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修眼珠亂轉,胸口不免有些心慌。他不確定是百裏燕托大詐他,還是說的實話。如果是實話,梁國要價未免太狠了。


    稍作思考,他說道:


    “永興侯爺難道毫無對策?”


    “正因束手無策,這才將兩位先生請來。”話鋒一轉,百裏燕看向宗伯泰:“宗伯先生,此事可良策有助本侯破此難局?”


    “怕是不易。天子曆來為中原共主,金雪狄通商理應向天子遞交國書,偏偏卻向鹹國通商,天子定是懷恨在心。此番博源君張嘴索利,既是唯利是圖,也是天子有意刁難,各國諸侯心知肚明,正愁找不到藉口向我發難,此事甚是難解,安陵賢弟以為呢?”


    “天子攪合之事從無善果,而且此番是三難之選,既要滿足天子心意,還要令諸侯滿意,最重要的是我鹹國不能吃虧,天下豈有此等好事。


    正如侯爺所說,即便我鹹國不做這筆生意,各國諸侯也未必能滿意。”


    “賢弟說的是。”


    趙安陵、宗伯泰一唱一和,由於他二人同是剛來,未見過百裏燕,公良修倒也不曾看出他二人是在敷衍。這時百裏燕接過話說:


    “兩位先生均無良策,公良兄可有計策破之?”


    “這……”


    公良修欲言又止隱有難色,百裏燕忙說道:


    “公良兄若是有難言之隱,不妨說來諸位一聽,眾人集思廣益或許能有破解之道未必不可。”


    “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就當下而言,症結在於穆尼想要草藥後交易貨物,諸侯想先交易貨物,後交易草藥,此乃其一。其二各國諸侯所產貨物多有重疊,尤以布匹、絲織物、瓷器、皮貨、山貨為甚,其中絲織物尤貴,為各國競相逐利之物,其次是布匹。


    我本打算各諸侯拿出各自貨物,定例總額與各家份額,而後與穆尼交易。由於各國總額必大於穆尼所求,因而各國按各自份額與穆尼交易,如此倒也算得上公平。而今梁國便要分去一成五分的利,此法便行不通了。”


    公良修的辦法是以產量總額占比,定諸侯交易份額占比,既所有諸侯拿出就每一種單一貨物的最大量相加,諸侯所出貨物的最大量占總量的多少,就是與最終出貨的比例。


    但穆尼的采購不可能大於中原的供貨量,由此各國隻能根據自己的占比向穆尼供貨。


    假設鹹國能拿出五百萬匹棉布,其他諸侯國供應七百萬匹棉布,中原總量一千兩百萬匹,鹹國占百分之四十一,但穆尼隻需要四百萬匹布,鹹國最終賣出的棉布將是一百六十五萬匹。


    此法的好處是各國產能短時內相對恆定,國內市場保有庫存總額相對不變,最終能提供貨物不會因為追加的產能和庫存而產生巨大變數。


    但穆尼購買力是有限的,就此根據各自產能所占的比例與穆尼交易,就市場的本質而言,生產力決定市場供應的關係,至少還算基本的合理公平。


    而且鹹國不少商品占能占中原過半以上,擁有絕對主導地位,無疑是最大受益者,誌國作為棉、麻、鐵、銅、原材料等大宗商品供應國,鹹國銷貨越多,其供應的基礎原料越多,可謂是鹹國吃肉誌國喝湯,晉國當然也不例外,


    而誌國同時也能以份額製出售數量可觀的貨物,換得金銀,總體而言這個方案是對鹹、誌、晉、長孫以及小國較為有利的方案,由於是份額製,適當保障了小國固有的利益,而長孫又是次級絲織品的生產大國,份額製同樣能得到其支持。


    但問題是參與交易的對象是諸侯國,諸侯考慮的並非完全的商業利益,而是政治、軍事利益,更多的錢,意味著更多的國力。


    商人可以通過經營性的惡劣行為擠垮對手,但僅限於經濟上的行動,不可能通過全麵的武裝掠奪攫取對手的利益。而份額製對商人的約束力更強,畢竟有了固定的份額,就有了固定的收益。


    而國家是以統治為目的,誰還能嫌手裏的錢多。


    公良修的份額之高明,就高明在通盤考慮了各方得失,在滿足多數諸侯國利益的前提下擺平了多數國家,但唯獨損害了衛國、梁國的利益。


    梁國國小但生產力很大,但嚴重依賴於孫國、徐國的內陸基礎原料。孫國淪為附庸之後,孫國土地被分,徐國元氣大傷一蹶不振,至今還沒緩過氣來。


    因此梁國的供應鏈從孫國、徐國變為衛國。


    當然,其實也能從誌國、晉國進口棉麻等,但成本卻要高得多,因為衛國實行的是奴隸製,誌國、晉國是舊貴族奴隸製,奴隸已非普遍現象。


    而奴隸隻管飯,是不需要工錢的,因此衛國的人力成本更低,誌國、晉國的人力成本高得多,加之路途較遠,中間需要過境多國,沿途的關稅積累較高,從誌國、晉國進口大宗商品並不劃算。


    至於衛國,曆來忽視生產力建設,尤其是奴隸製的束縛無法從根本解放生產力,刺激勞動積極性,商品產能嚴重不足,需要大量進口,多數商品占不到很大份額。


    在市場份額狹小,而買方總額有限情況下,衛國的若不能盡可能出空手頭的貨物,勢必失去一次大額交易的機會,因此份額製下必然將衛國激怒。


    衛國、梁國均不滿意,矛頭將直指獲利最大的鹹國,誌國、晉國屆時悶聲發財,高掛事不關己,到時候火拚的就是衛、鹹兩國。


    份額製看似公平鹹國得利,實則今天吃下去明天就得吐出來,真正獲利的是公良氏。


    衛、鹹兩國相拚,公良氏此時獨立割據,衛、鹹兩國均無力顧及誌國巨變,同時誌王要討伐公良氏,公良軍完全沒有後顧之憂,既無需擔心衛國背後插刀,也不用考慮鹹國礙於誌國顏麵與其撕破臉皮,相反鹹國甚至還需要公良氏牽製誌軍,防其背後捅鹹國一刀。


    當然,受製於當下的認知度,公良修這等絕世聰明之人不太可能想到競價的策略,就眼下的情勢和複雜關係而言,競價策略之外,份額製恐怕是唯一可選的對策,公良修並未完全將鹹國逼上死路。


    衛國雖大,畢竟還隔著一條江,鹹國新式海軍可以進入內河直搗思水江分隔東西兩岸,同時鹹國產鐵絕冠中原,價格低產量大,能大量生產鐵炮,隔江對峙衛國難以討到便宜。


    衛國唯一的機會是趁鹹國不被之際不宣而戰突然襲擊,但如此至多打下甘府、上關兩郡,至萬川將阻住東進去路,除非誌國、長孫借道,而此種態勢之下,兩國多半不會借道,而後鹹國勢必反撲將衛國逐出兩郡,形成攻防拉鋸。


    由於是份額製是唯一之選,百裏燕即便知道最終結果,多半不會拒絕,因為站在百裏燕的視野高度,結果是可預測的,但卻無法改變衛國與鹹國火拚的結果。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公良修並未想到梁國竟會獅子大開口,抱定份額不撒手,如若梁國咬定份額,要說服其他諸侯分剩下的份額,將會十分艱難,恐怕連公良修自己也不會同意。


    想透這一層,百裏燕接話說道:


    “公良兄,你我都是明白人,此法是何結果你我都看得出來,若以份額定售額,衛國吃虧甚巨,恐怕不用一年便會與我鹹國開戰,此法看似公平,實則毫無公平可言。”


    “嗬嗬……”公良修笑著,接著又說:“那永興侯還有其他選擇嗎?至少此法可保鹹國獲取最大利益,同時我想永興侯不會連衛國也應付不了吧。”


    “即便如此,開戰也非是我國上選。而今天子已經開口,公良兄的份額製也不過如此。”


    “是啊,哪裏想到天子會自壞教門強插一腳,這完全不合乎定例。”


    “算了吧,份額製已無可能,應盡快另尋他法。”百裏燕故作束手無措,隨即又問宗伯泰:“宗伯先生,你看公良兄此法可否能加以改動為本侯所用。”


    “辦法不是沒有,但恐怕大王不準。”


    “先生但說無妨。”


    “衛國貨物無論數量質地還是價格,在中原與其他諸侯國尚有一比之餘地,與鹹國貨物相比全不占優。鑒於衛國所能供應貨物有限,如若鹹國放棄絲織品全部售額,讓出多數棉布份額於衛國,其他商品繼續采用份額製,此戰或許可免。


    但如此一來,我國便隻能從其他共有貨物與壟斷獨有貨物中獲利,但獲利將大不如前。因此大王斷然不會同意,恐怕滿朝文武與太子綢商也不會同意。還請侯爺明鑒。”


    “既如此,有無折中之法?”百裏燕問。


    “兼顧左右兩全其美實難有之。”


    宗伯泰否定道,公良修接話說:


    “關鍵仍是天子,隻有說服博源君放棄固有額度,此局才能走通。或許可用棉布換絲織物,隻讓天子獲取絲織物利益,而放棄多數棉布的售額。”


    “斷無此種可能!”百裏燕否定道:“博源君此人我最了解,要他將吃進嘴裏的東西吐出,絕無可能,更何況還未吃進嘴裏,就吐出來,更無可能。”


    “這道未必,我倒是有依法可說服博源君,就是不知永興侯有無此魄力。”


    “哦,公良兄這麽快就想到新法了。”百裏燕根本不信公良修能出什麽好主意,或許又是個餿主意。


    “那博源君早年因烈酒與醬油發家,但而今鹹國烈酒與醬油物美價廉占據中原多數市場,永興侯隻要將價格維持與博源君相當,並讓出部分市場,梁國每年為此獲利,一年不多,十年二十年攢起來,不比絲織品與棉布少。


    且鹹國烈酒與醬油均握在你永興侯手中,隻要永興侯一句話,此局便可迎刃而解。”


    “嗬哈哈……”


    百裏燕冷笑道,公良修麵不改色:


    “在下知道,永興侯定是覺得在下這注意不合心意,故而永興侯嘲諷於本大夫。”


    “非是本侯說你公良兄,而今這烈酒、醬油市場遍及整個中原,他梁國成本高不知進取改良釀法變革土地,卻要本侯提價讓出市場,你可知每年要損失多少利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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