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修口中的幕僚,正是指的宗伯泰、趙安陵二人,百裏燕此前已是問過二人。


    “實不相瞞,宗伯先生與趙先生皆言要看衛國派往晉國使節,與長孫駐晉國使節二者如何鬥法。你也知道,晉國平湯距離陔陵甚遠,一來一去最快也得二三十日,消息最快得正月裏才到,現在哪裏等得到正月。”


    “那你是擔心晉國不出兵?”


    “我想晉王還不至於無恥到撕毀與長孫盟約拒不出兵,但即便出兵不會賣力,衛國遊說與否似乎都不重要。但衛國還是派出了使節,故而我想其中定是另有端倪。”


    晉國位於東海之濱,與衛國隔著鹹國、誌國,晉國沒有卷入與衛國直接衝突的道理。眼下的態勢反更像當年秦國遠交近攻之法,以重金結好並不接壤的齊國,以武力震懾魏、韓兩國,趁楚國疲弱之際攻趙,待趙男丁盡喪元氣大傷,再滅韓、魏。


    如今的形勢鹹國更像是當年的韓、魏,不考慮技術和內政,至少地理與外交層麵與韓、魏兩國並無不同,衛國東進掃除北翼,再攻鹹國,一舉奠定北海霸主地位。最後剪除誌、晉兩國,天下基本可定。


    然當下版圖和局勢遠比秦一統中國複雜得多,晉國宰相是範濤,範濤不會愚蠢到中了遠交近攻之計,更何況範濤師從公叔闊,當年近交遠攻之法正是公叔闊所創,範濤不會中計。


    有鑒於此,百裏燕隻能相信晉國定會出兵,但晉國出兵不出力,與不出兵的結果在軍事上沒有任何差別,那衛國為何還要費盡心機的遊說晉國呢,這明顯又不合常理。


    一行人邊走邊說,這時隱約從身後傳來響鈴,迴首定睛看去是一匹快馬正風馳電掣撲向馬隊,馬上一騎士背上插著三麵紅旗,竭力驅趕著胯下的健寶馬,口中高唿著:


    “鴻翎急件,閃開!”


    馬隊聞訊徑自向左右退開,讓出大路放行通過,騎士一路飛馳繼續驅馬趕赴陔陵。


    見此狀,公良修忙問:


    “這是何處鴻翎急件?”


    百裏燕心一沉,緩緩說:


    “發自甘府郡的鴻翎急件,應該是衛國動手了。來的真快,不等與各國談妥,便先動手了,看來衛國定是還有其他後手。走吧,迴城就知道了。”


    鴻翎急件是中原通行快件,各國均有常置製度,受馬匹和道路以及理念不同,各國鴻翎急件的形式不盡相同。鹹國得益於多年的道路修整和健寶馬,每四十裏置一驛站,騎手背插三麵三角紅旗,驛馬佩掛銅鈴,沿途關隘均不得攔截,日夜通行無阻。


    冬季無雪封路能做到日馳一千五百裏,夏季一千裏至一千兩百裏,從甘府郡發出消息,沒有意外,四天之內就能送達陔陵,傳遞之快前所未有。


    冬季之所以能比夏季多三五百裏,關鍵仍是氣候。南半球是北方熱南方冷,因此越是南方馬匹耐力越久,越是北方天氣越熱,馬匹高速狂奔容易掉膘乃至生病,天熱又是如此。


    健寶馬本是一個怪物,勻速奔襲日馳可達五六百裏,一百裏置一處驛站換馬也是合理的,然必須兼容其他驛馬的使用,隻能四十裏置一驛站。


    此外郵政開通之後,驛站又多了郵局的功用,驛站的馬匹和人力明顯增多,單獨為健寶馬置驛站,成本並不劃算。


    當初開通郵政的目的便是減輕驛站給財政帶來的經濟負擔,使之從負資產變為正資產。


    驛站多數時間都都是閑置的,四十裏置一處驛站,全國需要養數百個驛站,每個驛站少則兩人多則三五人,每驛還有七八匹馬匹,一年的開銷是相當驚人的。


    通郵之後,不僅各地驛站的容量增加,郵遞、物流業務的增加產生的收益不僅養活驛站,每年額外微薄收入反哺郵政用於采購永興的四輪輜重車、船舶、馬匹、口糧用於參與物流轉運,也能拓展更多驛站和郵政,將國家後勤實力藏於民間,減輕財政負擔的同時,也激活了一潭死水的驛站經濟,好處還是挺多的。


    事出突然,百裏燕先行趕迴陔陵,進宮時消息已經傳開,衛國於十一月十八日起兵,消息傳到甘府正是盧賈抵達陔陵的前後。


    鹹王對此又氣又惱:


    “要說衛國實在太張狂了,等不及與諸侯談妥,便先發製人,著實可惡。”


    “父王所言極是,衛國根本未將諸侯放在眼裏,日後恐會更加目中無人有恃無恐。”


    “那太子的意思是出兵教訓衛國一番?”


    鹹王質問太子,薑蟄驚疑不定鹹王何意,遂做兩可說:


    “輕開戰端實屬不義之舉,兒臣以為有備無患的好。”


    鹹王不滿太子迴答,沉聲說道:


    “哼,自古尋戰者焉有義舉,太子如此仁義,寡人擔心呐!”


    “父王教訓的是,兒臣知錯了。”


    太子點頭連連,此時一旁高勳說道:


    “大王,衛國既已出兵,太子提議早作準備還是有道理的。衛國乃西海虎狼,晉國好歹心有收斂,還不至於心生吞天之欲。但衛國心卻比天高,自恃武力天下第一,漸生吞並天下之野心。而今衛國以無理之詞對長孫發兵,難保今日後不會對我鹹國用兵,還請大王明鑒。”


    “衛國宵小寡人自不屑與之為伍,然眼下大局為重,用兵之事當慎之又慎,還是等等再說吧。”


    鹹王話音落下,焦木華進殿來報:


    “啟稟大王,永興侯到了。”


    “請他進來。”


    “諾。”


    少時百裏燕進殿欠身行禮道:


    “臣參見大王。”


    “愛卿免禮,金雪狄使團南行可都安排妥當。”


    “迴大王,由我禁軍和禦客一同護送,出境後將由禦客護衛,一路將暢通無阻,絕無閃失。”


    “如此寡人就放心了。難得貴客遠道而來,開了好頭,不能爛尾呀。”


    “大王所言極是,此番交易得成,日後定會拉近兩國關係,為我鹹國帶來更多好處。不過臣方才入宮時聽聞衛國已經發兵了,大王可有應對。”


    “寡人已責成諾一言與衛使交涉,命盧皋與永興君與長孫、晉兩國使臣商洽,尚未有果,愛卿那裏與公良修談的如何?”


    “迴大王,公良修並未透露底細。但臣猜測,衛國定是分別向誌王與公良氏同時派遣了使者,籍此以分化誌國。眼下局勢詭譎,也不知長孫打的什麽主意,依然如此鎮定從容,臣建議再次責成我駐長孫使者打探虛實,同時派遣特使去往長孫。”


    “準。此事由愛卿與諾一言商議,選派使臣報於寡人。”


    “臣遵命。”


    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衛國戰力遠強於長孫,但偏偏衛國強勢如虎,長孫國還慢慢悠悠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不免讓人看不透長孫國的打算。


    至少百裏燕不認為長孫國如何沒有自知之明,不會不清楚衛國是不講理的的暴徒。總不能抱著中原諸強出頭調解的心態,坐等大難臨頭,一定有被忽略的細節未被發現。


    退出廣淵殿去往國政監,迎麵碰上迴宮的諾一言,見其一臉晦氣,百裏燕旋即問他:


    “諾大人為何如此臉色?”


    “那盧賈狂妄至極,本官責問衛國為何發兵,他卻反說我王不識時務,簡直胡攪蠻纏毫無道理可言。”


    “這衛人一貫如此,不僅囂張,而且從來不講理。諾大人若是抱著講理之心與之交涉,必然被其所敗,日後切不可如此。眼下大王正在廣淵殿等候已久,大人可去見駕,向大王闡明原委。”


    鹹國還是正統的中原諸侯,外交的準則依然遵循教化禮法,其他諸國也大致如此,但衛、陳、趙、歧、燕五國早年是一個諸侯,是梁朝分封於西海大陸抵禦西蠻人的屏障,多年與蠻人交戰,自然也養成了蠻性。


    之後五國解體,衛、陳、趙三國與蠻人戰事頻頻,繼承了蠻性衣缽深受影響至今,所以衛國人長期被排除在中原的邊緣自成一體,其外交風格較為強硬,沒理拳頭就是理,遇到長孫這個軟包子,動手先給一巴掌,抽出個肉餡也是理所應當的。


    盧皋、趙遜陸續迴宮,帶迴的消息大同小異,長孫、晉國均未收到本國指示,仍在等待當中。然百裏燕很清楚,外交官置身在外,都有預置應對策略,事件發展到不同程度,均有應急預案。此時兩國仍不鬆口,不禁讓百裏燕懷疑長孫和晉國間也做了什麽貓膩。


    衛國出兵的消息抵達陔陵的第三日登載於報刊,一來刺激一下盧賈的反應,二來試一下輿論的水溫。


    盡管封建君主集權製下戰或不戰由不得民意決定,但陔陵和都郡地區盤踞了大量的富商和權貴。戰爭根本上打的是人,更是錢糧,鹹國的政治經濟體製已非是傳統農業經濟,動員層麵多數情況下來自農業,而今農工商三產業已成雛形,工業尚在起步階段,商業卻極為發達,過於發達的商業,對於頻域戰爭的政治格局並不是好事。


    即便戰火不會燒向本土,商人投資避險的情緒仍會促使商人出逃,逃往沒有戰爭和強勢的政體,如晉國,宋國這等遠離戰火中心的地區。亦或者鹹國一朝戰敗,富有的商人會逃往衛國尋求新的商機和政治地位,這對鹹國是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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