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階、姬康二人被周空安排在中庭前堂坐著,在姬康輪番攻勢之下,已是從張階口中套取百裏燕有意出兵的消息,而代價是長孫割地,但尚不知準備割多少,而百裏燕的要價是多少。


    少時百裏燕徐徐而來,二人起身上前:


    “本使不請自來上門討饒,還望永興侯海涵。”


    “張使言重了,本侯的府門永遠是向天下人敞開的,隨時歡迎登門來訪,要說討饒,可就見外了呀,嗬哈哈……”


    百裏燕笑聲坦蕩,然是到了姬康、張階二人耳朵裏,這個笑聲就不那麽悅耳了,應該說是刺耳,就好像心髒都在震顫,隱隱有種發麻的感覺。


    待三人各自落座,百裏燕先問道姬康:


    “少侯爺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姬康本是不打算來的,然鹹王那裏碰了個軟釘子,他就不得不硬著頭皮再找百裏燕。再就是今早梁國急件送到陔陵,天花疫情大肆蔓延,僅津鄴一地,兩月間,死亡人數暴增至一千一百餘人,五千多人感染,鬧得人心惶惶,天子姬燾甚至已經宣布停朝,直到天花疫情結束。


    姬康如實稱述,百裏燕態度依然冷淡:


    “去年便曾與天子示警,結果都當成了耳旁風,那時如若嚴加防範,也不至於如此被動。而今天花流行,疫情暴發,再想鎮壓,已是難上艱難。少侯爺將這些說與本侯又有何用,難道本侯還能讓死去的百姓死而複生嗎。”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誰也不曾料到天花竟有如此厲害。事已至此,還望永興侯不計前嫌伸手相援,助我國平息天花渡過此劫。鹹國的藥,我國可重金相購,絕不會讓永興侯吃虧的。”


    百裏燕不屑一顧,冷言說道:


    “哼,我鹹國尚不足用,如何能賣予梁國,貴國就湊合著用牛疹取漿自己接種吧。”


    “可在下聽說,牛疹取漿之法每三萬人便要死一人,益草堂萃取的淨藥,十五萬人才死一人,五倍之差,萬一有個閃失誤傷了天子性命如何了得。”


    “那本侯也無能為力。天子的命是命,我鹹國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此事到此為止,無需再提。”


    “可!”


    百裏燕果斷黑下臉色,姬康話剛出口隻好又吞了迴去,心中惱怒不已。在他看來,百裏燕明為拒絕實為訛詐,欲獅子大開口索要更多好處。


    少時過去,百裏燕與張階說道:


    “張大人,聽聞貴國近日亦有零星天花出現,貴國可要做好防範呐,萬一此病大行其道,衛軍趁勢掩殺,貴國的忙本侯可就不好幫了。”


    “嗬嗬,永興侯放心,我國牛多,我王得知天花之事,正在名人調集牛隻,短時內尚無大礙。”


    “哦……那好啊,嗬嗬。”


    中原有五大產牛國,衛國、徐國、宋國、長孫國,其中衛國、徐國、宋國得益於南方大片的草場以及千嶽山屬地牧區,因此能大量放牧,長孫國雖在北方,但其北部大片國土一平原雨林為主,也適合放牧。但牛種的體形僅有中原牛的五分之二,因此長孫國的牛雖多,但產肉量不多。


    除此之外誌國、晉國國土南部亦有大片草場,基本自給自足,也能供應出口,鹹國在千嶽山禦客領地有放牧權,奪取四郡之後也能開始大量放牧,然由於放牧時間較晚,種群仍不及衛、徐、宋動則幾百萬隻馬匹牛羊。


    此外長孫國由於地處炎熱氣候,他們的牛隻更容易感染滋生牛痘,百裏燕此前從古達帕牛場提取的牛痘,便是從長孫國引進的奶牛,其牛痘的發病率普遍要高得多。而南方高原的牛氣候偏冷,空氣幹燥,牛痘的發病率明顯要低得多。


    而梁國不是產牛大國,盡管自產能滿足基本耕地需求,但總體上人均保有量偏少。


    張階透露這信息,一方麵是故作鎮定,就憑長孫的德性,和當下的時局,也不太可能將天花當作首要頭等大事去辦。


    另一方麵他並沒說說錯,長孫國牛是多,得牛痘的牛更多,這顯然是說給姬康聽的,言外之意我這裏有得牛痘的牛,“你要啊,但不是白給的”。


    牛長牛痘的量總數雖然不多,但牛痘是可以感染和再生長的,可通過人工接種和傳染,讓更多的牛感染牛痘,以增加牛痘種群,解決一些分需求。


    百裏燕故作認可之色,不打算揭穿張階的把戲,他接著又說道:


    “張使今日前來,若還是為了軍火,本侯恐怕無能為力呀。”


    “嗬嗬,永興侯放心,本使今日前來一定會令閣下滿意,會令鹹王滿意。”


    “哦,本侯怎麽就不明白呢。”百裏燕故作不解,在姬康看來卻是一副做作之像。


    下刻張階從懷中掏出一個木函,木函是私人間亦或非官方秘密傳信的工具,形製多為扁平裝,長度為鐵函、青銅函的一半,亦可以蠟、火漆密封。


    “這是我王命本使代為轉給閣下的親筆書函,永興侯看過便知道。”


    “是嗎,魏琦,將木函取來。”


    “諾!”


    魏琦上前取來木函交到百裏燕手中,確認秘函完好無損,百裏燕挑開封印取出兩塊帛書,字跡確係長孫國主曹衍的親筆。


    內容開頭不忘廢了一番筆墨恭維稱頌了一番鹹王和他的功績,而接下來的內容著實令人覺得可笑。


    曹衍同意用桑北一處城池屬地與桑南兩處城池屬地換取鹹國出兵,但是呢,鹹國要承認長孫國日後奪取衛國兩郡。


    也就是說,用三塊地皮換十五塊以上的地皮,五倍的利潤。要說做生意,他百裏燕也真沒見過這般厚顏無恥的。


    除此之外,全文隻字未提鹹國對衛國土地所求的內容,也就是說,鹹國若取得衛國土地,長孫國並不會承認,亦或者其還想用這個條件與鹹國討價還價。盡管百裏燕無意奪取衛國土地,但這個籌碼卻還是得有的,沒有這個籌碼,談判桌上便不好開價。


    盡管確實無恥頭頂,然百裏燕還得表示認同,否則這個戲就唱不下去了。


    他愉悅的收起帛書,目光掃了眼姬康,隻見他猛是索迴脖子,故作鎮定,想來剛才一定伸長了脖子恨不能奪過帛書看個清楚明白。


    “長孫國主真是好大的手筆啊,對此帛書內容,本侯甚為滿意,隻是其中似乎是少了些東西吧。”


    百裏燕暗示道,張階忙是說:


    “隻要鹹王滿意,一切都好談。”


    “哦……”百裏燕撚著短須點了點頭。


    張階的言外之意,隻要鹹王認可了這筆交易,鹹國對衛國土地的索取,長孫國可以適當承認,但承認到什麽程度,取決於鹹王的態度。


    言外之意,如果鹹王對長孫國出讓三塊土地不滿意,繼續索要長孫土地,那長孫對鹹國索取衛國土地的底線將進一步收緊,而張階應該還有一封密信在身,可隨時拿出來,應付鹹王的要求。


    想透這一層,百裏燕接著說道:


    “長孫國主如此誠意,本侯若不全力相幫,看來也是不行的了。隻是此事事關重大,今又縫太尉大人病危,本侯需要一些時日穿針引線,還望張使稍等幾日如何?”


    “這……”張階臉色為難,他哪裏能再多等幾日,恨不能鹹國立即出兵。


    見張階麵帶難色,百裏燕安慰他道:


    “張使請放心,物力財力本侯可以先行調動起來,人力嘛,稍遲幾日也是不礙的。”


    張階聞訊大喜過望,忙是感激:


    “永興侯信守承諾言出必行,本使感激不盡,日後必厚報閣下大恩。”


    “嗬哈哈……張使言重了,其實當初貴國若是能早由此風度,不為了那些身外之物拒絕本侯,本侯焉能見死不救。說起來兩國貿易往來本是互惠互利之舉,非要鬧到如今這般田地,這又是何苦呢。”


    “是是是,永興侯所言極是,本使銘記在心,一定如實轉呈我王。”


    不論張階嘴上如何恭維奉承,百裏燕相信,長孫早已經恨透他一個大洞。這小人一旦得誌,日後一定更加猖狂。


    待與張階說定,其即刻告辭返迴館驛,多半是將消息發迴國內。


    姬康依舊遲遲沒有走人的打算,待張階退走,百裏燕收斂起悅色,下了逐客令:


    “本侯尚有公務在身,請恕本侯失禮了。”


    言畢,百裏燕立身而去欲走,姬康兩眼犯愣深感錯愕,他從沒想過有人給他坐冷板凳,更別說被下逐客令生生趕走。他起身忙說:


    “天花之事還望永興侯伸手相援,姬康在此拜謝了!”


    姬康俯身行一大禮,百裏燕冷冷打量其一眼,不屑說道:


    “用牛亦可抵禦此病,天子卻非要我國之藥,難道天子就如此自私,非致我國百姓於死地嗎,恕本侯無能為力,少侯爺請迴吧!”


    言畢,百裏燕頭也不迴揚長而去,隻剩下姬康獨自一人俯身彎腰僵硬的立在原地,心中卷起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靜。


    在他看來,百裏燕此舉絕情無義,無異於徹耳的一巴掌掀在他姬康的臉上,這等恥辱此生未有,縱然百裏燕對他有救命之恩,但從此時開始,有的隻有仇恨。


    然究其深層次原因,歸根到底是當下世人的愚昧和無知,而百裏燕不可能,也無法讓所有人理解他的所作所為是一條康莊大道,正相反他的所作所為激化了既有政治利益集團的矛盾。


    因此根本談不上讓姬康,乃至讓天下人清楚的理解他們所麵對的這個世界的本質,也就無從談起基礎科學、衛生防疫。


    姬康的仇恨與其說是恨百裏燕的無情無義唯利是圖,不如說是恨這個世界的本質。


    他仍停留在既有的曆史氛圍中,而鹹國正在走向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兩者根本不在一個思想高度,看待事物的發展亦有本質不同。百裏燕看來稀鬆平常之事,在世人看來都是離經叛道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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