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修擔心鹹國在吞並新占土地之後,忙於消化占領地,而沒有充足的國力和市場,產生足夠的財力物力,單從傳統低效的農耕商品經濟而言,是如此,但商業化、規模化、初步手工集約生產後的商品經濟市場更具有活力。


    經濟活力意味著充分激發下遊生產者的積極性,高效調動市場資源,優化資源的配置。


    換而言之,自由經濟和宏觀調控雙管齊下,兩條腿走路,利用土地新政保證老百姓基本需求的同時,最大程度的放開市場,扶持生產單位,積極研發生產機,普及高效生產設施,刺激商品生產和流通,而錢就是這麽來的。


    相較於傳統眼睛總盯著土地盯著農民,商業模式下的資金來源,既不用搶,也不用逼迫,通過生產力轉換成金錢和貨物,而稅收不再作為主要國家為了收錢而存在的工具,而是變成配置市場資源,調節經濟的工具。


    公良軍隻需配合鹹國的經濟,大開方便之門,讓鹹國的商品,尤其是鐵器、工具、鹽、生活用品等有助於恢複農耕生產勞作的商品低價進入占領區,讓公良軍掌控下的郡縣經濟鏈接入鹹國的市場,使之聯係為一體。


    坐擁二十個郡的鹹國經濟市場,規模化生產成本將更低,自由市場規模更大,所能產生的經濟效益自然更多。


    當土地得以解放,經濟由上層向下層流動,錢就會越來越多。


    最後的結果隻能是經濟上公良氏形成實質上的獨立,並對誌國經濟市場形成全麵壓製。


    軍事上,公良氏依仗經濟實力所能養護的傳統軍隊數量屆時不會少,鐵製品的普及,火器的發展,裝備更加精良,政治上公良氏經濟已被鹹國綁架,實際上淪為鹹國的原材料供應地和軍事上的附庸。


    公良修的認知仍停留在當下,即便鹹國新政有所了解,其也很難看到自由市場下的經濟本質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如果公良氏為了自保而接受了百裏燕的建議,等於從經濟資本和社會物質需求上,從此依賴鹹國的經濟資源,失去鹹國生產力和技術支持,公良氏將什麽都不是。


    同時坐擁二十餘郡市場的鹹國,將在十年十五年後,從經濟上徹底碾壓各諸侯國,從而在百裏燕有生之年,再用十年時間發動一場或兩場大規模戰爭,擴張鹹國版圖,奠定他百年之後不可逆的大一統地緣格局。


    如果能活到七十五歲,鹹國的政治體製也該順應潮流,使之變為能肩負起完成大一統的政治體製,不再因為君主個人意誌而興衰的體製。


    與公良修的茶話談的很是投機,其依然沒有明言反意,但所言無不是自立的打算。


    公良氏當下的困局,很大程度上源於誌國的體製,還有誌王的不爽,同時黑巾叛亂打碎了地緣政治既有的平衡,給鹹國的崛起創造了機會。


    多種因素疊加在一起,製度的弊端積累到一定能量,必然要選擇薄弱點加以宣泄,也就是所謂尋找焦點,轉移內部矛盾。


    就當下的曆史背景而言,誌國的體製很大程度上較為先進,首先是舊貴族奴隸製名存實亡。


    經過近兩百年的演變,奴隸與賤籍一樣對貴族形成人身的依附關係,因此貴族階層有著龐大的家奴群體,由家奴構成龐大的聚居群落,兩百年下來可想而知。


    這情況類似於清朝的家奴製度,但誌國的家奴製度的範圍更加廣泛,封地極多的貴族往往有多達幾萬乃至十幾萬的家奴群體,而且上代為家奴,下代終身為家奴。


    大量的家奴形成牢固的人身依附關係網絡,好處是武裝力量基數大,征用勞力十分方便,貴族出兵獲勝可分得更多的土地和經濟好處,失敗損失的是家奴。


    家奴有別於諸侯國奴隸,家奴的性質更接近於屬於權貴私人的依附人口,因此家奴待遇好於奴隸和賤籍,所以忠誠度反而更高。


    同時對家奴有激勵措施,家奴和普通兵士合編之後,戰鬥意誌往往更強,這也是誌軍吃苦耐勞的原因之一。


    但這種製度下,勢必導致地方權力膨脹,而失去控製,因此為限製地方權力,曆代誌王的舉措是限製封爵,尤其是限製對異姓和外戚以外勳戚的封爵。


    當下封爵意味著土地、奴隸還有采邑,當封地都封給自家姓,誌王剛開始還是放心的。


    然而這是個多數人缺乏數學常識的年代,誌王的舉措更像是朱元璋生怕朱家子孫餓死,大搞封爵活動,最終的結果是朱家人分光了天下土地和國庫,把國庫和天下人餓死。


    當子嗣無限的擴張和繁衍,所需封出的土地隻多不少,當不夠分的時候,矛盾將不可避免的變為權利鬥爭。


    誌王為避免同姓相殘,遂陸續任用公良氏、陶氏,一麵對外擴張,增強對外用兵,以用兵削弱各地同姓封爵的實力,一麵加緊中央集權,迴收土地和地方權力,公良氏因此得罪一大批地方權貴和豪強。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曆代誌王庇佑下的公良氏就此做大,使得權利失衡,到了這一代誌王,對公良氏更為忌憚,加之國內貴族勢力在長期戰爭中元氣大傷,誌王覺得喪失了貴族的支持,而地位動搖,遂而這一代誌登王基後,開始剪除公良氏。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不巧黑巾叛亂,南征金雪狄,又遇鹹國強勢崛起,原本打算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誌王,不得不繼續依仗公良氏扛起大梁。


    一麵以公良氏南征北戰,一麵消耗公良軍有生力量,甚至不惜上升到外交層麵,用公良氏與各諸侯國博弈。


    當此險惡境地,公良氏即便不反,也已不可能全身而退。公良修極力避免孤軍奮戰的局麵,放眼環伺中原,能依仗而靠譜的隻有鹹國。


    當然,衛國也是一個選擇,但公良修自己也說了,衛國更像是一個沒有開化,且野蠻的落後諸侯國,充其量是學會寫字騎馬的走獸,引衛國做外援,無異於引狼入室。


    足足談了兩個時辰,一直談到黃昏,公良修饑餓難耐,百裏燕讓人給他準備了飯食供他享用。


    倒是周空氣了個半死,百裏燕原本答應她乘坐熱氣球過癮,說好辦完事後。結果一等一下午,說是沒有食言,然在周空眼裏就成了刁難。


    “喝茶能喝一下午,你是故意的吧!”周空氣急敗壞,左臉上的燙疤變得猙獰起來,像極了黃昏下的惡鬼,不意還能給嚇一跳。


    作為一軍主帥,百裏燕當然不會被周空數落一頓而沒任何表態,他沉聲道:


    “周將軍,注意點你的身份,敢對本帥說三道四者,你還是第一個,這麽些時日本帥都忍了,但不意味著能容你毫無節製的撒野。”


    百裏燕口氣頗重,周空猛是一愣有些吃驚:


    “嘿嘿,你還理直氣壯啊,說好了答應本將上天,一直拖到現在,你還有理了。”


    “國政繁忙,難道比周將軍上天過癮更重要嗎?”


    “喝半天茶,也能國政繁忙,本將軍等了半天你怎麽說!”


    “哼,你就會胡攪蠻纏。”


    百裏燕啐道,不再理會周空,示意兵士將熱氣球拉向地麵。


    營中熱氣球多數用於了望和警戒,白天也好夜間也罷,對大規模運動的軍隊十分有效。早期配備四倍望遠鏡,人的高空極限觀察距離能放到八十裏外,配備八倍望遠鏡後能到一百五十裏。


    人類正常肉眼裸視的相對大型目標分辨極限,在淨空區能達四十公裏,實際上肉眼裸視看到十多公裏已十分理想,配備望遠鏡後的效果會曾被增加。


    了望狀態的熱氣球通常都以纜繩拴住,放高五百米以上甚至更高,效果要比了望塔好了不知多少倍。當然,纜繩越長,纜繩的自重越大,熱氣球所能搭在的有效載荷越少,因此往往不會超過兩裏地。


    地麵兵士用火把給熱氣球發出信號,關閉點火裝置後,在十數人努力下,熱氣球被緩緩拉向地麵,直到徹底落地停穩,周空、小蓮子迫不及待躍入熱氣球,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周將軍,這東西看起來就是用布做的大球,裏麵竟然是空的,還有大洞,怎麽不塌下來呢。”


    周空給問了個啞口無言,她其實也不知道熱氣球的原理,於是開始瞎扯:


    “這東西一定有怪力,你看。”周空手指酒精燈說道:“這裏隻要放把火,就能飄起來。”


    言畢,周空伸手要去撥弄,百裏燕喝聲製止:


    “停手!”


    周空聞訊臉色不痛快:


    “做什麽,難道不是放把火就上天了嗎!”


    “哪兒那麽容易,操弄不慎,燒起來要命懂嗎。小蓮子,你下來。”


    “啊!”小蓮子吃驚指著自己,看向周空說道:“周將軍……”


    周空反問道:


    “我的人也是你調能動的。”


    “不想從天上翻下來,你們自己上去呀。”


    百裏燕無所謂道,周空心不服氣,針鋒相對:


    “你以為我怕它呀!”


    “本帥無所謂,摔了個周將軍再擢升一個將軍就是了,本帥求之不得。”


    “你!”周空氣結,兩腮氣的發鼓。下刻說道:“小蓮子,下去。”


    “哦……”


    小蓮子幽怨看著周空,又是看向百裏燕、蔣傑,很是不情願的走下吊籃。百裏燕取而代之,翻進吊籃,嚇周空一跳:


    “你進來做什麽?”


    “當然是操控上天啊,難不成還能讓士卒聽命於你不成,萬一翻下來怎辦。蔣傑,放開纜繩。”


    “諾。”


    不等周空反應過來,蔣傑等人已是鬆開纜繩,熱氣球唿的一聲躍然而起,驚得周空大喊一聲:


    “啊……你瘋了吧。”


    百裏燕不為所動,點燃酒精燈,在熱力作用下空氣迅速膨脹,高度迅速攀升,周空手足無措,吃驚看向地麵已是離開三十餘丈之遙,越看心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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