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修篤定鹹國扛過一波疾風驟雨之後,具備了入主中原,爭奪天下的實力。


    姑且認為鹹國技術的日新月異帶來的軍事優勢,三五十年後足以壓倒現今一切的軍事對手,但三五十年內技術同樣是可能擴散和模仿的。


    鹹國基礎教育的拓展,最終是豐富了國家基礎,培養了大量人才,同時也意味著大量人才中的某些可能出現的外流,即便是極少的幾個人,也可能引發大麵積的破壞效應。


    尤其是基礎行工業的技術門檻低,獲取人才後,短時內建立粗劣的工業係統將十分容易。當然,質量也許遠不及鹹國,但數量基數增加後足以引發質變。


    尤其是現在熱武器與黑火藥大量泛濫,無疑會給日後的統一帶來更大的軍事阻力。


    以晉國為例,過去十多年間從永興城暗中挖走、綁走、騙走、拐走了上百人,並模仿永興建立了水力、風力工坊,推廣新式農業技術,盡管核心技術並未流失,但晉國的冶鐵、鍛造質量和農業效率,確實有了大幅提升。


    當教育普及,基礎性人才大量擴張,各國諸侯勢力的拉攏和收買將層出不窮,由此導致的技術、知識的擴散,是完全可預見的結果。


    要防,將非常困難。


    即便是砡工派,同樣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利用技術換取利益。


    此外體製的不健全,仍以君主一人的個人意誌左右政權機器,興衰的體製弊端仍未打破,國家的興衰仍然取決於君主的個人能力,君主強國強,君主昏庸國家亡。


    百裏燕百年之後,縱然將軍隊武裝到牙齒,碰上一個昏庸的君主,結果也隻能是敗家子,技術家底今天被你偷去,明天被他拿走,最後變成全天下到處泛濫著槍支大炮,進而加劇版圖統一的難度。


    當然,可以嚴防死守,然而都必須建立在完善的製度上,就當下的體製而言,很難做到。


    這也是百裏燕為什麽沒有急於培養物理、化學門類的主要原因,一旦人才資源相對擴張後,不可避免的將導致人才的流失。


    公良修受限於曆史的局限性,隻看到了技術帶來的軍事、政治實力,並沒看到在此背後的暗流洶湧。


    最後,也是百裏燕最為擔心的北半球未知文明,盡管有很大把握,在十數年內將永興城的基礎再上一個台階,未來二十年內實現初步工業化,但他有生之年內,顯然無法實現中原版圖的一統,同時也無法解決北半球全然不同於人類的物種文明。


    而這樣一來,很尷尬的將是在他死之後,鹹國碰上昏君,被諸侯國瓜分技術遺產的同時,北半球文明利用中原內亂的機會,再次入侵掠奪走大量先進技術遺產。


    其結果隻能是北半球擁有了規模龐大,而且完善的基礎工業,獲取鹹國更為先進技術之後將很快升級,並用於戰爭。


    而中原諸侯國仍坐井觀天食古不化,抱著鹹國分到的技術,自以為是的認為天下無敵而不知進取。


    最終結果將變成北半球通過技術升級和消化,再次南下漂洋過海入侵中原。中原的四分五裂,最終將被各個擊破。


    公良修的世界觀,局限於當下曆史環境下的中原格局,看到的是單一力量的對比,並未將潛在未知因素和技術潮流考慮在內。


    這些道理以公良修的眼界是難以理解的,百裏燕也不多說,說了沒有好處,反令公良修認為他是在掩飾。


    “公良兄,打下孫國土地之後,你公良氏勞苦功高,即便不封公,總該封個侯了吧?”


    “世事難料,以大王秉性,定是要將國內族親遷往新地,如此一來,我公良氏再封,必受牽累。而且我國封爵極少封與外姓,極可能也效法鹹國,給外姓隻封虛爵,如此一來,我公良家便就給架空了。”


    “那你父親和二伯有何打算?”


    “還能有何打算,先將新占之地加以經營。我已建議父親,利用新占之地各層勢力蕩然無存的大好良機,也效法你鹹國,推行新田製,以養蓄民力。”


    “但恐怕誌王不會輕易同意吧。如此一來,必要遭國內貴族與遷入新地貴族的激烈抵製。我鹹國推行新田製十多年,但在江東、歲當、東原等地仍然不盡如人意。你若不變通,誌王定不會同意的。”


    “如何個變通?”公良修問,態度十分誠懇。


    “這麽說吧,黑巾之亂雖然可惡,但卻將各地權貴勢力消滅殆盡,本帥當年之所以順利推行新政,其實也是因為各地貴族勢力盡滅的結果,同時我王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而誌王疑你擁兵自重,在新占土地推新政又會疑你收買人心,總而言之,人隻要起了疑心,左手也不會放心右手。故而公良兄若要推新政,隻有變通新政,讓誌王滿意。”


    “讓誌王滿意?永興侯何意?”


    “這麽說吧,將田地分給百姓,鹹國的新法在誌國行不通,誌國貴族與誌王斷然不會同意。但是將田地收歸官府,並以官府的名義令百姓與貴族和有錢人耕種,如此名義上新占土地的地是誌王的,但實際上仍掌握在當地官府手中。


    換而言之,你公良軍長期駐紮新占土地戒備衛國,當地田地仍受駐軍節製,還可以官府名義屯田,如此可讓田地分給百姓,而抑製貴族豪強瓜分田土。”


    “但如此一來,新占土地的錢糧多寡,誌王同樣知道的一清二楚,還不如將田土授給權貴豪強來的便利。”


    “是如此,但公良兄別忘了,新占土地實行新政,老百姓將更願意種地,產糧更高,且較低的稅賦可令糧食進入老百姓手中,休養生息經年之後,誌王雖會拿走所征稅賦的多數,但隻要百姓富足,手中能有餘糧,公良兄則可通過商人和貨物,裏外用錢貨收糧,豈不更為便利。”


    “原來如此……此前我曾有聽聞,當年永興侯曾向鹹王獻‘以商代政’之策,看來是我隻知其表不解其理。不過新占土地多達七八郡,我公良氏縱有萬貫家私,也不足以自養。若開商榷互市,必為陶氏與我王監視,走私貨量少了不足用,量多了日久生患,為何之奈何。”


    “此事倒是容易,公良兄可令人可靠之人在鹹國通商,以鹹國商人的名義向誌國供應商貨賺取利潤,將之變為暗款送迴。”


    “這可不是一星半點,鹹國能有如此國力?”


    公良修質疑道,百裏燕大笑:


    “嗬哈哈……”


    “你笑什麽。鹹國七郡之地供養新占土地尚且不易,如何能分出國力於我。”


    “那我問公良兄,錢作何用?”


    “自然是采買商貨置辦所需之用。”


    “既如此,刨開糧食、牲口不算,我鹹國所產一應器物要多少有多少,然受製於國力單薄,故而隻能以商貨輸往其他諸國國內,以賺取大量金銀錢幣,而後再從其他諸侯國中采買。


    如今孫國數郡之地歸我鹹國所有,再加公良軍新占數郡,屆時公良兄隻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我鹹國商貨入境,每年哪怕隻多半分的利潤,公良軍也受用不盡。”


    “你當真?”


    公良修半信半疑,百裏燕點頭肯定道:


    “當真,兄雖精通內政,卻不知經商之道。本帥出任治粟內史十多年,又任大司農六年,豈能不知內情。”


    金錢的本質是促進商品流通,便於交易,而商品流通的速率取決於生產、物流、消費以及市場規模。


    當下老百姓消費能力普遍偏低,而鹹國人口又少,有限提升生活水平後,短期內已經達到消費所能提曾的極限空間。


    因此除了鐵器、食鹽、布匹等,永興城的商品在鹹國有消費能力的階層市場已經飽和,隻能向外擴張。


    而向外擴張市場,受各諸侯國關稅和流通環節的製約,增加了商品流通成本和銷售終端的價格,多數的利潤被當事國的稅務、貴族和中間商拿走。


    雖然鹹國也能獲取不少利益,但高額的關稅和流通費用,抬高了商品終端售價,導致原本應該有能力消費的階層,變成沒有能力消費。


    以菜油為例,菜油作為當下較高附加值利潤的商品,既能食用,也作為軍用燃燒油料,受到一定管控。


    鹹國開放油菜種植後,油菜在鹹國普遍種植,由此得到的菜油進入市場,普通老百姓得以有能力消費。


    但菜油在其他諸侯國仍是管製品,為保障國內市場和權貴的利益特權,誌國進口鹹國菜油會額外征收高關稅,使之價格比誌國國內更貴,用以保護治國國內的種植油菜權貴和農民的利益,結果是普通老百姓依然無法享受到鹹國貿易的好處。


    而相反的是誌國、宋國向鹹國出口的棉花,鹹國隻征收基本關稅,使用效率更高的紡紗、紡織機織成布匹。


    既能以較低的價格出售給普通百姓,同時還能向國外出口,但誌國對這種出口原料,而進口成品的商品同樣征收高額關稅,使得鹹國出口的布匹在誌國價格高昂。


    高昂的價格對於消費能力有限的當下百姓,影響雖然有限,但卻製約了商品經濟的發展,以及生活質量的改善,同時間接打擊了個人對生產的積極性,加重了社會底層階層的不滿。


    鹹國新占土地並入鹹國之後,市場打通,人口形成的基礎市場鏈入鹹國經濟結構,從而讓永興城物美價廉的商品更好進入新的市場,同時進一步刺激永興城自需產能擴張。加之永興城產能受到壓製,擴張後的產能將進一步拉低商品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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