀了,休了你讓她怎麽活啊,你給娘一次改過的機會,我求你了。”


    謝芬也哭著喊起來“爹,別趕娘走,別趕娘走,我們去讓舅舅還錢。”


    “是啊,四爺,錢又不是被偷的,問孩子他舅舅把錢要迴來就是了,休四娘這話可是萬萬說不得,四娘不過是一時糊塗了。”


    “錢要是能迴來,我這曾字就倒著寫,我說這些日子動不動就迴娘家去,還不就是去要錢,可你們看要迴來一個子麽?王來福隻怕人都找不著了,老三,還不快去!”謝廣賦喝道。


    謝花不動,“爹,錢沒了再賺就是了,你消消氣,迴頭讓娘給你賠不是,娘雖然犯了錯,但她也是想為家裏多賺點錢,要怪就怪舅舅。”


    “王來福總沒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吧,你們都別說了,這事我是下定決心了,我非要休了她不可,人家說娶妻當娶賢,我是娶了個禍害在家!”


    謝廣賦扯開謝容衝到廂房門口,一腳踢在門上,吳氏從裏麵插了閂,他一腳沒踢開,謝長民從後麵抱住了他“四爺,使不得,使不得,再打要打壞人了。”


    “我不打人,我就告訴你,王麗娥,你趕緊的收拾東西給我滾迴王家莊,老子休了你了,王來福是你兒是你孫,你就迴去好好照顧他。”


    謝廣賦又踢了幾腳門,門終於應聲倒在地上“你再不收拾東西,別怪我再動手了。”


    王氏猛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流著淚,瞪著謝廣賦“你來啊,你來打死我啊,我瞞著你拿錢與來福收穀子,不就是想多賺些錢,我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過得更好些。若今日來福沒輸錢,多得了錢我不信你不高興。出了事你就不得了,想想當初你在縣上賠的那六十兩銀子,我又是賣地又是賣牛的把你贖了出來,我從頭到尾怪過你說過你一句重話麽?我賠了錢你就對我又打又罵又要殺的,到現在我才看清謝廣賦你的嘴臉。”


    “你賣地賣牛?!那地和牛也是我掙來的,你現在敗的錢是你掙來的麽?”


    “那也不是你掙的,是老三掙的,孩子是我生出來的,這錢難道就是你一個人的麽?我敗的不是你的錢!”


    “出嫁從夫,老三是謝家的種,她姓謝不姓王!在這個家裏我就是天,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這個理到哪裏都說得通!你到現在還死不悔改,我現在就去王家莊請你爹娘來接了你迴去,我倒要看看他們臉掛不掛得住。”


    王氏咆哮一聲赤著腳下了地“你用不著去請我爹娘,我也沒個臉迴娘家支,我今兒出了這個門,死在哪裏算哪裏,也稱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


    王氏捂住臉,嚎哭衝了出去,謝容和吳氏在院門口拉住了她,哭成一堆。


    吳氏道“小容,先把你娘扶到我家去。”


    謝花三姐妹加上吳氏一起把王氏拉到了吳氏家裏。


    王氏坐在床沿邊上哭訴“我是一心一意為了這個家,他說休就休,完全不顧半點夫妻情份。我這些年裏裏外外一個人操持著家,他長年在外麵,一年難得有幾天在家,那會子他娘病重,我是又要顧著娃又要忙著地裏的活還要服侍老人,芳梅,這些你都看在眼裏的。我能幹,在這四鄉八村都是出了名的,當初那麽多家來求親的,我娘就應了謝家,說他讀過幾年書明事理,明個屁的事理,這般不講情義,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男怕入錯行,女怕錯嫁郎,我真是苦一世,到頭了還要被休,我這還不如死了算了,嗚嗚。。。。。。”


    謝花木然的站在一旁聽著,女人啊,嫁什麽樣的男人都會後悔。


    “這些年,我沒生出來個男娃來,他是沒少酸言酸語,明麵上不說,私下裏雜話不少。雖是沒個男娃,我這幾個姑娘哪個差麽?如今家裏有了這番光境,也是靠著姑娘得來的,他現在稀罕姑娘,以前從縣上迴來從不給家裏的姑娘捎點吃的,連給孩子起名也不願意,老三剛生出來他就存了要捂死的心,要不是我偷偷的掀風給透口氣,哪裏還有老三啊。老三生下來他是不準備我喂奶,不準備我給孩子換尿布,我是趁著他不在的一點空檔給孩子塞口奶,屙下來的屎和尿三天都沒清理,屁股、襠都紅爛了,後來也是我打發長民去請的我娘來罵了他,他才捎假迴縣上,不然就一直要等著孩子死了才走。現在他想起孩子是他謝家的種,是姓謝的,當年要捂死餓死孩子的時候,他怎麽就不想想孩子是他的呢?他就是這麽個寡情寡義的爛東西。”


    謝花頭迴知道這件事的細枝末節,聽著聽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心裏酸得要命,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哽得慌。


    有些東西扒出來,麵目可憎得讓人不忍直視,真相總是慘白得叫人害怕。她寧願她就一直無知下去,也好過聽到這種讓人揪心的事實。


    什麽時候她已經把自己擺放在謝花的位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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