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亭館下至夥計庖廚,上至掌櫃無不識得百裏燕,突然而至,無不受寵若驚:


    “呦,侯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望侯爺恕罪。”掌櫃殷勤出迎,滿嘴阿諛之詞。


    “給本侯安排一個僻靜的雅間,筆墨紙硯伺候,另外再點四份小籠包,兩碗豆腐湯。”


    “好的,在下即刻命人準備,侯爺樓上請。”


    小籠包幾年前還是侯府和大內秘製點心,最近幾年宮內和侯府會做的庖廚多了,遂開班培訓了一批軒亭館的廚子做花式點心。


    前前後後近二十年間,從百裏燕手中傳出的小吃、點心、菜肴得有小兩百多種,極大豐富了當下飲食消費。


    農副食品實現規模化養殖和私人養殖後,以城市為消費市場的供需形關係基本形成,城市消費了大量的肉製品,從而又刺激了養殖業向縣、村一級的輻射,在解決了糧食問題後,副食品的長足發展是必然結果。


    掌櫃安排了頂樓最靠北的雅間,由於能用望遠鏡窺看宮中情況,此雅間平時禁絕開放。


    百裏燕、魏琦徑自入座,一股橙子的香氣撲鼻而來。原是掌櫃點燃了蒸爐。


    “掌櫃,軒亭館中還用香水?”


    “是啊,現在用餐專門辟出了女間,蒸煮一些香水頗受一些女子歡迎。”


    “那額外收費嗎?”


    “一般雅間有包費,都算在了裏麵。”


    “哦……原來如此。”


    百裏燕恍然大悟,這明擺著就是強製消費嘛。


    但凡能來軒亭館用餐的都是達官貴人,社會風氣進一步放寬之後,女子拋頭露麵的機會也就多了,尤其是在學堂讀書的新一代女性,千年以來禁錮的思想在教育衝擊之下有所鬆動,膽子大的就敢拋頭露麵,一個兩個成風之後形成示範效應,逐漸向整個中上階層輻射。


    而香料作為產生香氣的主要原料,價格十分昂貴,無論是植物香料還是動物香料,都來之不易。


    同時得益於堿的工業化生產和大豆、油菜、椰油、動物油脂的大量收獲,肥皂的價格大幅下跌,交易也不在局限於金銀,早幾年前新幣銅錢已能買到肥皂,消費群體由上層向中層,甚至下層輻射。


    為開發財源提升產品檔次,百裏燕目光很快瞄上了果脯,一方麵推廣果脯的生產,豐富食品,推進經濟作物的培育發展,增加農民和地方收入,一方麵果脯產生的果皮和鮮花通過高溫蒸餾提取芳香精油。


    果脯既能供應市場消費,同時作為高糖分的熱量食品,保質期也較長,存放一年半載問題不大,既是普通大眾消費得起的副食,同時可調用充當攜行口糧食用,提振士氣改善或是。


    而果皮是果腹水果製品的副產品,能用於肥料嗎,也能用於製取精油。得到精油,百裏燕推出了沐浴香皂,並在全國各地瓜果產地有計劃的投資開設工坊生產果脯和精油。


    經過數年發展,天然花香、水果香水精油多達二十三個品種,甚至永興木工房紫檀的木屑同樣可以通過蒸餾獲取香油,且價格昂貴,與之配套的熏蒸爐也由此走俏。


    別看滿屋花香四溢,實際上隻要少許的精油滴在水中加熱,很容易製造出濃鬱芳香,而軒亭館則將之算在了房錢當中強製消費,不知不覺間又賺到了一筆額外的費用,同時也促進了香水的消費。


    經濟之道在於活絡和創新,在大原則之內把握好了尺度,一切都沒問題,但出格了,削尖了腦袋走歪門邪道,就是犯罪。上升到國家層麵,就是戰爭。


    少時掌櫃親自送來小籠包、豆腐湯,四溢的醋香令人食欲大振。


    待掌櫃退走,護兵從外合上雅間橫門,魏琦迫不及待伸手取筷,見百裏燕展紙提筆,又摁住性子等著。


    “侯爺,這是寫信嗎?”


    “你先吃,吃完了將此信即刻送往永興城交予砡工派段掌門,段掌門不在交由砡工派左右門門主或宗伯先生或趙先生處置,切不可過他人之手。


    記住,此信交出之後,在永興城等上幾日,務必等砡工派迴複再來見我。”


    “遵命!”


    黃金參雜煮染上色的工藝還有待完善,必須盡快拿出一個可行的辦法說服滿朝文武,能給鹹王一個交代。具體的思路是有了,細節仍需要工藝車間完善和量化指標。


    將信寫好閱過一麵確認無誤,百裏燕將之封好交予魏琦:


    “收好。”


    “嗯。”


    接過信函揣進懷裏,魏琦邊吃邊說:


    “侯爺,屬下一直有件事始終想不明白,想來想去還是想跟侯爺說。”


    “哦,何事盤算這麽久還沒想明白,說來本侯聽聽。”


    “屬下記得那時吃苦受窮是老天不公,但後來覺得吧,有手就能養活自己。可現在又覺得,朝廷始終控製著稅賦錢糧,百姓還是不能自己管自己,自己收成全留給自己,要是哪日不用交稅不用賣命,天下豈不太平了。”


    “嗬嗬……”百裏燕不置可否的笑著,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現實背景,是複雜的政治哲學問題。稍作思考,他說道:“那我問你,人人不交稅,國家不收錢糧,軍隊還要不要養?”


    “軍隊可以屯田畜牧自給自足不是嗎。”


    “那軍隊的甲械兵器各軍從何而來,不還是要國庫支用百姓稅賦。都依你所言,軍隊自己養自己,各軍自己私製軍械,此種軍隊還豈能受大王節製,哪日造反,害的還不是百姓。退一步而言,金雪狄人來犯,軍隊錢糧不足甲械不備,焉能作戰。


    作戰所需的錢糧輜重轉運需要大量民夫與畜力,這些開銷從何而來。


    換句話說,國家興修水利拓寬道路,修造城池興建學堂,無不需要稅賦支出,倘若百姓自己養自己,國將無國,屆時還不如現在。”


    “可天下如此混亂,原本百姓可以自立根生養活自己,諸侯卻往來攻殺隻為土地與虛名,不顧百姓死活。倘若人人不交稅,各國又何來錢糧傭兵興戰。”


    “唉……”


    百裏燕歎道,停下手中的筷子若有所思,魏琦不解,追問道:


    “侯爺為何歎氣?”


    “你呀你,當年給你的幾塊餅把你給慣傻了。”


    “沒有侯爺,魏琦才不傻。”魏琦搖頭否認。


    “有些事不是你這個年紀和當下能夠去想的。你今天問的並無過錯,但你記住,世間的一切美好既要去堅守,也要去爭取,為了太平的生活,有時候需要為之付出鮮血和生命,正如老百姓為了生計,麵對暴政也會奮起反抗。


    但凡是都有個尺度和底線,在此之內是生存,在此之外既是死亡。國家為了維持這個底線和尺度,需要征稅,老百姓同樣為了一個底線和尺度向國家繳稅,兩者互為表裏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你可明白?”


    “不明白。”


    魏琦坦誠道,百裏燕沒有怪他:


    “不明白就對了,你如果現在明白,早晚要蹲大獄。我記得當年曾與蔣傑說過,今日也將此話送給你。但凡是舌頭裏麵的是自己的,舌頭外麵的就是別人的,一切禍因皆從口出,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你要少說多看,懂了嗎。”


    “懂了,屬下謹記在心。”


    “記住就好,得空多去向蔣傑討教學問,他就在永興城,講武堂這些年陸續編成了不少好書,你有空多去看看。”


    百裏燕不清楚魏琦從小是給黑巾軍洗腦洗壞了,還是環境落差導致的憑空幸福感,魏琦最近兩年表現出的超前意識更像是空想烏托邦,可以視為哲學流派的一家之言,絕不會是當下的統治階層的主流思想。


    他無意壓製思想發展,但必須有個尺度和原則,尤其是早期科技的發展,使得生產力飛速提升,很容易令不知民間疾苦的社會中高層的知識分子產生物質幻想。


    用過點心,打發魏琦帶人趕去永興,百裏燕在軒亭館一直守到午時過後,牽著飛羽繼續走在街上四下閑逛,轉到城西留香街時又見百裏芳、許扞主仆二人身影在搬弄是非。


    百裏燕很是生氣,果斷板起臉色:


    “芳兒!”


    百裏芳聞訊吃了一驚,果斷收斂起“囂張”之色,如老鼠見貓,頓時老實不少:


    “爹,你沒去上朝啊。”


    “爹上不上朝,何時需你過問了。爹問你,你不好好尋個正經事做,在城西遊街做什麽。”


    “這三日學堂放假嘛,出來走走啊。爹你看,這個擺小攤的真奸詐,不老實做生意,卻坑人。”


    百裏芳忙轉移話題,百裏燕哪裏吃她這一套,這時一旁擺攤的中年男子忙是喊冤:


    “貴人,在下冤枉啊。”


    百裏燕不明原因,問那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


    “這位兄弟別怕,我家孩子何處冤枉了你。”


    一言既出,百裏芳眼急跳腳:


    “爹!”


    百裏燕瞪其一眼,沉聲道:


    “讓人把話說完。”


    百裏芳憋著怨氣,退到一旁,百裏燕繼續問:


    “這位兄弟不要擔心,本官自會替你做主。”


    “謝大人,謝大人。”


    “那你說,本官孩兒如何冤枉了你。”


    “是這樣,小民在此擺攤賣些擺件,這位公子看重了小民的一個物件便要買,結果卻被公子損壞,公子又棄而不賣,小民要他賠錢,他卻不給,大人說這是何道理。”


    男子話音剛落,百裏芳辯解道:


    “爹,分明是他做的不好,孩兒剛拿到手中就壞了,這不是坑人是什麽。”


    “東西呢!”


    百裏燕沉聲道,百裏芳猛下一跳,立時又老實不少,從地攤上撿起擺件遞上前來。


    百裏燕接過手中仔細一瞧吃了一驚,忙問那男子:


    “此物是你做的?”


    “是小民做的。因為太薄,所以輕易拿不得。”


    “胡說,若非質地不好,怎能一碰就壞!”


    百裏芳強詞奪理道,百裏燕立即還以顏色:


    “你是皮癢,非你母親戒尺管教你是嘛。”


    “爹,我才沒有皮癢。爹也看到了,手頭這個瓷罐薄如紙一般,哪裏能用。”


    “不懂就不要瞎說,一邊站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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