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眾人皆盡啞然無聲,確切的說已經沒有底氣再敢言戰,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白磷一旦落到人的頭上,是必死無疑的。


    沉寂了許久,鹹王還是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愛…卿,如此惡毒之物,若被衛國掌控,我軍當作如何應對?”


    “這要看衛國如何使用,臣料他們暫還無法用於火炮彈丸之內,故而隻有守城傾倒,代以火矢,亦或者以投擲機械拋射之,除此三者之外,不足為懼。我軍隻需避免與之結陣對壘,疑惑被其攻城。便不會遭此大難。


    另外,臣懷疑衛人雖製取白磷,但無法大量製取,因而較為有限。若是能大量消耗其儲備,倒也不足為慮。”


    “愛卿緣何斷定衛國無法大量製取白磷,莫非愛卿也知道製取之法?”


    “臣不敢隱瞞,臣確實知道如何製取白磷,但因為此物太過兇險,且慘無人道,故而未予以製取。而且,鹹國一年中長達兩百多日高熱,著實也不利於製取儲備白磷。”


    白磷的誕生正如早期的化學,在徹底掌握化學反應原理之前,早期的化學發明多數來自於偶然,硝酸如此,黑火藥如此,白磷、雷汞、硝化棉同樣也是如此,都是偶然間的發現。


    白磷最早源於煉金術士煉尿時所發現,通過在尿液中添加石灰與沙石,獲取到了白色絮狀物,因此而得到白磷。之後又從骨骼中提取白磷,成為早期大量獲取白磷的普遍手段。


    使用煆燒後的牲畜骨骼,與碳、石英粉末調勻後隔火加溫,產生白色氣體,而後通入水中既得到白磷。此過程隻能幹餾製取法,因此隻要有陶瓷幹餾器,通入水中,既能獲取白磷。


    當下已有青銅和陶器蒸餾器具用於蒸餾米酒通入水中獲取酒的用器,也有幹餾花瓣、紫檀煉取香油的幹餾器,因此並不存在技術瓶頸。


    黑巾軍當年能煉硝酸,正是利用幹餾硝酸氣體通入水中獲取硝酸,不排除黑巾軍十數年間不間斷摸索,偶然掌握了一些其他化學配方,否則無法解釋硫酸、王水、電石的出現會是係統化研究的結果,百裏燕寧願相信這些都是偶然,如果是偶然,白磷的出現或許也是偶然。


    現代工業化製取白磷需要專業設備與操作,磷礦是主要生產白磷的原料,不存在使用牲畜骨骼大量工業化規模獲取磷化物的可能,首先成本太高,效率太低,無法實現規模化生產。


    衛國隻可能以牲畜骨骼煆燒後碾碎,與石英粉末和碳粉一起幹餾,唯有如此能獲取較為可觀的產量,而且能將棄之無用的牲畜骨骼變廢為寶。


    但退一步而言,牲畜骨骼所能提取到的白磷比例仍然有限,每斤骨骼充其量能出百分之七八的白磷,還不到一兩,但一兩白磷的危害足以令人致命,僅從這一點出發,還是相當劃算的。


    當然,白磷的獲取極具危險性,百裏燕有理由相信衛國提取白磷的過程,同樣需要付出生命為代價,因此衛國每年通過煆燒骸骨獲取白磷的數量有限,需要長期的積累和儲存,其儲備量不會太多,打完了便沒了,補充周期較長。


    而且隻能在南方年平均氣溫較低的地區生產,夏天酷暑無法投入使用,這是白磷最大的致命硬傷,其燃點隻有四十度,隨便一個酷暑隨時可以引爆。


    鹹國要生產白磷,並非不可以,甚至可以選用磷礦工業化生產,但危險性是顯而易見的,一年之中兩百多天高溫,生產的白磷隻能沉在水中保存,等到冬季氣溫下降撈出幹製,期間還可能發生分解變質,人員的健康危害也不容忽視,百裏燕並不想幸幸苦苦培養出來化工人才因此而喪命。


    “既然愛卿也能製出白磷,寡人以為還是有備無患的好,趁眼下秋高氣爽,不妨製造一批白磷供我軍使用。”


    “臣盡力而為吧,但不知大王與諸位準備如何迴複衛使?”


    鹹王仍驚疑不定,目光看向諾一言、高勳,遂問二人:


    “諾卿、高卿以為此事如何應對?”


    諾一言說:


    “迴大王,臣以為先看晉國如何應對,既然衛國如此猖狂,其與晉國交涉定然另有手段,我國貿然決斷,不會有利。不如靜觀其變,不作迴應,便是迴應。”


    “高卿也如此以為?”


    “啟稟大王,衛國行徑之野蠻人神共憤,雖說眼下猖狂一時,但日後一戰無可避免,故應速速備戰。”


    高勳主戰,諾一言一改此前激進相對保守,鹹王思考若久依然拿捏不定:


    “罷,都散了吧,永興侯留下。”


    “諾……”


    眾人異口同聲,陸續散去。


    待散盡,鹹王對百裏燕說:


    “愛卿如實告訴寡人,我軍可否戰勝衛國?”


    “大王大可放心,衛國縱然有白磷,我軍依然可勝,且是大勝。”


    “那方才愛卿所言,實屬恫嚇之詞。”


    “倒也不全都是。白磷之力害千真萬確,關鍵仍在於如何使用。當下各國諸侯所擁百工匠術遠不及我鹹國,故而其無法充分利用白磷之害,相反我鹹國匠術日益精進,非是其所能相提並論,即便我軍不使用白磷,僅火炮所能給予之打擊,足可抵二十萬精銳。”


    “有愛卿此言,寡人就放心了,看來真是虛驚一場。”


    鹹王大鬆口氣,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臉上的怒意頓然消去大半,隨後接著又道:


    “愛卿對衛使有何打算?”


    “不瞞大王,盧賈所為著實大出臣之所料,本以為衛國前來說和怎麽也該好話好說,卻不想其竟以此恐嚇之手段脅迫我朝君臣,說是強盜土匪也不為過。”


    現在的衛國自恃武力強大,所作所為讓百裏燕想到了“強盜邏輯”,本是來說和,反以武力為要挾,何等之猖狂囂張。然歸根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


    衛使盧賈藐視朝堂恫嚇鹹王一事引得文武百官沸沸揚揚,主戰的主和的意見不一,但時隔一天,卻不見長孫使者柴湘有任何反應,依然漫不經心的在陔陵潛水,似乎衛國掀起的這場風潮與他毫不相幹,如此反常之舉令人不可思議。


    之後幾日衛使盧賈兩次進宮,均被鹹王拒之宮外,盧賈獨辟蹊徑又去騷擾諾一言府上。


    時間轉眼到了十二月初,穆尼耽擱了半年終於啟程南返,鹹王舉行了隆重儀式歡送穆尼使團出城,百裏燕攜禁軍儀仗送其遠行,一直送到王眷城外。


    “萬裏迢迢山水阻隔,閣下一路保重,若有不便,可隨時差人來見,但凡力所能及之處,在下一定竭盡全力。”


    “你的好意我會帶給陛下,但願今後還能再見。”


    “我想一定會的。”


    百裏燕抬手深施一禮,穆尼還禮道:


    “那就此別過吧,用你們的話說,後會有期!”


    “嗬嗬……後會有期。”


    穆尼生性豁達,若不是戰爭,或許可以結為好友。看著使團漸行漸遠,百裏燕讓古達帕、菲戈斯再送穆尼一程,這一走,下次不知何時能見。


    待使團遠去,一同隨行的公良修催馬上前說道:


    “金雪狄人滅我之心不死,恐不會再有下次了吧。”


    “一定會有的,而且很快。”


    百裏燕肯定道,心裏把握十足,公良修稍作思考忙問:


    “你與穆尼做了什麽交易不成?”


    “南北開通貿易,對他們有利,對我們也有好處,互惠互利之舉總比打仗流血的強。當年南征讓他們元氣大傷,至今尚未恢複,短時內其無法繼續北上中原,與其困守南方,還不如開通貿易繼續交易互通有無,對他們大有好處。


    至於日後,本侯也管不著了,先將就著渡過眼前之事吧。”


    穆尼啟程前百裏燕與之做了一番深談,既是震懾,亦是規勸他們莫再動北伐的邪念,南北開通貿易對誰都有好處。總體上中原對南方的需求,遠少於金雪狄人對中原的需求,鹹國工業化後,這種趨勢更加明顯。


    金雪狄人最大的優勢仍是香料、皮毛、寶石、幹貨、羊毛毯、木料和名貴草藥,大量種植和蓄養經濟作物,增加產量對他們長期交易更有好處,同時大量經濟產物將占用更多的更低和人力,又能進一步削弱他們的武備力量。


    中原日後則用土特產和工業品與他們交易,如果鹹國新幣能成為金雪狄認可的交易貨幣,將一舉奠定鹹國在南半球不可動搖的經濟地位。


    日後的君主隻要不是太敗家,在工業和現代教育的夾持下,總該能蕩平奴隸製社會,一統版圖。


    使團背影日漸遠去,百裏燕調轉飛羽緩緩走在迴城路上,邊走邊與公良修說:


    “盧賈之事兄可有想法。”


    “你們招惹之事,本大夫一個外臣,談論貴國之事不妥吧。”


    公良修推脫道,百裏燕覺得可氣,他冷著臉說:


    “莫要搪塞本侯,我知道衛國定是向你公良氏密派了使者遊說於你父親,而且遠早於盧賈抵達陔陵。這幾日總該有消息傳來,你難道一點不知?”


    “你既已經猜到,又何故多此一問呢。”


    “非是本侯多此一問,公良兄不覺衛國與長孫兩國之舉均不著邊際嗎?”


    “永興侯是說長孫坐定如山絲毫不懼衛國,而衛國一反常態以武力相逼有悖常理。”


    “難道不是嗎?”


    “你那兩個幕僚怎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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