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眼裏,掩飾去臉上驚疑,王礪上前詢問:


    “閣下可是永興侯麾下蔣傑將軍。”


    蔣傑仔細打量來人,隨即行了一禮:


    “正是在下,侯爺已在軒亭館等候,還請王將軍請。”


    “閣下怎知在下就是王礪?”


    王礪問,蔣傑笑著迴道:


    “侯爺說,王將軍鼻翼右側有顆不起眼的暗痣,故而將軍定是侯爺所請之人。”


    “原來如此,公子燕果然是深藏不露啊,這些年過去,往事還如此記憶猶新,真是難得。”


    王礪著一西灰布直裾短袍,與普通人無異,蔣傑能一眼認出他,也絕非尋常人能在極短時間內做到,這也更加令其堅定,蔣傑不是泛泛之輩。


    此時隨從牽來馬匹,王礪剛走下府外石台階,猛是又被蔣傑手中所牽健寶馬震驚:


    “蔣傑將軍,此馬莫非就是外世所傳寶馬千裏躍?”


    蔣傑一臉得意,扶著心愛戰馬說道:


    “王將軍果然好眼力,此馬正是在下坐騎寶馬千裏躍。”


    “哦……”


    王礪臉色頓顯尷尬,這哪是他眼力好,根本就是明擺著的事實。


    他所騎馬匹已是晉國上等好馬,也不過一人高左右,而蔣傑手中馬匹肩高已是逾七尺還多,高下立判之下,哪裏還要什麽眼力。


    隨蔣傑前往軒亭館途中,王礪越看千裏躍,心中越是吃驚。他在想,此馬日後練出一支數萬的鐵騎軍,一日可縱橫數百上千裏,天下根本無人能敵。


    邊走邊想來到軒亭館,擴建後的軒亭館,已是超越津醉坊,一躍成為陔陵城中最大的餐飲酒樓。


    得益於百貨堂釀造的獨特白酒和醬油,軒亭館日收入比十年前翻了已經不止十五倍,百裏燕正考慮日後再次修訂稅法,進一步完善各行業稅目。


    王礪作為平湯城城府司馬,對平湯城街頭巷尾可謂了如指掌,然兩日間陔陵城中一番遊曆,無不讓他感到巨大壓力。


    十多年前,他也曾秘密來到陔陵,那時是為暗殺百裏燕,當時的陔陵飽受幹旱和財政危機,百業凋零商賈逃散,繁華還不及平湯的一半,如今鬥轉星移,平湯已是遠不及陔陵,想來令人唏噓。


    隨蔣傑來到軒亭館二樓,百裏燕在此開了間雅座包間,見王礪現身,百裏燕起身相迎:


    “王兄別來無恙!”


    王礪一臉慚愧:


    “慚愧,碌碌無為虛度光陰罷了,豈能與燕公子相提並論。”


    “王兄何出此言,想起你我二人質子府中切磋鬥武情景,燕至今仍曆曆在目,隻可惜你我各為其主,盡是無奈。先請過來坐吧。”


    “多謝……”王礪沒有太多感情流露,臉上很是平靜。


    待坐定,百裏燕示意蔣傑讓人傳菜,自己給王礪斟了一杯酒。王礪端起酒盞湊近鼻前,熟悉的味道勾起曾經無數往事。


    “此酒還是當年的酒吧。”


    “正是,還是當年我質子府中所釀之酒。”


    “那博源君姬豐所賣之酒,為何不能像燕公子此酒香醇?”


    “嗬嗬……”百裏燕笑道,侃侃又說:“他拿走的隻是酒,不是心。正如在下如今心在鹹國,而當年身在晉國,是一樣的道理。”


    “原來如此……”


    王礪默然無語,他知道,百裏燕一直心懷抱負而隱忍不發,是公叔闊一心隻圖眼前利益,與大好時機失之交臂。


    一杯悶酒下肚,醇厚的味道頓時又拉近了二人感情。


    “真是好酒啊……不知此酒在鹹國賣幾錢一斤?”王礪試探道。


    “眼下糧價略貴,此白酒乃宮中最好白酒,新幣約合一百八十文錢一斤,其他略次白酒隻需七八十文,稍好的可賣到百文錢。”


    王礪蹙眉懷疑:


    “竟如此便宜,燕公子不是欺我吧。”


    “在下何必誆騙王兄,若是不信,可去城中任意出售我百貨堂白酒酒肆去問,普通白酒大都在七八十文之間,最貴不過一百二十文錢,如果低於六十,那肯定是酒中摻了水。”


    “可梁國賣給我晉國下等白酒,要一百多文一斤,賣入各地酒肆,賣出價至少一百五十文晉國銅錢才不會虧本,即便梁國路遠,鹹國新幣值錢,但也不能有如此懸殊。燕公子,你倒底怎麽做到的?”


    “此乃鹹國機密,請恕燕不能如實相告。不過王兄可以放心,鹹國的酒確實就是此價,待日後糧價下跌,酒價還會便宜。”


    當下釀酒,仍以米酒、陳酒為主,白酒僅有梁國博源君和鹹國百裏燕釀造。


    博源君拿走的工藝是純糯米釀白酒法,口味幹裂酒勁大,百裏燕釀的是雜糧酒。


    由於糯米產量遠少於粳米,而勞動力卻一樣,因此效率不高,價格也就貴。博源君釀酒之後,一直遵循糯米釀酒之法,所以成本高得多。百裏燕可不傻,隻要釀出酒來,管他什麽糧食。


    百貨堂釀酒以陳釀一年的糯米白酒,陳釀半年的粳米白酒、蕎麥白酒、高粱白酒、小麥白酒、地瓜燒、二度果肉發酵蒸餾的高度白蘭地,七種白酒勾兌之後所得,此外還有多種雜糧一起釀造酒,葡萄酒、啤酒、白蘭地、果酸酒,酒類品種五花八門。


    其中地瓜燒、果酒成本最低,其次是蕎麥、高粱、小麥、粳米價格,糯米價格最高,七種酒勾兌之後,口感香醇別有風味,略有一絲甘甜,八種酒勾兌比例不同,口感迥然不同,成本自然也不同。


    此外大豆榨油之後,油脂能賣錢,能轉化工業油品,豆粕能喂牲口,也能釀酒,酒釀、果渣還能繼續二次發酵,蒸餾提取酒精,最後作為肥料撒地裏漚肥。


    所以鹹國的白酒價格才會如此低廉,如若以正常的糯米和粳米價格,不會比博源君的白酒便宜多少。


    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提取酒精用於燃料和醫用消毒的成本在內,如果核算在內,總體仍要比梁國的白酒價格高出不少,而這部分的支出主要來自於國庫撥付的收儲經費。


    此外石油裏頭也能提取甲醇和乙醇,不失為獲取酒精的來源。


    酒越喝越悶,王礪已經能想到若幹年後,鹹國白酒以同等價格賣到晉國,賺取的利潤將是梁國的兩三倍之多,而且還是在糧價較高的當下。


    菜很快上齊,都是軒亭館近些年開發的新品菜色,但多半仍是來自百裏燕府中傳授的廚藝技巧。


    吃著菜,百裏燕繼續說道:


    “王兄,蕊娘她還好吧。”


    “之前一直很好,但聽說燕子你還活著,心情每況愈下,大王也越發冷落妹妹,這些年都是空守冷宮鬱鬱寡歡,很是憔悴。父親年事已高,身體也大不如前,一直想見見燕子你,但恐怕此生再無可能了。”


    百裏燕放下筷子,垂著頭,眼眶頓時有些濕潤,心情起伏難平:


    “我又何嚐不知,一旦去了晉國,晉王定會將我扣押,甚至不惜處死,以便圖謀鹹國與我永興城。”


    “賢弟既知,今日為何邀我來此。”


    “我想,西寰定也是囑咐於你,遊說我同意鹹王會盟,可是如此。”


    “是,公主是要我遊說於你,倘若鹹王不赴孫國會盟,鹹國將什麽也得不到。”


    “哼!”百裏燕冷哼道:“長孫國不自量力,尚且不在我眼中。至於北海郡那三十萬晉軍,有機會不妨拉開架勢比劃比劃。現在的鹹國,已非十年前之鹹國。王兄今日迴去可轉告西寰,三十萬晉軍早一日東撤,便早一日平安,若是再等幾年,別怪鹹國不客氣。”


    王礪臉色一沉,心中極為不快:


    “燕子,鹹國再強,隻永興一地,晉國幅員遼闊,國力乃鹹國數倍,真若傾舉國之力一戰,長孫與我東西夾擊,鹹國焉能匹敵之。”


    “嗬嗬。”百裏燕冷笑著:“王兄不會以為僅靠長孫國那幾百尊震天火,便能唬住我鹹國吧。”


    “莫非鹹國已造出震天火!”王礪猜測道。


    “造未造出震天火我是不知,但王兄可知道,我鹹軍四十餘萬戍卒皆配齊鋼刃,你晉軍自比如何。”


    “南境休戰後,王彥飛繳獲鐵器甚多,重鑄之後足以裝備我全軍,雖比鹹國鋼刃遜色,但晉國國力仍勝鹹國數籌,鹹國如何能勝。而且不妨告訴賢弟,大王向長孫國定製的大口震天火與戰卒震天火即將運到。鹹國再強,焉能與兩國十倍之力匹敵。”


    “那我問王兄,晉國鐵產一年幾何?”


    王礪聞訊,拒絕作答,他說:


    “此乃絕密,我怎能說於你聽。”


    “那我告訴你,你晉國盛元634年,全國生熟鐵總計不過十八萬斤,635年略長,636年、637年兩年增至二十六七萬斤,多出的八九萬斤,應是你晉國南境自己所獲鐵器,將此刨開,你晉國鐵產不過二十萬斤左右,加上我鹹國銷往晉國鋼錠,也不過二十五六萬斤。”


    王礪聞訊色變:


    “你怎知道?”


    “哼,我怎知道,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長孫國鐵產近四十萬斤,另進口我鹹國鋼錠十餘萬斤。你可想知道我永興城一地年產鋼錠多少?”


    “四十餘萬!”王礪肯定說道。


    “那是九年前。”


    “那現在……”


    話剛出口,王礪黯然失色,他知道百裏燕怎能將鹹國機密告訴他。但恰恰相反:


    “其實,永興鋼產,整個鹹國僅有幾人知道,王兄可想知道。”


    “此乃絕密機宜,你怎能告訴我。”


    “如果王兄知道我鹹國機密,可會否勸說晉王撤兵?”


    王礪迅速意識到,百裏燕是在暗示永興城鐵產已經達驚人地步,可以鑄造比長孫國更多的震天火,日後一旦開戰,晉軍的三十萬人無疑是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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