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步軍十餘萬人三月秘密調往蜀田郡,四月剛打過一仗,五月間緊急調迴穗長、房嶺兩郡還沒幾天,剛部署到位,再次調動南下反撲鹹軍,戰略和後勤調動十分倉促,根本來不及。


    如今不似當年偷襲北海郡,利用陔陵兵變,鹹軍混亂之際,雷霆準備十分充分,走的是都郡西郡四通八達的馳道,從永興河前往北海隻需七八日可到。


    而房嶺郡以丘陵地貌為主,道路九轉十八彎,沿途路狹,森林密布,行軍十分不便,更沒有水路可走。


    且房嶺、長穗兩郡土地都是南北長,而東西短,北海郡、都郡則是東西長而南北短,僅路程要比鹹國多出多一倍。


    鹹軍攻占德康事發突然,消息傳遞並不通暢,待雷霆完成全部調防再南下,根本來不及。


    即便退一萬步,雷霆以馱馬充當腳力,兩人騎一馬轉運步軍,那充其量也隻有兩三萬人,有碧清河擋住印天王,雷霆兩三萬南下兵力,根本不足為懼。


    而誌國西征,從全國征調戰船、官船、商船、民船大小船隻上萬艘,用以保障公良軍西征,理論總運力達三百萬石,其中半數以上都是五百、三百石的快船。


    考慮到輪崗、空載和轉運,實際跑在水上的運力充其量四分之分之一,八十萬至九十萬石間,搬走太勤倉全部兩百萬石糧食需要三至四趟,一月內其他船隻陸續趕到,甚至二十天內搬走兩百萬石糧草都綽綽有餘。


    當年鏖戰北海,雷霆曾以“吃糧”計,引晉軍出動,端其老巢輜重,將晉軍驅趕到廣信吃糧,險至廣信、鼎煬兩地糧草枯竭。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輪到雷霆嚐嚐報應的滋味。


    百裏燕並不擔心印天王的二十萬人,隻怕印天王狗急跳牆返迴合瀧郡。


    眼下已是五月底,七月間夏收夏種之交,印天王前軍最快五至六天內趕到太勤倉,晚於誌軍一到兩日。誌軍隻需堅守太勤倉五六日,印天王前軍將糧草告罄無糧草可用,屆時自然隻能退兵。


    假若奪取糧倉無望,上策是火速分散兵力前往德康、合瀧兩地各處城池分散補給,隻要拖過六月至七月中旬夏糧收上來,叛軍至少能撐到秋天。


    有三個月時間,足夠叛軍二三十萬人瘋狂反撲,鹹軍無力守住江泉和汀山,被狼狽趕過江去是大概率事件,這是顯然百裏燕所不希望見到的選項。


    三軍生死係於將帥,黑巾軍將帥都不是等閑之輩,百裏燕隻擔心他能料到的,印天王也會想到。


    散帳後,百裏燕騎馬出城,前往附近田間視察種植的稻米。


    今年夏收的情況不容樂觀,中原各地暴雨成災,不僅僅是孫國,衛國、誌國、晉國等上遊諸侯國境內都在泛洪,鹹國、長孫作為北海的下遊,江河的出海口,今年夏糧受災嚴重。


    隻有都郡因輜工營興修水利,清理河道,而幸免於難,其餘鹹西和江東兩郡受災最為嚴重,著實有些始料未及。


    由於近些年忙著打仗,江東郡江防大堤年久失修,根本顧及不上,國庫也撥不出錢糧,其實也沒人力去修。


    鹹西郡收複不久,忙於安置饑民流民,更沒有時間收拾河道,多種原因導致兩郡受災最重。北海、東原地處出海口,情況不算太糟。


    德康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水網發達,是產糧大郡,由於地勢要高一些,上遊的暴雨眼下尚未波及到德康,但很難說雨會一直下到七八月,那時夏收的穀子無法晾曬,都得爛在地裏,而此時頂風冒雨的轉運糧草,其實也不是什麽好主意。


    如果鹹國災情無法緩解,德康和昌尹兩地田間的米糧將至關重要。


    德康郡所種稻米悉數為秈米,放眼望去長勢喜人,畝產能有鹹國三石還多。


    但秈米長在土壤肥沃的土地上,按老方法種地,能出三石秈米算是高產,但折合粳米的能量,其實隻有兩石多,如果按新式的插秧法普及積肥,畝產四五石秈米都不是問題。


    見到外軍路過,本地民態度謹慎,避之不及。蔣傑要去抓人來問,被百裏燕製止:


    “算了,他們都是農民,被聖勳司蠱惑洗腦十數年,已經麻木了,短時內無法令其誠心歸附,讓他們去吧。”


    “侯爺,咱們打照城、旭平可沒少吃本地民的虧,此番敵眾我寡,若不提防,肯定得栽跟頭。”蔣傑道。


    “並非他們之過,歸根到底,是邪教害人不淺。走吧,去前麵看看。”


    驅馬繼續向西趕路,來到一處山頭,大片的農田盡收眼底,細雨朦朧中不見絲毫生氣,蔣傑看著奇怪,遂是說道:


    “侯爺,我怎覺此地怪呀。”


    “哦,怎麽個怪了?”百裏燕問。


    “侯爺您看,這天下的田畝都是方的或是不規則,而此地的田畝卻是圓的,四圓成方,而圓與圓之間高低錯落,相互又有水道,自高往低處流,而後一直向東入思水江,如此布局可謂精巧絕倫。”


    “不錯,這裏確實有些怪異。方內有四圓,每一圓高出一節,圓與圓與方相切之處所生間隙又有水壩,水壩與水道間可見有人垂釣,籍此判斷,水壩之內養有魚蝦,布置此法者不簡單呐。”


    眼前大片稻田非傳統的方形田塊,是極少見的圓形田塊。


    圓形田塊北高南低,利用田塊的高低落差,將位於上方田塊的水,緩緩引入下方田塊,而四個圓形田塊相切的中央,正好是一塊空地。


    空地挖鑿水壩,將上遊泄水存貯,並保持一定的液位高度,液位高出壩頂,則下瀉至下方田塊,如果下方水田水位過低,則掘開各處水壩放水,如此極好的完善了蓄水儲水機製,與梯田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因地製宜的水利農作工程。


    此外圓形的麵積最大,圓與圓相切的空間保有水壩,利於蓄水,效率比單純在方形田塊間開鑿水壩的土地利用更高,設計出這等農業工程的人絕非等閑之輩。


    沿著山頭向北走,終於發現稻田水源,一條寬不過十多米的小河,小河西端高處人為的夯築有水壩,水壩開有泄口,水位抬升後加速了下遊水流,籍此推動水車。


    水車將水提升至高處水渠,進而流向下方人工開鑿的儲水池,當水位溢出儲水池,則泄入引水渠中,經由引水渠流入田畝。如果遭遇幹旱,則可將儲水池掘開放水。


    “侯爺,末將怎覺得此處有高人呐。”


    “嗯,如此布置確實需要些見識。不過看此處水壩已是有些年頭,當年興修水利之人,多半已是不在人世。去,找個人來問問。”


    “諾!”


    此處的布局用“人與自然的和諧”來比喻再恰當不過,非是精通水利和農業之人方能建造。


    少時,蔣傑帶來一少年,十一二歲,衣衫襤褸骨瘦嶙峋,光著腳,渾身濕透,一張天真無邪的臉龐讓人想到許多美好的可能。


    “侯爺,附近找了半天,就隻有這個少年。”


    “嗯,讓我來。”


    從飛羽背上的行囊中掏出兩張麵餅,百裏燕遞到少年麵前:


    “吃吧。”


    少年看著麵餅,吞了口唾沫又看著百裏燕,目中滿是怵惕。見少年害怕,百裏燕塞到他的手中:


    “放心的吃吧,沒人搶你的。”


    少年看了又看,湊近了麵餅,用力吸著麵餅的香氣,舔著嘴唇狠咬了一口嚼著,看得出來,已有許久沒有吃到過幹飯。


    待他吃了兩口,百裏燕問道:


    “你叫何名,家住何處呀。”


    “大家都叫我小琦,就住在這裏的村子。”


    “那你姓什麽呀。”


    “我也不知道。”


    少年天真的說著,又吃了兩口麵餅,將剩下的一塊半還多的麵餅用濕透的破舊衣衫裹了起來,看得出,他家裏還有人。


    “告訴本將,為何還要將吃食藏起來呢。”


    “我吃飽了,但奶奶和妹妹還餓著呢……”


    “那你父親與母親呢?”


    “父親早死了,母親也不知了去向,家裏隻有小琦和奶奶、妹妹三個人。”


    “那帶本將去小琦的家裏好不好?”


    少年搖了搖頭:


    “你們都帶著刀劍,穿的衣服也不一樣,如果是壞人怎麽辦。”


    百裏燕撤下糧袋,露出六張麵餅在少年麵前來晃了兩下:


    “如果帶本將去小琦家中,這裏的六塊麵餅就給小琦,好不好。”


    少年可憐巴巴的看著,然後點了點頭:


    “好,你說話算數。”


    “算數。來,讓本將抱小琦,小琦指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就像是哄自家的孩子,抱起少年,眾人順著少年手指的方向一直向西走,走了一裏多的路,來到一處下坡的村子,村子裏已灌滿了水,實在少見。


    人居之地,都建在高處,而極少建在低窪處。村裏的青壯年多數被征上戰場,或是調往了縣城服勞役,村裏都是老弱病殘。


    一行人邁入村中,很快換來一雙雙警惕的目光,水已是漫過小腿肚,水中飄著雜物,除了人,禽畜甚至貓狗都不見一隻,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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