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寰順勢打量一眼,觀百裏燕麵無起伏,遂徑直走向正坐。待坐定其,西寰繼續說道:


    “永興侯請坐。”


    “謝太子妃殿下。”


    “永興侯今日一早不去上朝,前來府中不知有何貴幹。”


    “實不相瞞,今日金銀短斤缺兩之事愈演愈烈,故本侯向大王獻良策一條,可破此局。”


    “哦,永興侯既有良策,不應與滿朝文武與太子商議嗎,為何要與我一屆女流提及定國安邦之事。”西寰反問,故作毫不關心之色,眼中隱隱可見與季錦昇目光交錯往來,甚是隱秘。


    百裏燕根本不予理會,繼續自述其言:


    “此法關係各國與我鹹國交易,而晉國作為我鹹國上邦,大王以為,絕不能虧欠了晉國的利益,故令本侯前來與太子妃商議,希望兩國能共同進退。”


    百裏燕張嘴“虧欠”二字,說的何等冠冕堂皇,聽的西寰頗為不爽。即便心裏極為不爽,但一想到隨時隨地要虧幾萬金銀,西寰還是忍了,繼續保持她那高貴雍容,看似人畜無害的笑容,她說:


    “既是與本宮王兄有關,永興侯不妨說來本宮一聽,若是中聽,想我王兄也是通情達理之人,不會不知變通。”


    “有太子妃殿下此言,本侯今日就在此開誠布公細說與太子妃。”


    百裏燕端起茶盞猛是喝了一口,而後將“留足舍缺”之事詳細道出其中利害關係。


    西寰當然不懂經濟頭寸,季錦昇縱橫鹹國近二十栽,這裏麵的門道也就是一層紙的厚度,捅破了自然什麽都想通了。


    “太子妃殿下,兩國若能共同進退,施行留足舍缺之法,形勢將就此反轉,對晉鹹兩國都極為有利。”


    “這個嘛……本宮一介女流之輩,哪裏懂得這些道理。但既然永興侯說有利可圖,本宮以為永興侯定不會欺負我這個婦道人家。不過此事關係重大,本宮得與尹秧君從長計議,永興侯不會介意吧。”


    “不敢。此事牽扯諸多衙門,非一日能成,耽擱些時日倒也無甚緊要。本侯還有雜務在身,不便就留,這便告辭了。”


    百裏燕起身行禮欲走,西寰將其喊住:


    “永興侯且慢。”


    “太子妃殿下還有何指教。”


    “陔陵城最近幾年間辦起的各式學堂皆有數算之法傳授,本宮拓兒、平兒學之總覺無甚用處,本宮想問,不知永興侯廣授數算之法究竟有何用處?”


    百裏燕聞訊有些愣住,並未想過西寰要問此等細枝末節的小事。稍作思考後,他說道:


    “既是數算之法,當然是算世間萬法,小到財賬支用開銷,大到日月星辰之周而複始,皆可委以數算之法加以明晰。既然兩位公子在學堂學的此法,多學一些總是有好處的,不知太子妃殿下對本侯所答可否滿意。”


    “哦……永興侯光明磊落,本宮自不會懷疑永興侯所言,永興侯請便吧。”


    “那本侯告辭了。”


    陔陵城中辦起學堂不久,西寰本不以為然,而後鹹王諸子和百裏燕女兒都入貴族學堂,這才引起西寰警惕,遂讓薑拓、薑平入貴族學堂念書。


    兒郎、少年、中學堂以識文斷字和基礎中等數學教育為主,輔以簡單易懂的自然科學,要說有多少含金量,就技術含量而言,其實真沒多少,唯一能現學現用的隻有基礎數學,但也僅僅停留在生活數學,不涉及高深內容。


    為此西寰專門將消息發往了晉國,寄希望於從中找到鹹國富民強兵的真諦、


    然數年過去,不僅沒有找到富國強兵之道,已經符號化、標準化、規範化的的鹹國數學,與傳統文言數學巨大的思維差距,形成了天然的隔閡,沒有內行人的指引和係統性的普及,很難將之轉化,更不可能將數學應用於其他領域。


    少時百裏燕離去,西寰問道季錦昇:


    “季將軍,百裏燕剛才所言,是真是假?”


    “殿下是問短斤缺兩之事,還是數算之事。”


    “自然是短斤缺兩之事。”西寰強調說道。


    “屬下以為‘留足舍缺’之法大有利可圖。而且應該盡快將消息傳迴國內,將足額金銀扣下,同時將商貨價格提曾一成至一成半。”


    “晉、鹹兩國共同進退,他國會做何反應,倘若趁機籍此尋釁,以王兄的秉性絕不會為了鹹國的利益出一兵一卒。可若不幫鹹國,短斤缺兩愈演愈烈若成定局,鹹國完了,我晉國不也完了!”


    “公主殿下所慮極是,我想那百裏燕定是準備先說服我王,而後再遊說誌國,而我王若能說服長孫,四國同時聯手的的可能極大,若形成此種局麵,中原四成以上的貿易控製在我等手中,隻要再說服了梁國,此事就能成。”


    “可季將軍就不覺得奇怪,此事至少發於三年前,梁國每年過手金銀無數,豈能不知。你說,這短斤缺兩之事梁國是否也有一份?”


    西寰起疑,季錦昇態度謹慎:


    “不論梁國有無參與此事,但眼下來看,倘若鹹國完了,與鹹國貿易密切的誌國、長孫、晉國、宋國、徐國、衛國都將受到牽連。最壞的結果必是各國遷怒於鹹國聯兵伐鹹,屆時大王恐會倒戈報複,公主殿下的地位來之不易,定不會願意看到這個結果吧。”


    “是啊,眼看老不死的年歲越來越大,再熬幾年就出頭了,這個時候可千萬別再出岔子。可是本宮怎覺得其中不對呀……”


    “殿下指何事?”


    西寰立身而起蹙眉思考若久說道:


    “剛才季將軍說誌、晉、長孫、宋國、徐國、衛國、梁國與鹹國貿易關係密切,而眼下金銀短斤缺兩,鹹國雖受害最大,但他國也討不到便宜,這看來看去誰都吃虧,那誰得利了!


    這可是不是小數啊,流轉在中原的金銀總額數以千萬計,每根上麵刮下一兩錢,那要多少金銀,這些金銀總得有個去處吧。


    而且如此之大手筆,豈能是一人為之,其中的背後定是有諸侯在推動,否則如此巨額財富焉能讓一小撮人得去。”


    “殿下此言有理,屬下之前倒也不曾注意,殿下如此一說,眼下看來看去似乎誰都受害,完全不合情理,要不等尹秧君散朝之後,請他斷斷其中端倪如何。”


    “我那個舅舅眼裏隻有錢,他能知道什麽。”


    “不然,此等利字當頭之事往往暗藏玄機,非是我等所能看透。尹秧君行走商場多年,其對中原走貨了如指掌,或許還真能一窺端倪。”


    季錦昇所言並非沒有道理,資本永遠向暴利行業流動,利潤越高的行業,資本富集度越高。找到了資本礦區,既找到了問題根源。


    走出太子府,時辰尚早,百裏燕打算等朝議結束之後再去宮中,以免被各級官員拉住問話糾纏不清。


    尤其是慶忝君,其在王眷有官邸,經營大量生意,一年中倒有八九月住在王眷,此番出了這等天大之事,前幾日帶著兒子進宮折騰討要說法,此前隻以為此人是個小霸王,最近幾年越發覺得是個十惡不赦的無賴,被他纏住沒什麽好事。


    帶著魏琦等護兵牽馬行走在街上,邊走邊看,百裏燕頗有些心不在焉。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一直以來忽略的問題。


    當下貴金屬的成份並不純,無論百分之八十五的成色,還是百分之九十五,多少都有些雜質,如果將黃金的成色始終設定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剩下的百分之八九的雜質成分就能做一些文章。


    金、銀兩種元素由於其特有的穩定性質,很難以常規手段氧化和酸化,因此隻能用強酸溶解配置。


    以當下手段,要在金銀表麵鍍一層其他物質防偽並不現實。


    如果貴金屬的質地不純,這意味著含有雜質的部分可以利用其可以氧化的特性做發黑處理。


    如給零件做化學煮染,利用鐵、銅等元素氧化特性,用化學手段煮染,在零件表麵鍍上一層氧化物或者鍍鉻,從而達到一般的防腐防鏽蝕效果。


    金銀因為其穩定的特性常態下不會氧化,但雜質是可以的,尤其是人為添加的元素在經過冶煉後均勻分布於熔融液體中,通過化學煮染可使之一個麵或多個麵產生不易消除的著色處理。


    既無法用水清洗,也很難脫落,長時間的流通顏色知會漸漸褪色,但這個磨損過程與腐蝕造成的損失肉眼可以清晰辨別。


    而王水、硝酸等對貴金屬的腐蝕時間緩慢作用均勻,表麵的著色在強酸腐蝕下極易腐蝕,沒了這層著色,意味著貴金屬經過了酸洗或人為蓄意損毀。


    想透這一層,百裏燕一掃心頭多日陰霾,心情大好:


    “魏琦,本侯今日請客去軒亭館吃一頓。”


    “啊!”魏琦詫異,但轉眼想到能吃喝一頓,又樂的合不攏嘴。


    一行人來到軒亭館,此時尚未及午時,軒亭館內外已是賓客滿座人潮洶湧。


    物質生活的豐富刺激了飲食的發展,皇宮和侯府傳出的生活方式傳到市井中,逐漸成為新的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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