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伯泰一席話讓百裏燕茅塞頓開,鍾廷、鍾密、鍾槐三人均要求一家獨大的目的是減少被鹹國訛詐的損失,因為鹹國與衛國接壤的隻有德康郡,因此要獲得土地隻能一路沿著狹長的走廊割地。如果是一家獨大,談判的底線尺度就小。如果是三家自立,談判的尺度會大得多。


    因為無論最後如何自立,地是三家分,反正是三家分,百裏燕完全可以讓他三家相互擠壓各自內鬥,當喪失了軍力和時間資源,最後還得是鹹國開價,最大限度的割地。


    反過來一家獨大的新諸侯對梁國同樣是潛在威脅,即便隻有十個郡縣,但緊挨著梁國依然是個巨大威脅,因此梁國絕不容許一家獨大的諸侯安臥榻側,於是鍾廷、鍾密、鍾槐三人與梁國交涉內容與鹹國截然相反,目的依然是避免被梁國所訛詐。


    由於是三人分地,以現在鹹國占領下的土地走向,無論怎麽分,一定有一個新諸侯不與梁國接壤,而隻有一個諸侯與鹹國接壤,因此梁國隻能最大程度訛詐兩個新興諸侯,對另一個卻無計可施。


    而同時由於衛國與鹹國談的差不多,乃至已經達成協議,鹹國分走了衛國一些土地,剩下能分的必然有限,這裏就牽扯到底線問題。底線不是沒有下線,再多的成果都是有限度,不可能無限製訛詐,誰先分果子誰收益最大,最後分的肯定最少。


    且衛國軍事上的被動來自於鹹國,一旦達成和解,軍事上的解套必然形成政治上的鬆綁,一旦衛國緩過神來,對梁國十分不利,晉國在西海出兵的外在條件將可能不複存在,鹹國的軍事威脅也將蕩然無存。


    沒有了這些政治和軍事上的約束,梁國便無法對衛國形成威脅和施壓,從而訛詐。同時衛國如不解體,威脅更大。因此梁國隻能同意三王自立,且盡快完成談判,否則衛國極可能放棄三王自立的條件,乃至失去此前已經到手的肥肉。


    由此可見衛國的算計非常高明,利用外交談判的秘密性,隔絕了諸侯間的信息,縱然鹹國諜報發達,禦客神通廣大,也並不能及時且在最短時間內得到小範圍內的絕密信息。


    由此又帶來第此前的二個問題,由於信息獲和傳遞的滯後性,在窺破秘密之前,百裏燕現在隻能被動接受衛國、梁國算計好的劇本套路,而且由於算計的非常精密,即便已經窺破秘密,可選的餘地卻很少。


    因此當衛國提出自立的時候,百裏燕已經開始被動,因為軍事動武壓迫的條件已不具備,等待他得到消息,乃至通過外在的表征發現這一計劃時,戰略全局和國內調整留給他的時間也所剩不多,所以衛國的計謀不得不說極為高明。


    曾幾何時百裏燕一直認為自己擁有前世五千年的曆史經驗和技術優勢,麵對三千年差距的文明,無論智力還是能力都應該擁有絕對碾壓的實力。


    但近十幾年的種種實踐中不難發現,這“古人”與現代人在智力上並無差異,甚至自己往往陷入到超前誤區中,被錯誤的理念所誘導。


    而且政治層麵上幾乎沒有涉及科學技術的層麵,所有的創新無不來自於理念的更新,而政治理念的變化又必須一定程度上遵循既有的政治格局,不可能像科學技術一樣,一項發明改變整個世界,隨性所欲的改變既有政治框架。


    因此現代政治原則並不能完全牽強附會套用於當下的政治行為準則,即便再如何創造概念,當下的政治隻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土地和圈子利益。而涉及到這個兩個層麵,可選擇的現代政治手段又相對有限的多。


    所以百裏燕總結的辦法是以戰爭迫使政治談判,放棄部分土地,換取經濟上的滲透。


    如此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消化占領的土地,同時通過經濟滲透和現代商品模式,進一步控製更大的市場,讓鹹國變成核心生產中心,從而從經濟上控製諸侯。


    當本土足夠大,人口足夠多,科學極為發達,軍力空前強大時,最後必然形成全部利益圍繞鹹國展開,諸侯經濟隻能變成的附庸的局麵,最終的結果是經濟上統一版圖,進而倒逼政治統一,同時以先進軍隊施加壓力,以達到徹底統一中原諸侯的目的。


    這個過程時間跨度三十至五十年,算上前期發展的二十多年,大致需要七十年,時間雖然長,但痛苦最小,傷亡最少,最後的政治局麵最好。


    由此避免了秦始皇瞬統中國,造成了政治弊端和既有利益群體誅滅後的政治勢力真空,帶來的重新洗牌的負麵效應。


    此時的中原格局與秦一統中國相似處頗多,不同的是現在中原的版圖更大,視野放大到了全球,北有腋目南有金雪狄,與秦一統中原後北有匈奴南有嶺南百越諸部的嚴峻局麵相同,甚至現在的局麵比秦一統中國更嚴峻,麵對內憂外患之下,貿然推動政治、軍事上的暴走,其結果不會比秦一統中國更好。


    當然,秦始皇與當下的時代背景力量對比,乃至科學技術不可同日而語相提並論。但不可否認的卻是當下各國諸侯的政治力量依然頑固,人才遠比秦一統中國時更多,在位當權的各國政治集團庸才少而能人多,如果技術、經濟、內政在同一水平,人才又不占優勢,秦是很難一統中國的。


    而當下的局麵要比秦一統中國複雜得多,來自外部的威脅遠比還在使用骨器的匈奴人更可怕,加之各國政治勢力的強勢和頑固,要以最小代價,最少的犧牲換取統一,隻能以犧牲時間完成這個過程。


    如此一來,各國強勢而人才輩出的政治集團,就成了鹹國前進道路上必須麵對的阻礙。盡管技術和經濟全麵碾壓了諸侯,但基於最小代價和外部威脅兩個大前提,百裏燕就被束縛了手腳,不能貿然的大開殺戒,擴大戰爭規模和經濟痛苦,換取政治利益。


    遂而隻能以更為緩和柔順的措施達到目的,這就給諸侯在政治層麵製造了鹹國不敢大規模用兵虎吞中原,進而得罪所有諸侯的幻覺。


    但實則是為了大局著想,不能這麽幹。他百裏燕真要想震懾諸侯,大可再忍耐兩年,等手裏有了三十萬支槍,一年蕩平晉國,五年橫掃中原都不在話下。


    可你為了大局著想,別人不這麽看呐,相反因為你的富裕、強大和忍耐,成為了他們競相算計的對象,這就給現在的政治鬥爭帶來了極大的障礙和複雜性。


    百裏燕不得不顧及更多,同時也不可能顧及方方麵麵,人力總有窮盡時,隻要他稍一疏忽,依然強勢的諸侯便會有機可趁算計你。眼下衛、梁爭相算計,何嚐不是應為他思想束縛太多,而顧及太大造成的局麵。


    “宗伯先生,情勢如此,本帥不得不慎重。但當下局麵我國顯然是要吃虧了,先生可有妙計助我破解此局。”


    百裏燕極是坦誠的征求宗伯泰意見,隻見他緩緩吐了口氣,頗有些蕭索:


    “唉……倘若是他人手握副帥之今日之力,必興殺伐征平天下以定大統。然副帥卻顧念天下福祉慎刃殺伐,真乃良苦用心啊。”


    “嗬嗬……”百裏燕苦笑道,隨後說:“非是我不想有生之年一統天下,實乃是時機不允,不可妄圖之。否則稍有不慎,毀一世英名事小,敗壞鹹國基業乃至我族人類根本事大,不可不慎呐。”


    “既如此,泰有一計可破當眼下困局。副帥如若放心,不妨親去梁國,與衛、梁兩國交涉,而後這樣……”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戰爭進行到這個階段,百裏燕已無意繼續推動戰爭,同時也沒有能力更大範圍擴大戰爭範圍。基於此,衛國的算計相當高明,百裏燕恰恰是忽略了“伐交”這個層麵。


    宗伯泰建議即刻趕赴梁國,恰恰是利用梁國作為陰謀的策源地,更方便縮短鹹國外交周旋時間,也更容易利用外交使節聚集梁國的條件開展外交戰。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伐謀和伐交”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上策,盡管伐兵和攻城會有犧牲和流血,但不可否認沒有軍事威脅和戰爭壓迫,沒有國力作為依仗,伐謀和伐交是談不上的,正所謂弱國無外交,其深層次仍是軍事得硬。


    適當的微小流血代價施加給對手以巨大懲罰,繼而再通過謀略和外交上的政治運作換取最大的利益,才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無法以謀略和外交手段達成政治目的事,軍事手段作為最後選項必須發揮其不可替代的作用。


    當伐兵、攻城足夠給以對手軍事威脅時,局勢又將迴到政治談判層麵,此時再伐謀、伐交,談判將更加順利。


    因此不戰而屈人之兵,不是不打仗不武備,光靠嘴皮子“屈人之兵”,而是以最小的軍事代價,達到最大的軍事震懾力,為政治談判提供籌碼。


    但近現代很多時候,不戰而屈人之兵往往被無能的官僚集團曲解成“以理服人”自以為是。


    外敵入侵明明是自己武裝實力不夠強硬,還跟人家講道理。外國堅船利炮轟開你大門,你還說門壞了不要緊可以修,但理兒是你不對,你得先賠禮道歉我才修門,這不是蠢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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