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燕聽著冷汗直冒,按宗伯泰的分析,梁國從一開始就設下了連環圈套。


    其一是騙衛國與鹹國互懟耗著,繼而拖疲鹹國經濟,迫使鹹國隻能迴到談判桌和談。當然,現在的衛國也禁不起消耗,但有梁國經濟輸血,源源不斷加持“內功法力”,鹹國也隻能硬挺。


    最後的結果必然是衛國重創,鹹國也沒了半條命。


    然而衛國也非常清楚,晉國隨時可能在西海用兵,暴揍菊花,但由於通信距離和手段的製約,晉國發兵的速度不會很快,同時需要聯合西海四小國一起出兵才能擊垮衛國,攫取最大的成果。


    因此晉國需要時間去協調部署,衛國尚且有騰挪的戰略時間,而這裏恰恰有個“國力疲勞指數”的節點。


    戰爭需要長期準備,物資的儲備有必然的周期性,受到技術和財力的製約,儲備的有效時間和規模也是有極限的。通常情況以兩年為一個理想基數,既在不動用戰爭財政前提下,物資儲備可供中等規模戰爭消耗兩年,可供大規模戰爭維持一年至一年半的標準設立。


    戰爭開始後的三到八個月,各國根據戰前倉儲和消耗情況,擴大市場采購和軍需供應,財政此時轉入全戰爭狀態,一切經濟為打贏戰爭而服務。


    鹹國盡管經濟結構大幅改變,但也無法擺脫這一體製,鹹國戰備是按一百萬人三年一個基數儲備設立,最多保持一年的穩定經濟局麵,如若戰爭規模超出一百萬人量級,並拖過一年,第二年起就必須開始陸續實行戰時經濟。


    如今鹹軍編製有軍人、民夫兩百三十萬人,一百萬人三年的配給根本不夠維持三年,因此從去年七月開始備戰,國庫已經撥款增加采購,至今年開春,國內經濟將陸續轉入半戰時狀態,以保證前線供應。


    戰前儲備作為最高軍事機密,包括內閣多數成員都是不清楚的,但戰爭一開打,財政增量和增加幅度都是看得見的支出,誠道派可通過內部情報拿到鹹國戰爭開支,隻需要分析經濟情報,就能清楚知道鹹軍會在何時轉入戰爭經濟。


    而鹹軍員額巨大,即便考慮現有的龐大經濟規模,戰時經濟實際上也維持不了多久,因此今年夏天是個關鍵節點,夏天之前結束戰爭,對國內經濟損害最小,如若拖到下半年,經濟轉入戰時狀態,傷害會愈見顯著。因此夏季之前結束戰爭,卸甲歸田對鹹軍最為有利,而拖得越久傷害越大。


    誠道派正是摸準了鹹軍七寸,籍此為資本再迴頭與衛國交涉,保證鹹軍必會在夏天之前開始和談,以安撫衛王。同時晉軍夏天之前僅能勉強完成西海四國的外交和軍事準備,如果來得及,衛軍正好能打個時間差,趕迴西海穩定戰局。如果來不及,也能趕上戰爭初期,遂而直接出兵攻打燕國,沿著海岸線西進攻打歧國和晉國北軍大本營。


    而鹹國與晉國有宿仇,百裏燕又是岐人,鹹國拖於戰爭國力大幅消耗,直接出麵與晉國翻臉並不劃算,風險太大,於是衛國可以歧為條件,換取鹹國對衛國的經濟軍事支援,在西海與晉國北軍攻殺。


    消耗晉國實力挑撥晉鹹關係的同時,徹底整垮衛國,屆時梁國再出來收拾殘局,所得到的土地和政治收益要比現在多得多。


    衛國經濟拖垮後,梁國隻需以經濟援助為條件,換取衛國更多的割讓土地,梁國毋庸置疑是笑道最後的贏家。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石多鳥的計策,百裏燕作為局外人,自然是不可能一早知道密情,在第一時間算計到其中的端倪。但衛王身邊的楚家卻不是傻子,縱然有愚論派的幹擾,但愚論派卻忽略了衛國的本質。


    衛國本質上是極度排外的貴族圈子,其排斥一切外來權利楔入政治實體產生新的權利階層。衛國看重的是愚論派愚民手段和一些早期的化學巫術,政治上盡管能影響衛國,但衛國統治階層不是誰都是傻子。


    老衛王鍾盛留下的政治遺產和托孤勢力,如今仍在有效運作,因此衛國的政治決策,愚論派的影響力並不是絕對的。


    衛王現在麵臨的問題是手中無兵可用,同時衛王也非常清楚,孫國舊地的十數郡極大稀釋了鹹軍兵力,哪怕是兩百萬大軍,分散鎮守十數郡已是十分吃力,再加上長孫七郡,鹹軍的兵力無法對衛國本土造成實質威脅。


    眼下鹹國本土與占領下的衛國土地,總麵積近五百萬平方公裏,一百五十萬人維持強敵環伺的五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軍事、政治、經濟壓力十分巨大,已無繼續西進的動力和可能,相反晉軍和西海四國的軍事存在是最大的威脅。


    同時梁國不是什麽好鳥兒,按其安排的套路劇本,最後的下場不會更好隻會更慘。所以這裏就有一個悖論,以衛國的虎狼野心,喪失近三百萬平方公裏和七個長孫郡的土地是不能接受的,所以隻能走梁國安排的劇本與鹹國、晉國死磕。


    但如果衛王能接受這一損失,那麽其結果就是另一番局麵。


    正如宗伯泰所言,隻要允許鍾廷、鍾密、鍾槐三人割地自立,這塊地還是姓的鍾,隻要姓鍾,日後還是有機會拿迴來,同時如果衛國日後有機會一統天下,衛王不會介意這次的自立是提前分封。


    如此一來,衛王首先達成了兩個目的,其一,衛國內部舊派權貴多數已經東遷,國內一片清靜,一旦承認其獨立事實,舊派權貴就必須放棄在衛國本土的多數封地和利益,這對衛王是有利的。


    如果與鹹國死磕,按梁國的套路走,衛國仍然需要割地,割地後的權貴還得遷迴國內,這這種局麵顯然不會比戰敗好到哪裏去。


    其二,主戰場發生在本土之外衛國占領下的孫國舊地,並未殃及衛國本土,因此經濟損失最大的是衛國舊派權貴,盡管國庫為此蒙受了巨大的代價,但甩掉孫國舊地和死傷兵士,衛國的經濟無形中獲得了一次重生的機會。


    這對於依附於衛王的新興權貴階層是有利的,隻要趕走的舊貴族,新貴族又能在偌大的衛國內重新劃分勢力以謀求利益。


    最後,鍾廷、鍾密、鍾槐的自立能,最大程度的保障衛國占領下的孫國舊地姓鍾,同時三個人各自自立將其分而治之,但同時得到鹹國和衛國的軍事保障,並提前結束和談,將衛軍主力贖迴調往西海,西海的危機將徹底解除。


    於是最後一算賬,衛王及其國內新興權貴發現自立遠比割地來的更劃算,梁國安排的劇本自然就行不通了。


    而誠道派算計到了一切,但並沒有人知道“權利階層”會像細胞一樣,自我分裂自我修複,乃至自我排斥邊緣有害細胞,繼而完成政權的新生。


    而且麵臨巨大外來壓迫下,這種分裂和再生往往由內部利益的損失所決定,外部利益的喪失更容易被新生勢力視為負資產所拋棄。


    想透前後聯係,卻仍有兩點十分可疑,其一鍾廷、鍾密、鍾槐三人均要求在孫國舊地自立,而沒有將孫國舊地分割自立,而衛王應該不會願意看到三兄弟一家獨大,因而應該是授意三兄弟三家分立,且一家獨大其他兩家必然反對行不通。


    那問題來了,既然一家獨占不可行,那為何三兄弟還要分頭前來要求一家獨大。


    其二,到目前為止,整件事上梁國在算計鹹國,衛國也在算計鹹國,衛梁兩國私下打得火熱,但卻沒有與鹹國有真正意義上的官方交涉,從性價比而言,鹹國收益最小。


    盡管會應為保障三王獨立,而得到德康、原山兩郡,但不可否認衛國完全達到了其多數目的,梁國與衛國間雖然會因為三王獨立而翻臉,但三王獨立仍需要梁國冊封,因此必須有說服梁國的籌碼,所以梁國同樣能得到很大的好處,如此一來鹹國隻是他們間來迴質押的籌碼,政治上十分被動。


    想到此處,百裏燕不得不再問宗伯泰:


    “三鍾均想一家獨大,先生以為其中有何端倪?”


    “看似有悖常理,實則不然呐。衛地現如今被我軍所占,倘若三王分子獨立而非一家獨大,便會被我訛詐三次,但倘若三王均要求一家獨大,我國所能壓榨利益便十分有限。


    相反,因三王自立需得梁國冊封,無論如何分地,三王之中必有一王不與梁接壤,故而梁國隻能訛詐衛國兩次,同時三家分立之新王對衛國威脅小於一家獨大,因而梁國會因三王分地減少所獲收益,因此對衛國極為有利。


    故而隻要我國交出衛地,已經被我分過好處的衛地,梁國再要瓜分好處便少得多,同時麵對我軍突然退讓,梁國將無計可施。隻能盡快分走好處,以防再生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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