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到晚上亥時都還沒迴來。


    謝容在燈下納鞋底,“爹,娘這麽晚上了怎麽還沒迴來?要不要去路上迎迎?”


    “迎什麽迎,她怕你舅舅數不清銀子,正幫著數呢,不管她了,你們都迴屋睡覺去,她又不是找不著迴家的路。”


    謝花打來起,還是頭迴見王氏宿在娘家的,難怪謝廣賦不高興,女人嫁到夫家,娘家就是客家,除非遠嫁迴來才略住,離家近的鮮有留宿的。


    她把杜雲實送的方硯拿出來,就水磨了些墨汁出來,墨汁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落字不暈染,端是好硯。


    燕窩一開始她並沒有認出來,後來想起總聽人說燕窩像粉絲,估摸著那包東西就是燕窩了。


    寫了會字,待眼睛有些泛澀了,方才吹燈上床歇息。


    王氏是在下晌才迴的家,眼睛腫冒冒的,布滿了血絲,像是一宿未睡,謝廣賦見狀“你怕是昨夜數錢數一夜覺都沒睡上,來福的穀子賣了沒有?”


    “賣了。”


    “那他賺了多少銀子?”


    “六十兩。”


    “賺了錢就好,我說實話就擔心他買賣做虧了,迴頭又得來找我們,他賺了我們也能省份心。我還當你不知道迴家的路了,昨天上晌就去了,到這會子才迴來。”


    “我娘留我了。”


    王氏精神不大好,說幾句話就迴屋躺床上歇息去了。


    晚稻草曬幹了,要把稻草挑迴家堆起來給豬牛過冬用。謝花和豬蛋兩個挑不了多少草,兩人便幹脆趕牛馱草,十一月的冷風吹得人麵頰生痛。謝花牽著馱了草的大水牛走在前頭,豬蛋跟在後麵,走著走著感覺後麵沒了豬蛋的腳步聲,她往後一瞅,發現豬蛋蹲在地上揉著小腿,咬著唇,樣子很痛苦。


    “你怎麽了?”


    “三姐,我沒事,就是剛才有一腳躚重了,腿有點痛。”


    “那你走慢些,我先走。”


    用了兩天時間家裏四畝水田的稻草就全部拉了迴來。


    挑草這兩日,家裏一丁點肉都沒有買了吃,天天就是酸菜素菜的吃。


    謝容跟王氏道“娘,明日去稱些肉,都好幾日未見著肉了。”


    王氏火旺聲大的道“吃什麽肉,以前一個月沒見著一塊肉也沒見你們哪裏少塊肉缺塊骨的,家裏有幾個錢也要讓你們吃窮吃垮,還有好高的拿著肉往臭水溝子裏扔的。這些菜哪個不吃就餓著,你這麽大的人了,也去外麵走過一遭了,還成天惦記著一口吃的,你去外麵當乞丐是白當了,一點長進也沒有。”


    謝容被王氏罵得腦栽栽的羞愧難當,當下扔了切菜的刀衝迴自己的屋裏撲在床頭默默的流著淚。


    王氏還猶不解氣,“哪個還敢喊著要吃肉吃肉的,小心我賞竹條子吃,全都給我吃了飯去挖田,油菜栽不好,連油都沒你們吃。”


    王氏這幾日整天青筯繃臉的,謝花早就自動避雷了。家裏最近也沒發生什麽不順心的事啊?也不知道她這無名火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謝廣賦在院子裏修鋤頭,見王氏說話嗆的聲,便道“家裏是窮得吃不起二兩肉了麽?孩子讓你買點肉你就在這裏說些不三不四的話,這兩日哪個不是挑草挑得肩膀起了皮,吃點肉怎麽了?平常也沒見你這麽摳摳索索的。”


    家裏之前買下的十畝水田收了晚稻後就已經把收了迴來不再往外佃了,今年家裏冬季要種的油菜就多了,十多畝。早上才起床,謝花就扛著一把榔頭下田細土,田是之前幾天謝廣賦就犁好的,但隻是初犁,土塊大,但再敲細了才好種油菜。


    謝容昨兒被王氏說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苦著一張臉。


    才剛走到紅仁村自家的水田旁,就看見李寶拿著根扁擔和一副麻繩從旁邊的路上經過,謝容瞄到他趕忙低下頭敲土塊不看他,李寶邊走邊朝這邊瞄。兩村隔得近,總有碰得上的時候。


    王氏在她們敲了半塊地後,才扛著一把鋤頭到了田裏。


    謝廣賦牽了牛在犁田,豬蛋不用放牛,拿著謝花挖藥的小藥鋤也跟著敲土塊。


    一想到要栽十多畝的油菜,謝花就覺得渾身無力,她是寧肯出去做席麵,賺了錢雇人來幹田裏的活都成,隻是迴來好幾天也沒見有人上門來請她。


    吳氏領著一個漢子來往她家的田裏來了,還隔著幾根田埂,就聽吳氏的大嗓門喊“小花,有人來找你做席麵,你們不在家,我給你們領到田裏來了。”


    真是想打瞌睡有人送枕頭,謝花忙把手裏的榔頭扔了上了田。


    來人是離這二十裏遠的一個村子的姓蔡,他家剛添了長孫,要辦滿月酒,日子就定在明日,時間頗趕,忙找王氏要了家裏的鑰匙,領著來人先迴去商討辦席麵的事宜。


    王氏道“菜我已經買好了,你事完了就把飯做了。”


    謝花領著要辦席麵的蔡大叔迴到家,先是兩人商量著把菜單定了下來,送走了蔡大叔,謝花又升火做飯。


    這次辦席麵的地方有些遠,怕誤了人家辦席麵,謝廣賦早早的就把兩姐妹叫起來,套上自家的牛車送兩人去。謝花在縣上那段時間,謝廣賦在家做了一駕簡易牛車,類似於現在板車。出門前謝花多準備了一件衣服用來蒙頭捂臉,起霜天就冷多了。


    謝廣賦把兩人送到辦席麵的人家家裏,說下晌再來接她們。


    忙碌碌的一天下來,賺了八十文錢,另外得了兩包酥肉。


    出了蔡家的村子後,謝花從荷包裏數了二十個銅子給謝容。


    謝容不要,推了迴去“三妹,你給我錢做什麽?”


    “大姐,你自己總要留兩個錢在手上,二姐天天做針線活的也能得幾個錢,我就更不用說了,做席麵的錢我也隻交一半給娘。爹娘靠不住一輩子,往後出來做一次席麵你就拿二十個銅子,你自己存著,要買啥用啥也不用向娘張嘴是麽?以去我們就說隻得了六十文錢就是了。”


    “這樣不大好吧,娘要是知道肯定要生氣的。”


    “那你付出了勞動,得幾個錢那不是理所應當的麽?還有你想想,你每次都有錢賺,是不是覺得日子有奔頭?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姐。”


    她再次把錢遞給謝容,謝容沒再推阻,無言的收下了錢,緊緊的攥著。


    迴到家,謝花交納了三十文錢給王氏,做席麵的錢沒定數的,有的給六十,有的給八十。她上交三十,王氏也沒懷疑,隻說這家小氣了些,跑那麽遠也才給六十。


    謝容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謝花,謝花朝她眨眨眼。


    迴到屋裏,謝花把錢丟進床底下的陶罐裏。


    “三姑姑,你在家麽?”小謝海又顛顛的跑進屋。


    謝花忙從屋裏出來“在呢,你找姑姑幹嘛?”


    “坐馬車的人又來了,找你呢。”


    又來了?


    謝花又在村口見著了杜六,這迴倒是沒有小木盒,隻有一封信。


    “謝姑娘,少爺說以後三天就要送一次書信,您好以後每隔三天差不多這時辰能來取一次書信麽?”


    “你能讓你家少爺別送信來麽?這眼多嘴雜的。”


    “這事,我可不敢說,要不您迴封信自己和他說說,您說的話肯定比小的管用。”


    她在路上就拆了信,依舊無字,還是畫的畫,不過這迴畫的內容略豐富了些,明月高空掛依舊,另外畫了一間屋子。


    這是要畫連環畫的節奏麽?


    晚上待所有人都睡了,她爬起來點了鬆油燈,磨墨迴信。


    想拽文咬字引經據典文藝一番,結果卻發現自己語言實在貧乏,隻得很直白的寫下:流言蜚語猛於虎!請不要縱虎行兇!


    字實在過於醜陋,換了張紙重新謄寫了一遍,還是醜。好吧,醜就醜吧,像王氏說的,寫得好又不能考狀元當官。


    第二天早上下起了雨,田裏不用去,謝花推開窗戶,裹在被子裏聽雨看雨。


    謝容走進來,擰了下她的鼻頭“就你是個懶的,也是娘去外婆家了,不然肯定要掀你的被子。”


    “怎麽又去了?”


    “哪裏知道她的,都魂丟在王家莊似的,快起來,等會要吃飯了,你二姐都做了一早上的繡活了。”


    謝花伸伸懶腰,“終日忙忙又碌碌,偷得浮生半日閑,這才叫愜意。”


    雨隻下到了午時過點就停了,正好之前整好的田可以栽油菜了,從王家莊迴來的王氏帶著一家人選好了油菜苗去移栽。


    謝花拿著自己的小藥鋤挖一下,豬蛋就在縫隙裏放一根幼苗,謝花鬆開藥鋤,土就輕輕的蓋住了苗根。


    謝容拿了根千擔在行溝裏插一下就插出一個洞,謝芬就跟著在後麵放苗蓋土。


    忙了兩日,又有人上門請做席麵,謝花終於從繁重的勞作中暫時緩解到輕泛些的事體中。下午辦了席麵迴來,在村口正好又碰著了三日一來的杜六,接了信,謝花把之前寫好的迴信從身上掏出來交給杜六,信封是她用自己做的紙折的,用飯粒子粘的。想著今日杜六要來,她早上出門前便把信封揣在身上了。


    “老三,你這是和誰通的信?這事爹娘知道麽?你可不能走姐的後路。”謝容擔憂的道。


    “姐,是杜少爺的,他就是讓我幫他看看他畫的畫如何。”她拆了信也給謝容看了,信上的畫又有了新變化。屋子裏有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以及另外一些擺設,雖然都隻用寥寥幾筆勾畫出來,但是這屋子的陳設讓她眼熟的很,這就是她在蘇表種菇子宅子裏住的那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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