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和謝廣賦當晚沒迴來,謝花不放心,又在黑夜裏冒著嚴寒去了一趟趕車的小菜頭家,小菜頭也沒迴來。


    小菜頭的娘子讓她在屋裏烤著火一直等到了一個半時辰,小菜頭才駕著牛車滿身濕氣的迴來了。


    “你爹娘今晚就住在王大夫的醫館了,你弟弟的病挺兇險的,什麽病的我也弄不清楚,反正大夫說的那些話我也聽不大懂。”


    謝花吊著一顆心迴去了。


    第二天清早,謝花和謝芬把家裏的豬和雞喂了,兩人就頂著寒風站在屋垛子上眺望,看王氏和謝廣賦是否迴來。


    到了傍晚也不見迴來。


    “三妹,爹娘今晚怕是又不會迴來了,弟弟會沒事的吧?”


    “不知道。”謝花不知道如果長凱出了事,這家人會遭受什麽樣的打擊,她雙手合十,暗自期望老天爺能顯顯靈,讓長凱平安闖過去這道坎。


    到第三天,吃了兩個紅薯當早飯,謝花就再也坐不住了,她一把撈起家裏的鬥笠“二姐,我坐小菜頭的牛車去鎮上看看,你在家看家吧。”


    “你哪裏有錢坐牛車?我也想去瞧瞧。”謝芬說道。


    “錢是挖草藥王大夫給的,你要去的話就把門鎖上,然後叫大嫂給我們照看著。”


    謝芬取了鬥笠,把家裏所有的門鎖好後,和謝花一起去了村口坐了小菜頭的牛車去了鎮上。


    平時去鎮上坐牛車隻要兩文錢一個人,如今下雪路難走,小菜頭要收三文錢一個人,謝花數了兩個的車費六文錢。


    到了鎮上,兩姐妹就直奔王記藥鋪。


    離王記藥鋪還隔著兩個鋪子,就聽到王氏哭天搶地的悲哭聲,那種哭聲仿佛是世間最淒涼最悲愴的哭聲,無盡無窮的委屈,無盡無窮的哀怨。謝花胸口咚咚的痛起來,她知道如果不是長凱出事,王氏不可能會哭成這樣,隻有親人去世才能如此悲傷,當年奶奶過世時,她也是這般。


    王記藥鋪裏,王氏抱著長凱,嘴裏哀叫著“長凱,我的兒啊,我的兒啊。”雙目充紅,似乎要泣血一般。篷頭亂發,神情幾近崩潰,整個人瞬間像老了十歲。


    謝廣賦呆呆的跪坐在王氏身邊,握著長凱的一隻小手,沒有哭泣聲,卻是不停的流淚。那種無言的悲傷更讓人覺得揪心。


    謝芬一把撲跪在地上,摸站長凱的身軀,大哭起來“爹,娘,我弟弟怎麽了?我弟弟怎麽了?”


    長凱往日紅潤的小臉蛋此刻變得發青,小小的一張瘦得隻有一丁點大,才幾天工夫就被病魔折磨成這樣。他的衣服上還沾了許多的血跡,尚未完全幹涸,死前一定經受了極大的痛苦,大口大口的咳血。


    謝花蹲在一旁嚶嚶的哭,她雖然一直覺得王氏心眼太偏了,但是長凱的可愛她一直看在眼裏,雖然抱得不多,但是長凱時常會伸著手要她抱,有時也會糊得她滿臉口水,也曾拉過尿在她身上,她給他洗過尿布烘過尿布,親過他的小手掌小腳丫,那麽鮮活的生命,怎麽會冷比這凍冰還凍。


    王大夫在一旁也是跟著滿麵愁苦,哀聲歎氣的。


    王氏一直哭到脫力,整個人昏厥過去,抱著長凱的手就是不撒手。


    王大夫隻得把她連同長凱抬到病榻上,把了脈後,說是無大礙,隻是幾天沒睡,加上悲傷過度引起的,好好睡上一沉,再吃副藥就好了。


    “謝四,節哀,還是早些迴家安置吧。”王大夫道。


    謝廣賦強打起精神去外頭租牛車去了。


    謝花走到王大夫身邊“王大夫,我弟弟得的什麽病?”


    “你弟弟這病來得奇怪,起先我也以為是傷寒所引起的肺熱導致咳嗽,但看了馬大夫的藥方後,那藥方開得並無錯,我就感覺不是簡單的傷寒,我把了脈,也拿不準主意,又把鎮上有名的大夫都請來瞧過了,連縣上的一濟堂的大夫也請了,還是沒能把你弟弟救過來,實在有愧。”


    “王大夫,你也盡力了,是弟弟福薄吧。”小孩子口不能言,痛不能指,有病最是難醫,謝花也知道不能怪王大夫,畢竟人家連縣上的大夫也幫著請了。


    謝廣賦叫了小菜頭到藥鋪前,謝廣賦用厚棉衣把王氏長凱一把裹住抱到小菜頭的牛車上,一家人坐著馬車往家去。


    “廣賦啊,你也別怨我加你錢,我真是不想多要這幾文錢,但是你也知道,那夭折的小孩子最是晦氣,迴頭我還得請個師公來畫符潑神水去邪。”小菜頭駕著牛車一邊趕路一邊說。


    一家人都沉浸在悲痛當中,誰也沒心思搭他的話。


    迴到村裏,村裏人早先就得知長凱去鎮上求醫,看到小菜頭的牛車迴來,都圍了過來問長問短,有關心的,有假意的,謝廣賦一言不發,抱著王氏在村裏人的議論聲中迴到了家。


    村裏人就圍在謝花家的屋外,一邊往裏瞧一邊說話。聞訊趕來的謝長民和吳氏進了屋,吳氏一進屋裏看到王氏昏迷在床上還抱著長凱,嗚咽嗚咽的哭起來。


    謝長民和謝廣賦商量“四爺,這夭折的孩子不能帶迴家的,你怎的把長凱給抱迴來了,還有得趕緊把孩子送出去,今晚不能過夜,要馬上下地。”


    謝廣賦道“你去找幾個人找個地方埋了吧,趁著你四娘這會子昏迷,趕緊的。”


    謝長民急匆匆的找來了曾子文,還有兩個年歲大些的人,謝廣賦和吳氏兩人一起用力把長凱從王氏的懷裏抱了出來。


    謝長民本來想把厚棉衣給謝廣賦留下來的,謝廣賦擺擺手“帶去吧,別讓孩子在下麵凍著了。”


    謝長民把長凱裹在棉衣裏,抱著出了門。


    到傍晚的時分,謝長民迴來說孩子已經找了個葬了。


    王氏晚上的時候醒了過來,謝花早就熬好了小米粥給她,她一口是也吃不下,隻是流眼淚,偶爾發出一兩聲悲泣聲。


    吳氏和曾家娘子陪著在一旁也是抹淚。


    謝廣賦一人抱著頭坐在灶旁,謝花和謝芬兩人站在王氏的床邊默默掉淚。家裏的氣氛無比淒涼。


    長凱的夭折給家裏蒙上一層巨大的陰影。


    接近年頭,家裏誰也沒心思準備過年的事務,吳氏和曾家娘子時常幫著家裏打招唿,王氏整日整日的精神恍惚,時常說著糊話,謝廣賦經常悶著頭坐下就一整天。


    臘月二十四的時候天放晴了,謝花也沒去後山,在家裏打理家務,照顧雞和豬。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生活還是要繼續,日子還是要過下去。


    小年夜本來家裏要吃砧板肉的,但是家裏連豬都沒有殺哪來的臘肉,謝芬和謝花便洗了半隻臘山雞炒了,又煮了一碗幹豆角,做了一頓幹飯。


    王氏起來一把就把所有的飯菜全部打撿到在地上“你們還有心思好吃好喝的,你們弟弟在下麵吃得飽麽?有肉吃嗎?你們這些吞私骨。”


    吳氏上門來見到被打翻的飯菜,以及謝芬的哽嗯聲,便上前拉王氏進了屋子,“四娘,這小年你說你這拿小芬小花出什麽氣。長凱是個福薄的,你也看開些,這都是命。”


    “你叫我如何看得開啊,那孩子說沒就沒了,這晚上一閉眼全是他的影子,我還聽見他在叫娘,娘,你說從生出來連處噴嚏都不打的,怎麽就會生了那樣的怪病?老天爺真的不開眼啊,怎麽不收別人偏要收我們家長凱,這不是剜我的心,割我的肉麽?”


    “誰又何曾想到會發生這等事,長凱那孩子瞧著極聰慧,本指著以後考個秀才舉人的把長青長柏都比下去,誰知道,哎。”


    “以後那李賤人和張賤人又能在我麵閃耀武揚威,又要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絕子絕孫的,我這心裏就跟刀捅了無數刀一般難受,長凱啊,你怎麽就這麽去了,娘可怎麽辦啊。”王氏說到傷心處又是泣淚。


    吳氏握著王氏的手,小聲道“四娘,跟你說件事,這事藏心裏很久了,今兒我就說與你聽,也好叫你舒舒氣。長柏可不是二爺的種。”


    王氏一驚,淚也不流了“這話哪裏來的?”


    “我親眼見的。二娘以前生過也有幾個男孩,都是瘸的,身子是歪的,長到二三歲的就去了,這你是知道的。就這長柏到現在也好好的,因為長柏就是二爺的種,是隔壁村廣來矮子的種!而且是二爺把二娘故意放出去的。


    當年廣來矮子來村裏收穀子,那天二爺一見廣來矮子來家裏就避出門去了,二娘和廣來矮子就進了屋子把門關起來,半天沒出來,當時我正好瞧見,還朝著門上砸了一顆石頭,二娘衣襟都扣歪了出來看,我躲在她家的屋側麵,她沒瞧見我,又關上門,好半天才和廣來矮子一前一後的出來。這事過去一個多月,二娘就開始捉病了。”捉病是當地人說的懷孕反應。


    “我說怪不得前幾個沒一個好的,全都是殘的,這長柏倒是好好的,你別說看著還真和廣來矮子像。虧得那騷 、婦還整日裏得意自己有個兒子,合著就是一野種!沒準老三在放水時碰著那對狗男女就是他們兩!”


    “我看八成是,你想想那第二天二娘就來你家借鐵鉗子,還問小花怎麽不去放牛什麽的,那晚肯定看到了就是小花那麽大的孩子,故意來打探來的。”


    長柏是張氏偷人得來的種,讓王氏心情愉悅了許多,精神也慢慢的好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絕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餘暖人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餘暖人生並收藏絕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