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農業人口的增長,勢必導致《均田法》下土地資源的分散和浪費,教育的落後束縛了農業人口的的創造性和就業方向。就當下而言,無法改變這個大趨勢,更談不上遍地實現工商業發展,推進城鎮化,能先養肥焐熱了都郡這隻下金蛋的老母雞就算不錯了。


    而土地集約化使用的前提是農業技術和機械技術的雙軌發展,光靠簡單的耬車,是無法實現廣泛意義上的機械化耕地和收割作業。


    因此大規模集約化農業生產並不現實,唯一靠譜的辦法是利用既有的技術條件,集中人力加大力度集中屯田,而輜工營正是為此而編製的攻城部隊。


    至於機械化,以汽柴油為動力的內燃機,尤其是多缸大型與電動機成熟之前,機械化收割和播種基本是夢,薛博林考慮更多的是以耬車為技術起點的技術改進,這並不能解決批量耕作與收割的問題。


    如沒有百裏燕可預知的技術發展趨勢,當下的曆史必然因為土地分配走迴曆史跌宕的老路。


    最後的人口控製算是較為可行的措施,至少現在麟城化工生產的天然橡膠產品,已具備工業化生產簡單橡膠製品的能力,保險套有望數年內,乃至十年後實現生產,然眼下就節製人口增長卻並不現實。


    以鹹國國土麵積和農業產能,合理的人口承載應在七千萬至九千萬之間,一百年後一億三千萬人口也不算多,但現在隻有一千七餘萬人,嚴重偏少,這還包括戰爭帶來的幾十萬殘疾人在內,人口素質極端低劣,此時控製人口無異於自廢武功。


    薛博林所提舉措既是麵向未來,對當下亦有警示。


    權貴勢力的土地大幅壓縮,而既有的人口基數決定了大量土地無法被耕種,待他百裏燕百年之後,先烈們開疆拓土創立的江山和製度,後輩們若不能得以延續,並加以適當變革,必然形成蛋糕不做大,越分越小直到最後分贓不均的導火索。


    因此土地政策的逐漸改變和製度化的踐行,必須加以規範和引導。


    他並不讚成君主製下的個人中央集權,內閣集權同樣也有弊端,權貴勢力的大幅存在勢必讓內閣製淪為終身製,乃至權貴勢力的工具,這樣不好。


    盡管當下終身製內閣對百裏燕而言仍然十分重要,但並不意味著對後人有利,很顯然繼任者不能像他一樣。


    薛博林的論述引起現場一片議論,能有其思想深度的卻寥寥無幾。百裏燕不動聲色的掩飾去目中的驚異與賞識,轉而宣布第二與第三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是關於商業壟斷的利弊,第三個問題則是經濟自由化與計劃經濟。


    關於商業壟斷,當下各國諸侯乃至鹹國基本是統治階層與貴族壟斷絕大多數巨額利潤生產,除鹹國以外,其他諸侯國內私人業者甚少。


    鹹國內部三大家族幾乎壟斷了全部先進商品、工業品和絕大多數生活必需品的生產製造銷售流通,乃至終端銷售。因此不僅給三大家族自己,也給其他覬覦權利和財富的其他權貴造成了錯覺,既百裏燕能幹的他們也能做,完全壟斷來帶最大利益。


    但現實是,封建社會下的國家壟斷的目的是保證基本的經濟穩定,鹹國開放型經濟的壟斷則是建立在百裏燕技術釋放的基礎上,因此這種壟斷是極端案例。


    壟斷並不能促進競爭,並因為壟斷而阻礙技術發展,既然現有的技術模式能實現百分百的市場壟斷,生產者很少會主動尋求技術的再進步迭代發展,至少在當下科學認知不健全的情況下,壟斷意味著滿足和不思進取。


    當百裏燕所預知的技術知識釋放幹淨,這種壟斷便成為阻礙技術發展和社會進步的絆腳石。


    但當下而言,壟斷帶來的權利與經濟資源集中,是發揮舉國體製,集中資源辦大事的有利保障。


    百裏燕提此一問,便是給薛氏以提醒,鹽梟此前一成不變的煮鹽幾百上千年滿足於現狀,致使鹹國幾百年間的發展既停滯不前,若非人口增加,國力幾乎停滯不前。


    隻有技術不斷推陳出新,創造新的利益增長點,才是推動社會發展和國力加成的正當手段。


    當然,自曬鹽法發明後幾百年來除了設備和處理工藝有所變化,手法也一成不變。百裏燕隻想籍此機會給鹵侯提個醒,不要因為壟斷而沉迷於現在的局麵。


    第三問的涉獵範圍就大多了,自由經濟與計劃經濟外世知道的並不多,薛氏和軒亭侯府因為參與錢坊運作,因此能接觸到經濟方麵的表述和一些理論內容。


    提及此事是為今後的產業規劃與技術下放,給薛氏打個預防針。


    首先鹹國工商業發展正經曆深刻而複雜的變化,技術的迭代發展與大量新生產品不斷湧現,讓市場供需關係出現劇烈波動。


    就國內而言,大量產品並不能惠及多數人,更多商品用於都郡的銷售,權貴的享受以及對外出口賺取現金,其中鎮軍、輔兵、禁軍待遇的改善有消耗了很大一塊,因此民用工業品生活品尚無法滿足其餘各郡占人口多數的普通人。


    而永興侯府實際上是一家國有性質的私人家族企業,幾乎壟斷了全部工業品和新式生活必須品的生產,小到針頭線腦鍋碗瓢盆,大到工業設備,無不需要永興侯府與司農府一手包辦。


    早幾年問題還不大,基本盤做大後,單純的朝廷生產和調控,已不能滿足市場資源配置的合理性,這就需要將部分生產下放至民間資本。


    王眷事件也再一次讓百裏燕意識到,經濟重心過於集中於一處帶來的局限性逐漸顯現。


    當此情況之下,將無關緊要的產業下放至民間資本,由市場自己的供需關係決定部分資源配置,以減輕中樞調控的壓力,同時也能激發地方用工和經濟發展。


    其次,民間資本還包括權貴資本,謹慎的放開有必要篩選,於是不得不麵對一個問題,既要避免既有的貴族資本籍此機會大肆擴張與民爭利,同時又要讓新興民間資本為我所用,而且是安全可靠,這就不得不用一些紅頂商人。


    既能在官府與民間兩邊都吃得開,而又有資本的私人或者下海的官員。


    如此又造就一批遊走於官商民之間的新貴利益集團,控製的得當是福,控製不當便是禍。


    百裏燕手下商業上沒多少可用之人,大都是軍事、技術、科技和學者類的人才,商業人才都在百貨堂蝸居,談不上有什麽開拓精神。


    因此隻能依仗鹵侯和軒亭兩家,最可靠的仍是在他們直係子孫中先擇一匹精明強幹之人作為種子,發展五年十年,再以他們為基石,像發豆芽一樣,由他們自己發展人脈和下家。


    但如此以來,個人就必須放棄現有的安逸生活,前往新附四郡開拓新的經濟空間。


    今日但凡與會才俊,即便得不到美人,百裏燕的定調也給了他們飛黃騰達的機會,因此今天沒有輸家,但想要贏得人生,必須放棄現在的安逸生活,而且也是有保障的。


    最後,自由經濟與計劃經濟歸根到底仍是經濟工具,過於自由化與過於計劃管製,都不利於市場的良性健康發展,強調誰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盡早的明確這一點,有利於日後推動經濟轉型和民營資本參與運作,減少政治阻力,最終達成以民間資本擠壓那些個保守權貴集團的目的。


    問策持續了三個時辰,沒有人爭論對或者錯,百裏燕提出的三個問題本質上也沒有絕對的對和錯,都是有機的整體,缺了任何條件都玩不轉。


    更多的是讓薛氏子弟中的某些聰明人明白,他百裏燕要給他們的不僅僅是一樁婚姻,而是既能建功立業,又能大幹一番事業的豐功偉績,縱然不能青史留名,也值得流芳後世。


    此時後院東花廳裏,喬郡主和母親蘭淵公主說著體己話,卻也等的頗有些焦急:


    “都下午了,怎還沒完呢。”


    喬郡主蹙著黛眉,心裏惶惶不安的亂跳,母親蘭淵公主見怪不怪的說:


    “男人們聚在一起就喜歡沒完沒了的說些天下大事,今後招了女婿上門,翁婿間免不了要論長論短的。”


    “唉……”


    喬郡主突然籲歎一聲,愁眉不展,蘭淵公主問她:


    “你這是怎麽了,又有什麽不樂的事,別總悶在心裏,也說來娘聽聽。”


    “我也說不上,一想到彩雲可能要出嫁,我這心裏總是說不上的難受。”


    蘭淵公主安慰道:


    “傻丫頭,當年娘把你送出家門,不也是這般糾結心情。如今你也是做娘的人了,生了女兒早晚是要出門的,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誰能舍得送給人。


    所以啊,得找個好婆家才是正理兒。碰上燕公子,是你這輩子走了大運道啦,既溫柔又體貼,還懂女人心。不似你父親那般三心二意看著就來氣。”


    “娘……”喬郡主扭捏道,接著又說:“爹就隻有娘你一人,燕子歡愛八個夫人,女兒隻得其一,哪裏好啦。”


    “唉……你就知足吧,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人家公平待人,你每月又沒吃虧,女人那事兒啊,要知足。像你娘,現在腰酸背痛手腳冰,都是早年被你混賬爹給天天晚上折騰的,現在老啦老啦,這才後悔早沒聽你祖母說的話,虧了自己,這都是教訓啊。”


    蘭淵公主盡訴多年“血淚史”,好像她吃了大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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